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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善不提防一向柔弱的何子岚竟会反击,一双美眸间霎时便阴云密布。只为碍着是仁寿皇帝的寿辰,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发泄,脸上的表情却不好看。
叶蓁蓁只做没有瞧见这对姐妹间的硝烟弥漫,她轻轻巧巧走到至善的身畔,软言软语唤了声公主,低声央道:“前些时蓁蓁修习那曲《十面埋伏》,有处小节怎么也弹不顺畅,苦习了多时依然没有心得,只得向公主求助。公主何时得闲,能点拨蓁蓁一回?也好将这首曲子完整地奏下。”
心思细巧之人,往往便会钻营。叶蓁蓁有心替至善出头,又怕招人耳目,便借着修习琵琶曲向至善表达自己的亲近之意。
第二百四十七章 相送
叶蓁蓁投其所好,成功地将至善的注意力引开。
至善打小便喜欢琵琶,说起这些曲目如数家珍,往往废寝忘食。听叶蓁蓁提到那极难弹奏的小节,至善技痒难捱,一刻也坐不住,便借着更衣拉了叶蓁蓁去偏殿切磋,浑然不将对何子岚的轻慢放在心上。
何子岕几次三番瞧得至善与何子岚过不去,身为父亲的仁寿皇帝却只字不吐,心底的怨恸越发加剧。他怜悯地目光轻轻落向何子岚的面庞,给了她一个暖心的微笑,又轻轻地点点头,似是在示意何子岚还有他这个臂膀可以倚仗。
何子岚晓得仁寿皇帝的苦心,虽然心有倚仗,对孪生兄弟这份真情却尤为感动。她亦冲着何子岕轻轻颔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亲姐姐皎若白梅的风姿落在何子岕眼中,便是世上最美好的风景,他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将与许长佑认亲的事情与何子岚开诚布公。若不然,何子岚此刻的目光便不是如此坦然与美丽,而是充满着对未知的惶惶不安。
此时此刻,何子岕到有几分了解何以许长佑能撇开为许家传宗接代的大事,只想一个人将路走到黑。所有的战争都该是男人的事情,未知的后果不该由自己至亲的妻儿姊妹来承受。
便如同早逝的外祖母、早逝的母亲,还有那些个从未谋面的许家的亲人们,那些个本该如花的美眷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再也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若未知是一场灾难,何子岕只愿意与许长佑一起承受,却不忍将何子岚也卷到事态中心。他明亮的目光如冬日的暖阳,温柔地抚过何子岚姣好的面庞,满是自己无法言传的温柔与怜惜。
面对此情此景,陶灼华有心说上两句,却是半句也插不上,只冲何子岚露出鼓励的笑容。到是德妃娘娘命人捧过那双靴子,细瞧着上头精致的花纹,轻轻赞道:“子岚,你的绣功越发深厚,这花样子既尊贵又大气,想了费了不少心思。”
何子岚便落落大方地道了声谢,只说是尽自己一份心而已,依旧安静地坐回自己位子之上,如同方才的一幕从未发生。
两个女儿当面言语争执,仁寿皇帝依旧如从前般没有什么表示。眼见时辰不早,便吩咐德妃娘娘传了长寿面来。每人一小碗鸡汤煨着的金丝汤面里,都卧着个雪白的荷包蛋,寓意福寿绵长,显得极是喜庆。
众嫔妃意不在此,只眼罢罢地瞅着仁寿皇帝用完了那碗面,连牌子也不翻,含笑命大家散去,却又携了谢贵妃的手,道是要去饮碗醒酒汤。
谢贵妃自诩那一舞醉人,是今日最大的赢家。她狭长的凤眼往德妃娘娘处轻轻一挑,便娇俏俏挽了帝王的手,两人同上了云凤暖轿,欢欢喜喜往长春宫去。
何子岑偷眼望向母亲,却见德妃娘娘目中轻泓无波,照旧如常地吩咐内务府总管收拾善后,又唤了何平过来将收到的东西登记在册,一样一样收入库房。
天际又有零零散散的小雪,若浅愁轻绪袭上心头。陶灼华先送了德妃娘娘上轿,便命茯苓打起薄绢素面的灯笼,预备与何子岚一同离去。
打从何子岑两兄弟旁边走过,何子岚轻轻屈膝唤了声:“三哥、五哥”,陶灼华亦端庄地福身,冲着二人行礼告退。
