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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两个清朝刽子手,又将少年的下体慢慢割去,广场上血流成河。跪着的刺客们,上到阿海,下到少年中山,面容悲伤,嚎啕大哭,却无一人敢于站出来。
秦北洋正要爆发,手腕却被阿幽死死扣住,“林娇娥”的目光分明是“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他正在扮演德国刺客,过去若干次因为莽撞而坏事,只得压抑住怒火。
月光下,凌迟的速度加快了。刽子手向大家展示皮肉与器官,甚至送到秦北洋面前,才发觉并非人肉,而是新鲜的牛羊肉,以及牛心羊肺等等。再看少年犯人的两个眼珠子,就是黑色的玻璃球。脖颈跳出许多弹簧和发条。原来是个假人!就像秦北洋在“天国学堂”的最后一场考验,王母娘娘的七仙女。
阿海向客人们解释:“几位贵宾受惊了,每年今日,我们都要举行‘升天祭’,纪念缅怀五十多年前牺牲的一位少年。没有他的牺牲,就没有如今的太白山刺客教团。”
秦北洋扫视着广场上聚集的刺客,已给他们贴上“疯子”、“死变态”、“杀人狂”的标签!
两名刽子手脱下清朝服装,将假人少年凌迟处死的现场收拾干净,只是残留一股血腥味。
升天祭过后,“天使”迈克尔的魔术表演开始了。
“林娇娥”与“阿道夫·卢森堡”给魔术师做助理,现场搭建起大变活人的铁笼子,只是用一块红布笼罩着。
太白山上从未表演过魔术,刺客们兴趣盎然地盘腿坐下,观赏来自美国南方的黑人魔术。阿海捂着右脸伤疤,端坐在一张长条桌后,颇有王者之风。
云海上,星空灿烂无垠,宛如神仙遗落的银河。一颗火流星缀着长长的尾巴划过,犹如火柴短暂点亮星空,又转瞬而逝。秦北洋胸口的和田暖血玉坠子热了,小时候,听说天上有流星划过,地上就要死人了……
突然,太白山上响起了美国的爵士乐,迈克尔从大箱子里取出一个留声机,使用蓄电池提供电力,立刻营造出一股美国乡村露天电影院的氛围。
这位号称“天使”的黑人刺客,穿着亮晶晶的演出服。举手投足之间,绝对有大明星的台风。他先表演了几个小魔术,把扑克牌玩得滚瓜烂熟,刺客们杀人都是好把式,魔术却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迈克尔又让每个人心里想一张牌,然后写在纸上,居然每一个人都蒙对了,这就是所谓的“心理魔术”。他那双灵巧的手,不时变出苹果、香蕉、钢笔、打火机,甚至一对鸽子。他还特别懂得幽默搞笑之道,配合着音乐摆酷,激起刺客们掌声一片。
不过,这些近景魔术都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来了,迈克尔揭开铁笼子上的红布。向大家展示其中空空如也。但这铁笼子上下左右都是铁板,唯独正面是铁栏杆,这也是魔术的窍门。但他又特地把手穿过栏杆,表明其中并无玻璃等等机关。
而这“大变活人”的活人,只能由“林娇娥”代替。如果是在美国,必是丰乳肥臀的金发碧眼兔女郎,而这位南洋第一女刺客,年轻时想必也艳绝群芳,如今徐娘半老,依旧风情万种。她像个跑江湖的女卖艺人,将娇小的身体蜷缩入铁笼子里。
迈克尔重新将红布笼罩住铁笼子,故弄玄虚地摆出各种pose,表情夸张地看着刺客们,仿佛发生了某种神秘的变故。刺客们都是眼尖的家伙,一个个盯着铁笼子,想看看“林娇娥”到底去了哪儿?
