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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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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眨眼已是经年。偶园里头方砖依旧,青苔爬满古朴的青砖甬道,像是印了满地的苍翠。恍惚之间,便是那碧衣青衫的姐弟二人微笑着立在自己面前。

    那时节,离愁别绪才上心头,幼小的孩童们不晓得前路漫漫,曾满怀着憧憬,认真期许过未知的明天。从来未曾想过,曾经深深眷恋的是再也瞧不见的容颜。

 第十八章 晤面

    斜风故故,微雨潇潇。

    漫步在故乡的每一寸土地,处处皆是回忆。

    耦园正中那块玲珑的假山石前,陶灼华曾拾阶而坐,陶雨浓替她撑伞,陶春晚替她临摹了一幅小像,渡过了少时最好的时光。

    记忆片片如风,好似已然散去,却又像无时不在的一根银针,不知什么时候便在陶灼华心间刺上那么一下,让她锥心刺骨的疼痛。

    那小像从前随着她离开青州府去往京城,再随着她从京城去往大阮,大约最后随着青莲宫的一把火归于灰烬。

    陶灼华掩面而叹,暗自祝祷今世卷土重来,她与她的亲人一定会安然存在。

    清风吹动陶灼华身上石青缂丝的绘蓝草纹斗篷,那上面一丛苍兰如瀑,隽美而又悠远。娟娘瞧着十岁的女孩子眉眼深湛,手抚着耦园假山石,眉间竟透着些历尽沧桑的遗世独立,忍不住再次红了眼圈。

    从耦园出来,主仆一行踏着蒙蒙细雨归府,娟娘特意命人绕路,又去隆寿斋买了些清真玫瑰月饼、长寿糕、方酥与芝麻糖。

    茯苓拿描金骨瓷兰纹碟盛了一枚小巧的月饼,方方正正切成四瓣,再连同银签子一起递到陶灼华手上。

    车身微微摇晃,陶灼华倚在娟娘身上,熟悉的茉莉花香盈然,再吃着清淡可口的月饼,车内气氛别样的宁静而又安谧。

    陶府内垂花门前的花圃重新翻修,种了好些石榴月季。因是雨天泥泞,管家怕那前头的的红砖小路上泥水沾了陶灼华的丝履,特意吩咐便将车停在大门口,早早传了软轿在门房迎候。

    大门口铺着藏蓝色的地毡,直接延伸到台阶之上。茯苓先跳下车子,再快手快脚搬了脚踏过来接陶灼华下车。早有守在门口的婆子们撑了伞来,替陶灼华挡住头顶脉脉暖湿的雨丝,一行人簇拥着陶灼华往里走去。

    大门口一侧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下停着的几辆黑漆平顶马车,车下立着几个小厮打扮的人。瞧着陶灼华的马车归府,其中有人低叩着车厢的门扉,似是向里头的人禀报什么。

    陶灼华水眸微微一转,已然望见那几个小厮青衣皂靴的装扮。

    马车一打眼虽是毫不起眼,细看却晓得外简内奢。两侧的窗户镶的是整块的玻璃,车身全是乌木打就,车辕上不显眼处还带着块半月形的徽记,分明便是长公主府的印信。

    果然瑞安长公主坐不住,遣了苏世贤前来寻人。算算日子到与前世差不多,陶灼华眸色清浅,心间暗暗冷笑一声,转身便往婆子们抬过的软轿走去。

    几个粗使婆子抬着青绸翠帷的软轿,将轿身往前一斜,茯苓便轻巧地撩起了轿帘,请陶灼华上轿。陶灼华搭着娟娘的手刚刚低下头去,便听得身后一声迟疑又急切的呼唤:“可是颜儿么?”