瞧着陶灼华纤瘦的身形,何子岑不觉脑间一热,话便冲口而出:“如今又开始落雪,清莲宫冷僻,路极不好走,待我送你们一程。”
瞧见两人讶异的目光,何子岑又懊恼自己的莽撞,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说出来的话便如同覆水难收,只得自己再圆一圆。何子岑便拽了一下杵在原地的何子岱道:“你也一同来,将六妹妹好生送回宫去。”
何子岱啊啊应了两声,好似才回过神来,他冲何子岑说道:“正是三哥说得有理,方才我却没有想到。如今母妃刚刚起轿,这天冷路滑,三哥你快些跟上去瞧一瞧。”
德妃娘娘身边内侍宫婢一大堆,又是坐了四人抬的云凤暖轿,里头笼着早便燃好的银丝炭炉,何来天冷路滑之说?何子岑不悦地望了何子岱一眼,还未待出口反驳,便瞧见何子岱已然伸手接了小环手里的玻璃罩子灯。
灯火葳蕤,桦烛影微,朦胧地映上何子岱棱角分明的脸庞。他并不瞧何子岑,而是和颜悦色冲何子岚与何子岕说道:“六妹妹与灼华郡主同路,七弟的长安宫离着也不远,五哥一并送你们回去,再回长宁宫里给母妃请安。”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何子岑所说,句句入情入理,何子岑待要坚持,却不能守着一大堆宫人内侍非要往青莲宫去。他只得含笑点头,带着赵五儿去追德妃娘娘的銮驾。
叶蓁蓁便立在不远处,先是瞧着谢贵妃春风得意伴驾离开,又瞧见何子岑兄弟争着去送陶灼华,紧咬的下唇不觉泛了血色。她指上狠狠绞着水红色的丝帕,冲绣纨冷冷说道:“这出戏有什么好瞧,咱们走咱们的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子岩的心思却不在那几个兄弟姐妹身上,而是将目光牢牢盯紧了叶蓁蓁。听得何子岱要去送诸人一程,他岂肯放过现成搭好的桥梁。
见叶蓁蓁已然搭着绣纨的手往外走去,何子岩便唤了声嘉柔郡主,紧赶了两步走到她的身畔,端着幅温文儒雅的模样关切地说道:“往长春宫去过了九曲回廊那一段不大好走,我便伴郡主一程,也免得母妃挂心。”
他是谢贵妃现成的儿子,望在旁人眼中关系自然与叶蓁蓁近了一层,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叶蓁蓁却想避嫌,连着推脱了几句,却拗不过何子岩的坚持,只得命绣纨将手上的并蒂莲纹灯递到他的手上。
翘首望去,前头一片朱红的宫灯和着夜风摇曳,卷起半幕雪雾,渐渐迷了视线。豪华的欢娱过后,唯余一杯寂寞如酒,她想瞧的人影却已渺渺茫茫。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刨心
素面绢纱的宫灯盈盈燃着一点萤辉,与何子岚姐弟二人分手之后,陶灼华默默走在何子岱的身后,不晓得该如何搭话。
立在何子岱的角度,陶灼华可以理解他前世里对自己的误解,却不想谅解他曾经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若不是何子岱不管不顾将自己扔在瑞安的府门前头,她与何子岑的孩儿该有幸能望一眼这亦曾充满美好与憧憬的人世间。
陶灼华下意识地将手抚在自己平坦的腹部,自然再没有与腹中胎儿血肉相联的感觉,只是抓住了从腰迹垂落的一根素色丝带。
将目光冷冷地落在何子岱的身上,她听得自己发出的语言空洞而又冷漠:“齐王殿下,青莲宫已然在望,您不必再送,咱们就此别过吧。”
何子岱听得陶灼华冷冰冰的声音与平日不同,一双深湛的眸子便直直向她望去,宛如枯井般的目光里却挟裹着万千莫明的情绪。亦没有再如平日般嘻嘻呵呵的随意,他只是指着茯苓平静地说道:“前头候着去,我与你家郡主有些话说。”
茯苓被何子岱冷漠的目光瞧得有些打怵,却颤巍巍往陶灼华身畔靠近了两步,护主的意思十分明显。陶灼华不晓得自己与何子岱有什么话说,只怕他为难茯苓,便给了茯苓一个安心的笑容:“去一旁亭子里歇歇脚,我一会儿便唤你。”
一步三回头地走去旁边的夕照亭畔,只怕何子岱会伤害到陶灼华,茯苓担忧地瞪大了一双眼睛,急得手心里都捏出汗来。
见茯苓已然退却,陶灼华轻轻泠泠的目光里好似一片平静,却有些拒人千里的决绝。她向何子岱浅浅一福,坦然问道:“未知齐王殿下有什么吩咐?”
