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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绝地反扑,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此时此刻,让一直被瑞安牵制着的陶灼华接近何子岑,也许会是致命的错误。
再不想要历史重深,今世想要弥补前世的亏欠,何子岱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的轨迹。陶灼华与何子岑既是一场以整个江山为代价的错爱,便让这错爱的两个人此生不复聚首。
他呢诺了两句,想要深深斩断两人尚未开始的情缘,替兄长许下呵护陶灼华一辈子的诺言,再想起青莲宫畔她与兄长的倾世绝恋,那句话又开不了口。
陶灼华却不晓得何子岱心间在天人交战,她往前走了两步,一只纤纤玉手抚上枝头的梅枝,皎皎若月的脸庞端得风华绝代。
她轻轻翘起脚跟,话风低得何子岱刚刚能够听见:“难不成您另有打算,准备罔顾兄弟情谊,也参与到这场刚刚开始的夺嫡之战中?”
并不等待何子岱的回答,陶灼华冲着亭间微微招手,茯苓迫不及待地飞奔过来,紧紧挽住了她的臂膀。灯烛朦胧,伊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何子岱静静瞅着陶灼华的狐裘大氅卷起脚边飞扬的雪雾,慢慢消失在视线深处,不由懊恼地蹲下身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训诫
冬夜的雪一阵紧似一阵,茯苓一手掌着灯笼,一手紧紧挽着陶灼华的臂膀,能感受到她裹在大氅里的身形瑟瑟发抖,两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直待转过一带长廊,后头再也没有何子岱的身影,陶灼华这才手扶着一旁的假山石大口喘气。方才与何子岱针锋相对,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此时此刻,一丝乏力悄然袭上心头。
茯苓就着灯火瞧见她脸色雪白,赶紧将她的大氅笼紧,有些担忧地问道:“小姐,齐王殿下都同您说了些什么?他可有难为您?”
“不妨事,他想同我做笔交易,这才故意支开旁人说话。我们话不投机,再说下去也是无益”。手炉里的炭快要当燃尽,些许的暖意根本化不开心上的寒冷,陶灼华只想快些回去青莲宫中,安静地自己舔一舔前世的伤痕。
便唤了一声茯苓,重新搭着她的臂膀借力,两人加快了步子。
走至通往青莲宫的竹桥,却见桥上遥遥一个纤影正在左顾右盼。原是娟娘不放心陶灼华此时未归,想去寻人却怕走岔了路,只得在桥上徘徊。
瞧见这主仆二人归来,试一试陶灼华手心的温度,娟娘忙将手里捧的紫铜手炉递到陶灼华手上,换下了她怀里不大温热的鎏金莲纹手炉。
茯苓与娟娘两个将陶灼华护在正中,三个人亲亲密密往青莲宫走去。
何子岑早些时追上了德妃娘娘的轿子,迈着大步走在德妃娘娘身畔,母子二人说着话同回长宁宫去。德妃娘娘隔着轿帘不见何子岱的身影,便问及他的去向,何子岑笑着答道:“因怕天冷路滑,他要先送灼华郡主、还有子岕姐弟两个回宫,回头再来给母妃请安。”
说毕遥遥回头,明知望不见何子岱的身影,何子岑却挂念着不晓得他这一路都同陶灼华说些什么。方才何子岱说得冠冕堂皇,却不过是阻止自己与陶灼华往来,何子岑又暗自奇怪亲弟弟总是一次一次打断他与陶灼华的相处。
前世里好似并不是这个样子,那时节陶灼华渺小得好似一片风中的枯叶,在宫中极不引人注目,何子岱从不关心这个为质的女孩,对她做了何子岑的妾室也不甚在意。今生到底不同,何子岑只觉得他们每个人都透着些怪异。
何子岱无精打采回到长宁宫来,立在帘子外头略略收敛了情绪,这才进了暖阁给德妃娘娘请安。兄弟二人心里都藏着事,只说是席间饮了些酒,此时有些睡意,略说了几句话便向德妃娘娘告退。
德妃娘娘早命绮罗打点了两兄弟旧日的住所,命人将他们领到从前所居的偏殿之中。待宫婢铺好了床铺,何子岑便命人沏了壶清茶,又邀了何子岱在暖炕上坐下,大有一番促膝长谈的味道。
何子岱装做懵懂无知,夸张地打个哈欠,便想脚底抹油。何子岑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在这个时辰,你跑得什么?”