留声机已经关闭,秦北洋在旁边敲打一只铁皮鼓,不断转换着鼓点节奏,加大表演的紧张感。就连阿海也目不转睛,全然沉浸在大变活人的悬念之中。
终于,“天使”迈克尔揭开铁笼子上的红布。
“林娇娥”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只幼麒麟镇墓兽。
九色回来了。不再是南美洲神兽大羊驼,而是雪白鹿角,青铜鳞甲,赤色鬃毛,吐出一团琉璃火球,超出每秒一百米的速度,如同彗星袭月,白虹贯日,仓鹰击于殿上,冲向直线距离十五米开外的阿海。
太白山上的第一次魔术表演,其实是专诸刺王僚的鱼肠剑,荆轲刺秦王的图穷匕见。
这也是阿幽精心策划的方案,以刺客的方式刺杀刺客阿海,完成最后一击之人,不是任何刺客所能胜任,唯有独一档存在的小镇墓兽九色。
琉璃火球在飞,电光火石之间,从九色的嘴巴,到阿海的双眼,只需飞行0。15秒……
秦北洋心中默念:去死吧!阿海!十二年前,天津徳租界的大仇,今夜得报。
倏忽间,不可思议的情景发生了——琉璃火球竟然中断,就在阿海的鼻尖处,仅仅差之毫厘。
秦北洋看到了一条蛇。
恶龙般的大蛇,从阿海座椅背后钻了出来,吐出尖锐分岔的蛇信子——蛇乃至阴至柔之物,九色则是至阳至刚的火麒麟。蛇信子以柔克刚,以阴克阳,正好打断了琉璃火球。
小镇墓兽九色不甘示弱,吐出第二串琉璃火球,只可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条大蛇保护着阿海,蛇头高高弹起,粉红色的细舌头,竟在半空打了个转,如同神鞭“啪”的一声,带着腥臭浓稠的黏液,再次打灭琉璃火球。
九色傻了,秦北洋也傻了,这是幼麒麟镇墓兽遇到的最大克星。
第十章 魔术晚会(四)
秦北洋从袖子管里掏出十字弓,一支钢箭飞向阿海双眼之间。但有了刚才的偷袭,阿海早有警醒,翻身躲入刺客们的护卫之中,这支钢箭不偏不倚,插到一名刺客眉心,当即毙命。
“天使”迈克尔沮丧地喊了一声“shit”!他打开大变活人的铁笼子,先将幼麒麟镇墓兽放出来,左右手同时握着左轮枪,击毙了近前的两名刺客。
铁笼子的底部打开,原来下面藏着个暗格,所谓“大变活人”的美女,通常就躲藏在这个暗格之中。阿幽从底下钻出来,手执一把象牙柄的匕首,瞬间抹断两名叛徒的咽喉。
然而,阿海的跟前有那条大蛇的保护——水牛般粗细的蛇身,通体雪白,几乎绵绵不绝无尽头。椭圆形的蛇头说明,它并非毒蛇,但也吃人无数。因为它的肚子鼓鼓囊囊,狭长的嘴裂中淌着鲜血与残肢。
秦北洋的鼻子比食腐动物更灵敏,它不是真正的蛇,而是一尊镇墓兽——白蛇镇墓兽。
阿海想必也精通“地宫道”的绝技,操控这条囚禁在天上地宫“镇墓兽监狱”中的白蛇为己所用,专门用来防范镇墓兽的刺杀。
若非这条白蛇镇墓兽,阿海早就被琉璃火球烧成骨灰了!蛇信子太厉害了,既像皮筋,又像利剑,更像一条铁索,能取人心脏,也能勒人脖颈,更能缠住人体全身,甚至熄灭烈火。
北方的武术界,有种阴狠实用的招式,就叫“白蛇吐信”,出其不意,伤人头、面、肩、下颚、胸,甚至下阴部位,以至断子绝孙。
火球并没有烧着阿海,反而击中背后的荣光大殿,雄伟的宫殿烈焰翻腾。
秦北洋摘掉假胡子与头发,取下蓝色的隐形眼镜片,露出真实容颜,不再憋屈地假扮德国人了。他打开魔术师的木头箱子,拿出最拿手的三尺唐刀。但刺客们已围上来,再想刺杀阿海,已难上加难,何况还有白蛇镇墓兽加持。
“阿幽!秦北洋!”