    一个从来没有资格的人,却这般唤着自己从前的名字。陶灼华脊背挺得笔直,到似是沙漠间永远不会弯曲的胡杨。

    晚风卷起她披风的一角,露出身上宽袖的雪缎百褶长裙,外头还罩着层淡青薄纱,飘飘兮若流风回雪,蓦然间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凉。

    陶灼华在心间低低冷斥一声,连头都未曾回,只对娟娘说道:“娟姨问问来的是什么人,莫要在门前大呼小叫”,便径直就着茯苓挑起的轿帘进到了轿中。

    苏世贤从后头望见了陶灼华的背影。窈窕纤瘦的女孩子,随了陶婉如的身形,身量虽未长成,已然与她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到也柔婉动人。

    他连唤几声,等不得陶灼华的回应,正待吩咐人重新递帖子,一打眼却望见了从软轿旁边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娟娘,一时楞在了当场。

    苏世贤前日便到了青州府,想着陶超然未必肯给自己好脸色,他并没有贸然往陶府寻人,而是先在知府衙门下榻,准备摸清了情况再做打算。

    青州知府接了长公主的密信,晓得御史大夫苏大人要微服回乡,心间虽瞧不上这抛妻弃女、靠着裙带关系发家的京官,面上自然不能怠慢。

    待听了苏世贤的来意,闻说要自己配合他拿陶家人一并入京,青州知府心内暗喜,却将两手一摊为难地说道:“苏大人,您来得不巧。”

    遂将陶婉如于上月病逝,陶家举家行商出海的事情讲述一遍。想着陶府里孤女本是苏世贤的骨肉,青州又斟酌着说道:“如今陶家只有那位表小姐未曾离去,若不然下官便派人将她接过府衙,苏大人您问她几句话?

    听得陶婉如已然病逝,苏世贤心间到有些悲凉。想起那柔婉的女子倩影依然,到好似历历在目,不觉一阵叹息,洒了几滴眼泪。

    苏世贤如何入仕,青州知府心知肚明,再瞅着他一幅惺惺作态的模样,只有倒不尽的胃口。幸喜陶家满门不在府中,自己不必助纣为虐,当下轻飘飘劝道:“大人春风得意,还请节哀。听闻那位表小姐将母亲葬在云门山麓,大人若是有心,自当前去祭拜。”

    长公主耳目众多,苏世贤纵有天大的胆子,又如何敢公然祭拜亡故的前妻?

    他讪讪一笑,不去接知府大人的话题,反而故做怅惘地说道:“在下回来待不了几日,另有要紧的事要办,大约没有空闲。不知婉如遗下的孤女叫什么名字?那陶家既对她百般疼爱,又如何将她一人留在府中?”

    十年生死两茫茫,做父亲的竟然连女儿的名字都不知晓,知府大人强压着心间的鄙夷,言简意赅说了几句。听到孤女姓陶,名唤夕颜,苏世贤到品出了几份陶婉如当日的心情,自然晓得陶婉如恨他至深,总归是自己愧疚,面上不由一红。

    至于陶家人为何将孤女留在府中,知府大人也是一头雾水,他斟酌着说道:“大约海上行船,带着小姑娘家几多不便;亦或陶公怜惜小姐体弱,不忍她受风霜之苦。这个下官不敢随意揣测,还请大人见了陶小姐,亲自问个所以然。”

 第十九章 交锋

    苏世贤听了个七七八八,从青州知府口中再出问不出东西,只觉一颗心喜忧参半,有些遗憾、有些如释重负,还添了些踟蹰和期许。

    此行虽完不成长公主交待的任务,却不是他故意懈怠,而是陶家举家都不在古城。他曾随着陶婉如归宁,在陶家书楼里瞧见过不少字画真迹。本以为陶婉如嫁妆里头那些东西已然是珍品,与藏书楼的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既是家主不在,大约那小丫头到能做得几分主。诓着她送自己几幅字画,难不成陶超然日后回府,还能刁难亲外甥不成?