眼见避不过,何子岱索性脱了鞋上炕,将双膝随意一盘,先替何子岑斟了杯茶,又将自己面前的杯子续满,这才懒懒说道:“三哥想问什么?”
灯光下何子岑俊美的侧颜更加夺目,他眉头轻轻一蹙,开门见山道:“你支开旁人,与灼华郡主单独说了什么?”
何子岱眉毛一挑,到有几分不羁的模样,他轻轻笑道:“三哥好奇怪,我的奴才她的丫头一大堆,还有六妹与七弟都在,怎么是我同她单独说了些什么?”
“五弟,你难道不晓得自己只要一说谎,这眉毛便会不由自主地挑起?”何子岩修长的指节轻轻弹在何子岱的手腕上,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老实说,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与她单独相处,都说了些什么?”
望着何子岑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何子岱却明明读出了些许的怒意。前世做过皇帝的人,那股子君临天下的气势不减,凛然间便不怒而威。
何子岱将手间的茶杯轻轻放下,冲兄长诚实说道:“我只是拜托她,要她离你远一些。三哥,我这话可有说错?”
何子岱的眸间是一片深邃宁静,却有寒霜片片浮起。他望着何子岱,一字一句说道:“子岱,从小到大,我从未与你说句重话。今日你给我记着,我的事不需要你来做主,更无须你守着陶灼华指手画脚。”
烛火微微晃动了两下,一个大大的灯花还未结起,又啪地一声破碎,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本就昏黄的烛火暗了些,映着何子岱俊美的面庞,他艰难地翕动着嘴唇,低声问道:“三哥,你喜欢她,是打从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自然是前世的缘未曾尽,今世重新又续。何子岑心间爱恨交织,还未曾完全放下对陶灼华的芥蒂,却容不得旁人对她轻贱。
他郑重说道:“子岱,我的私事与你无关,这件事更不劳你费心。”
烛花终于未曾结成,只无力地跳跃了两下,便又恢复了那一点昏黄。何子岱听得兄长字字铿锵,眼前闪过的却是前世交错的画面。他忽地立起身来,冲何子岑露出邪魅的一笑:“三哥,怎么办呢?我也喜欢她,再不然咱们各凭本事?”
兄弟间不欢而散,这大约是头一次。何子岑望着何子岱头也不回的背影显得有些怅惘。方才何子岱最后的话并不能让他信服。
何子岑注意过兄弟望向陶灼华的目光,里头有怜悯、有歉意、有怅然,亦有欣喜,却唯独没有一丝丝爱意。
他的怒气与任性下头想掩盖的真性情究竟是什么,何子岑越发充满了探究。
夜来不寐,何子岑眼望着头顶银蓝的绡纱帐,好似一幕一幕旧事重演,回味起了他与陶灼华的从前。
低低的音符从唇间溢出,初时零散生涩,渐渐就汇成腔调。何子岑一遍一遍低声唱着那首《如梦令》,泪水渐渐沾湿墨绿的团花织绵长枕。
第二百五十章 豆种
长夜无声,谢贵妃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仁寿皇帝虽然陪着她回去长春宫中,却没有鸳梦再温的意思。果真如他所说,只是饮了碗醒酒汤,便在谢贵妃万般不舍的目光里抽身离去。
谢贵妃在睡梦中又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先皇后。身着明黄凤袍的先皇后格外雍容,她一反从前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反而有些怜悯地望着谢贵妃轻轻笑道:“机关算尽,你便是算计了本宫的性命,终究离那个位子还远。午夜梦回,你可有后悔当初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谢贵妃咀嚼着先皇后唇间的笑意,心上泛起些苦涩的微笑。