阿海喊出这两人的名字,“南洋第一次女刺客林娇娥”露出十八岁的本来面目,刺客们的主人竟还活着,没在太白山地狱谷下摔死,叛乱的刺客们一阵耸动。
九色头顶的鹿角,长出千变万化的参天大树。蛇信子再次缠上鹿角,在蛇与鹿的角力当中。还是代表撒旦的蛇更胜一筹,居然拉断了一根鹿角!
看到鹿角的折断,秦北洋就像自己断了根肋骨,疼痛遍及全身每根毛细血管,恐怕也是跟这尊小镇墓兽产生了心灵感应,休戚与共,神经相连。
九色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它也有了害怕的时候,转身向着山崖高处而逃。秦北洋不能力敌,只能一同撤退。
白蛇镇墓兽与阿海等人,在后头紧追不舍。太白山上的夜空,已被荣光大殿的火光映得通红,仿佛火烧云的晚霞卷土重来,到处是木头噼啪之声。
糟糕的是,阿幽与迈克尔都不见了,他们已陷入重重围困。秦北洋被迫跟他们分开,退到山崖的最高处,相当于这座天国城堡的塔楼,再往前就是刀削般的万丈深渊。
秦北洋脚下拌蒜,骤然摔倒,白蛇吐出的信子,已如藤蔓纠缠他的右腿,又打了好几个结。尖刀般分岔的舌尖,滑溜溜黏糊糊地伸向他的裤裆之间。
妈呀!头皮都发麻了,心想自己还没生孩子呢,就这么让秦氏墓匠族断了香火?老爹在巴黎凡尔赛的地下之灵还不气得冒烟?
满天星斗下,火光烈焰中,白蛇镇墓兽的鳞片与头型,竟有先秦之遗风,古朴苍凉,遒劲简单,它的墓主人究竟是谁?
反正不是白素贞和许仙,更不是小青与法海!
生死一念间,脑子里抢先蹦出的却是《三国演义》第一回“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刘邦本为沛县亭长,押送民夫去骊山修秦始皇陵,遇到一条大蛇挡路,刘邦趁醉斩断白蛇。原来这白蛇本为白帝子,而斩白蛇者为赤帝子,预示刘邦有帝王气。难道这条威力无穷的白蛇,就是汉高祖刘邦的镇墓兽?
秦北洋本能地手起刀落,三尺唐刀剁向自己两腿之间,哪怕要挥刀自宫。
蛇信子被斩断了。
刀尖距离裤裆不到半寸。被斩断的蛇信子,化作一团青烟。但白蛇似乎壁虎断尾,再次吐出完整的蛇信子。秦北洋腾空高高跃起。半空依次模仿虎、鹿、熊、猿、鸟的姿态,躲过蛇信子密集攻势,觑出一个空挡,双臂灌满力道,将唐刀劈入白蛇七寸。
常言道,蛇七寸,便是蛇的心脏——自然也是镇墓兽的灵石。
果然,环首唐刀切开白色的青铜鳞甲,穿过脊椎与齿轮,撞到一块坚硬的不规则物体。
秦北洋气沉丹田,继续运用安禄山之力,直到将这颗白蛇心脏切为两半!
镇墓兽的灵石,仿佛撞针击打子弹火帽,瞬间引爆子弹出膛。
白蛇被切成两段同时,灵石发生爆炸,灼热气流像一万只拳头,排山倒海般倾泻到秦北洋全身。整个人被弹到半空,还有小镇墓兽九色,他们在太白山上飞。
然后,坠落……
地狱谷在等着他。
太白山的夜,自由落体,仿佛跌穿好几片云朵,大口呼吸云端的水汽。
从山顶到地狱谷底,直线距离两千米。
秦北洋看到了九色,小镇墓兽的琉璃色双眼,痴痴地看着主人——再坚硬的镇墓兽外壳,也无法经受这样高度的撞击。
二十一年前,秦北洋在九色的面前出生;二十一年后,秦北洋要在九色的面前死亡。
黑夜里,他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云。在向地狱坠落的同时,他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时刻……
突然,一只白鹤从浓云中飞出,秦北洋与九色同时拦腰截住。
全身猛烈震动一下,无论人还是兽,都放射出做梦般的目光。来不及思量,他本能地抓紧白鹤的脖子,就像与九色一同骑在四翼天使镇墓兽的后背上。
云开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