    苏世贤打好了如意算盘,又斟酌了与陶灼华父女见面的言语,这日午后才使人往陶府递帖子,谁成想陶灼华不在府中,他吃了闭门羹。

    老管家不在府中,门房不晓得他的身份,自然以礼相待,却不肯放他入府。苏世贤也不急,留了人等在外头,自己命人沏壶好茶,特意坐在车内等候。

    这一等便是近两个时辰,想着陶灼华一个女孩子出门许久,苏世贤心间渐渐不耐,正在踟蹰着是否明日再访,小厮却来回禀,依稀是家主姗姗归府。

    苏世贤就着小厮打起的帘子下车,瞧见了那抹极为素淡的身影被众人簇拥,到似是众星捧月一般。他紧唤慢唤,那丫头却是恍若未闻,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

    恼怒如同清池里一点浓墨缓缓滴落,渐渐侵染了苏世贤一颗本来满怀期待的心。他不耐烦地往前赶了两步,想要摆出御史大夫的威仪,却见娟娘居高临下,飘然向自己走来,眉宇间尽是掩不住的轻蔑与冷落。

    苏世贤与陶婉如成亲时,娟娘本是陪嫁的丫头。那时节两人你侬我侬,娟娘随侍在侧,也时常妙语如珠,与苏世贤极是熟稔。

    十年未见,娟娘风姿犹存,到比从前更加娟秀可人。

    苏世贤心间漫过缕缕遗憾,昔年他与陶婉如花前月下,娟娘不过豆蔻年华的女子,到比不得如今风姿绰约。若是他与陶婉如依旧做着夫妻,依着陶婉如对自己的顺从,大约早便能把娟娘收在房里。

    娇妻美妾在怀,素手调琴、红袖添香,该是何等的快意?当年若不是他一味轻瞧了商贾,执陶婉如的夫妻意义于不顾,大约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吧?

    苏世贤心间苦涩地一笑,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到脑后,又迷恋地望了娟娘两眼,将心间的一缕悔恨用力压下。

    做了瑞安长公主的仪宾,苏世贤不过面上风光。

    瑞安长公主在府里住着园中园,若不得她的传召,他根本进不得那芙蓉洲。更兼着府内府外到处是长公主的眼线,苏世贤纵然有心,却连个侍妾也不敢收。更不消说京师那些有名的胭脂胡同、戏园酒楼。

    不晓得的,说苏世贤洁身自爱,是高洁的雅士。晓得的,自然知道长公主威慑千里,苏世贤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

    寒夜孤衾,苏世贤偶尔会回味起陶婉如昔年的温存,为自己昔日的选择饮下一杯苦酒。亦曾想过今次重逢,或许可以凭着巧舌如簧,将过往一切种种推到长公主身上,与陶婉如做一回露水夫妻也好。

    如今晓得伊人已然做古,到不必有着见面时的愧疚。娟娘虽然粉面含霜,到底是一介奴婢,他不必放在心上。

    见娟娘步履姗姗,香黄色的斗篷被风吹动,一角素白裙裾泠泠然然,从石阶上抚过,苏世贤再唤一声:“娟娘,是我回来了。”

    娟娘手里撑着把油纸伞,缓缓转过身来望了一眼,眼光冷冰冰没有半点温度。她退后了半步,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守门的小厮,再轻轻曲膝行了一礼,冷淡而疏离地答道:“原来是苏大人,请恕门房有眼不识泰山,娟娘给您请安。”

    苏世贤有求于人,顾不得计较娟娘的态度,指指那顶已然进了府门的轿子,急切地问道:“方才进去的女娃儿,可是我的夕颜?”

    一幅殷殷慈父的模样,令娟娘啼笑皆非。若不是深谙当年旧事,她又怎么会相信眼前这玉树临风、风姿秀雅的中年儒士竟能做出那般抛妻弃女的行径?

    娟娘立起身子,笼着被风吹动的斗篷,优雅地笑道:“苏大人,小姐虽然年幼,到底男女授受不亲。她如今姓陶,还请您莫将她的闺名挂在口边。”

    说到底是认可了陶灼华是苏世贤亲生女儿的事实。苏世贤极沉得住气,更不屑与娟娘一个下人在府门口打些口角官司。他轻咳了一声,缓缓往前踱了几步,再深吸一口气,清清朗朗地开口。

    “娟娘,我晓得你替你主子心里有气”,苏世贤的京腔里特意透出些青州府的口音,好叫娟她觉得他故土难离。

    他低沉的声音里含着丝醇厚,到似是透出的满是诚挚的无奈:“当年离开她们母女,我实在无可奈何。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说服瑞安长公主,这不是回来接她们母女入京么?还不快与我通传。”

    娟娘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绾成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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