何子岱斟酌并半天,声音虽然低缓,吐字却极清晰。他认认真真说道:“灼华郡主,子岱想求您一件事。只要您答应这一世与我兄长没有交集,子岱这一生便任您驱策,可好?”
飞雪挟裹着寒风扑面,身上厚厚的狐裘大氅似是不能抵御心间一阵阵彻骨的阴寒,陶灼华将手炉紧紧抱在胸前,让那一星半点的暖意驱逐着何子岱冷冰冰的话。她直直望向何子岱,忽然咯咯笑出声来。
“陶灼华,我方才的话是认真的,你何不认真考虑一下?”何子岱明亮的眸子间似有火焰明明灭灭,叫人瞧不真切。他一字一句说道:“我兄长能为你做到的事情,我也一定能够做到。我们不如就此成交?”
陶灼华双瞳剪水,眸间浮起一片森然的雾气。不晓得是激动还是伤心,笑着笑着,却有两串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她伸出青葱玉枝指向何子岱,笑得弯下了腰来:“齐王殿下从来都是一幅先入为主的姿态。你为以你是谁?你想要任我驱策,我便须领你这份情谊不成?”
她豁然抬头,抬起右手胡乱在脸上一抹,将那几串泪水拭去,然后一步一步往何子岱身前逼去。这样的陶灼华似一刀出鞘的尖刀,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冷锐的气息,令何子岱悚然一惊,不觉后退了几步。
夜动吹动梅树上的落雪,几片红梅合着雪花飞扬在陶灼华的头顶。她立在梅树下凝然不动,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将前世的种种不堪抛开。再抬头时,一张清韵皎洁的面容已然丝丝平静。
灼灼如华的目光收敛了方才的戾气,陶灼华淡然笑道:“齐王殿下,您虽贵为亲王,却做不得当朝皇帝的主。大家都是些身不由己的人,何须许下些兑现不了的承诺,平白画饼充饥?”
这样的陶灼华为何子岱前世今生都不熟悉,脸上微微有些愣怔。听得陶灼华如此说法,他凝声反驳道:“我句句肺腑,如何是画饼充饥?”
陶灼华依旧裹紧了大氅,眼风轻轻扫过何子岱有些不虞的面庞,低笑着说道:“齐王殿下,灼华是要一辈子留在这大阮皇城为质的人。若不得陛下许可,此生也就会老死宫中。您想要这一生都供我驱策,但不知日后您就藩时,要为了这一句承诺抗旨不成?”
何子岱被陶灼华几句话噎得面红耳赤,眼前不自觉闪过她前世浑身是血的身影,内心是满满的歉疚。归根结底,是前世自己有负兄长重托,又对陶灼华祸国的印象先入为主,才会酿成大错,断送了兄长唯一的血脉。
洋溪湖畔的四十年,他每日瞧着陶灼华纺线浣纱,一身素白的布衣经冬历春,从来不曾脱下。她对于兄长的深情,他再无怀疑,却只怕一切又回到从前,大裕的炮火再度叩开大阮的大门。
何子岱了然的明白,今次大阮取胜的红衣大炮几乎耗尽了空虚的国库。若再不殚精竭虑,一旦瑞安晓得了大阮的真实境地,来一个绝地反扑,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