一走一步走到如今,开弓早便没有回头箭。悔也罢、恨也罢,却只得趟着步步荆棘往前走,才能走出条光明大道。
就着窗外的雪光,谢贵妃并未点灯,而是摸索着从炕桌的夹层里头取出个一直藏得严严实实的瓷瓶子。
她没有拧开盖子,只是握在手中微微晃动了一下,听着里头一粒丸药与瓷瓶相撞发出的清脆声音,又默然独坐了许久,才悄然将瓶子放回到原处。
时间虽然过去了太久,纵然一直想要刻意地遗忘,那些个前尘旧事依旧纠葛在心头。谢贵妃记得自己小产之后,先皇后曾经前来探望,亦曾表达过满心的歉疚,自责自己并不知晓她身怀有孕,以至于让她陪着自己在太后娘娘灵前跪了那许久,才酿成大错。
谢贵妃纵然将自己再不能生育的帐算到先皇后头上,自己心里却如明镜一般。当时是她一门心思想要虏获仁寿皇帝的心,才会不顾念身怀有孕而随着先皇后外出。凭心而论,先皇后除却失查在先实在没有什么旁的错处。
反是谢贵妃自己当时急怒攻心,接了封宫外密函,听得那里头说得天花乱坠,这才想要铤而走险。她亲手替先皇后缝了块丝帕,却将盛在那瓷瓶里头的种豆染在上头,这才送往坤宁宫去,亲眼瞧着先皇后将那丝帕系上衣襟。
果真如她所愿,等来了中宫后位虚悬。只可惜无论是她还是德妃,都无缘再进一步。仁寿皇帝直接将坤宁宫封闭,等闲人再不许提起。
那时节先皇后所出的嫡子已然过世,余下的几位皇子年纪相仿,并无哪个有特别过人之处,若上苍厚爱,自然一切都来及及。
只可惜机关算尽,谢贵妃的肚皮却不争气。她亦曾苦求民间秘方,想要老蚌怀珠,终归是花了不少银子,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若说没有懊悔,便是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空荡荡的小瓶子里还余了最后一粒种豆,原该随着给先皇后的丝帕一起丢弃。当年那人曾想做得不留痕迹,她却鬼使神差般余下了一粒。
如今那瓷郱子就似是块烫手的火炭,扔也扔不得,留却又留得难受。
谢贵妃思来想去,终是舍不得将那瓷瓶自就此抛弃。她清早起床时便将那瓶子装入衣袖,只带着李嬷嬷去赏御花园中的腊梅。
兜兜转转之间,这主仆二人竟走至从前高嬷嬷遗下的那处药圃前头。谢贵妃指着阖得严严实实的门扉,冲李嬷嬷说道:“素日听说那老婆子在这里头种了些药草,今日已然走到这里,咱们索性进去瞧瞧。”
李嬷嬷哎吆一声,忙忙说道:“这是什么腌臜地方,娘娘您当真是是贵步临贱地。只高婆子去了许久,这里头还不晓得有没有人打扫。您若真想去看,奴婢便唤几个人来收拾收拾。”
“婆婆妈妈地做什么?”谢贵妃不悦地将拧了拧身子,将脚轻轻一跺,大红羽缎面子的银狐大氅下头露出抹葱绿的妆花贡缎长裙一角,颜色鲜艳至极,三十余岁的年纪到愈发有些年轻女子的妖娆。
李嬷嬷晓得此地荒僻,那柴门上还不晓得落了多厚的灰尘。眼见谢贵妃有些不悦,只得垫着帕子上前推开柴门,再夸张地在鼻子间扇了扇风,这才扶了谢贵妃的手往里走去。
园中一片荒芜,从前高嬷嬷所居的木屋积了厚厚的雪花,房门半掩半开,里头到依旧有床榻桌椅之物。白雪覆盖之下,从前那几畦青碧的药田越发萧瑟,不再一丝生机。几树百日红亦是枯枝败叶,再没了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