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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半载的下来,何子岚到有多次听闻叶蓁蓁偶染微恙,以至清减若斯。她不晓得叶蓁蓁病由心起,总是不遂心意才导致忧思难忘,反而关切地说道:“一早一晚的天气依旧乍暖还寒,郡主要好生将养身体。”
叶蓁蓁言不由衷地谢何子岚她的好意,借着同她说话,一双美目顾盼生辉间,却是分分秒秒搜寻素日那黄衣少年翩若谪仙的身影。求之不得,叶蓁蓁只得黯然地垂下双眸,随着她们一路行至含章宫中。
德妃娘娘几次出京,因为喜欢含章宫内数丛阔阔的芭蕉,都喜欢在这里下榻,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她先行一步在含章宫里换了衣服,听得陶灼华三个齐齐来到,便就吩咐底下人传膳。
瞅着下头三位清丽端方的女子各有千秋,德妃娘娘心间却是轻轻一叹,有些慨叹世人各自随缘,有的人能够福慧双修,有的却只能红颜薄命。
曾几何时,她总拿着叶蓁蓁与陶灼华在心间相较,想替儿子择一份美满姻缘,却又瞧不上陶灼华身为质子的尴尬身份。
如今回过头来细想,做母亲的终究不及儿子思虑周全。那时幸好没有一叶障目,只觊觎叶蓁蓁背后的家世资源,却瞧不见她身畔其实险象环生,如同身在万仞高山,其实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早便被人缚住了翅膀。
何子岩的军功如竹上开花节节高,仁寿皇帝虽然赏赐不断,捎带着长春宫的恩宠连绵不绝,德妃娘娘却始终不曾瞧见仁寿皇帝眉宇间有真正的笑意。
伴君多年,德妃娘娘从何子岩身上敏感地嗅出一丝水满则溢、月盈则缺的味道,连带着对长春宫的人都存了些戒心。
叶蓁蓁不请自至,德妃娘娘虽有些意外,到底是浸淫深宫数十年的修养,席间对她们一视同仁,将小厨房孝敬自己的一钵桃胶雪燕羹尽数分给了三人。
德妃娘娘妙语如珠,下头三位又是慧质兰心,叶蓁蓁自是一味恬柔,陶灼华无意与之争锋,何子岚自来小心谨慎,这一顿饭到也安安稳稳。
膳后重新泡了茶来,绮罗端来几碟小厨房新制的糕点。德妃瞅着其间有一道何子岱喜食的藕粉桂花糕,到底是慈母心肠,指着点心问绮罗道:“这个给他们兄弟两个送一碟去,叫他们吃完了好生歇个晌觉,咱们并不急着赶路。”
绮罗笑着屈膝道:“奴婢等也记得两位殿下的口味,早便差人送了去,也嘱咐了娘娘的话,这是单为给娘娘与六公主、两位郡主殿下送来的。”
叶蓁蓁听得提起何子岑两个,目光一时萃然流华,却又渐渐变得黯淡。她只怕旁人瞧见,拈起一块新鲜的藕粉桂花糕,却是低低垂下头去,只拿银质镂空的雕花小勺搅动着碗里的桃胶,心酸得想落下泪来。
彼时春景烂漫,行宫间鹅黄柳绿,更是草长鸢飞,木昭仪几个年轻的妃嫔久居宫中,被行宫前的湖花山色所染,一个两个都不愿午间小憩,却结伴往后头的湖畔逛去,还折了两枝盛开的春杏送至含章宫中。
德妃闻香识意,晓得这些人大约想在行宫里头驻足,便索性将人情做到实处,叫锦绫征询一下大伙儿的意思,晚间可愿在此留宿。
木昭仪几个自是心花怒放,约着来德妃这里盘桓了片刻,便就命人备下画坊游起湖来,还撺掇着德妃将晚膳开在湖畔水阁,大家也好临水照花、泛舟湖上,好生赏一赏春光。
德妃性子温和,素日极好说话,瞅着一屋子人花枝招展,且都满满的企盼,自是不愿拂了大家的兴致,便都一一应下,果然依着众人的意思将话吩咐下去。
众人一夜尽兴,人人迟归,自然满是倦意。德妃颇为体察,又将启程的时刻往后推了一个时辰,到是做足了人情。辰时许从行宫启程,长长的车队虽然兴师动众,好在没有旁生枝节的事情发生,一路上行程顺利,至大相国寺时不过未末申初,正是山风徐徐、花落簌簌。
大相国寺离着京郊不远,山间风景四时不同,彼时春风一过,满山桃梨竞相绽放,更是美不胜收。往常这个时刻,山间都是游人如织,踏青郊游都往来如梭。
因是后宫妃嫔齐至,更兼着去岁陶灼华在此遇险,大相国寺前几日便已封山,除却京中勋贵们领着自家的女眷在此盘桓,再不容得旁人私至。因此猛然一眼瞧去,山间满目苍翠,唯有游人寥落,比素日多了清幽。
其间三三两两点缀的身影,也不乏浅绿绯红,便是这几日盘桓在此的公候王府中的女眷,略添了些姹紫嫣红。远远瞧着宫妃们的仪仗,除却寺间主持领着僧众齐至,自有些贵妇皇戚上前行礼问安,山门前一时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山间的清风扑面,陶灼华与何子岚沿着石阶信步往前,与立在山子石畔的何子岑走个照面。彼此会心一笑,言语并不在多,此情此景到似是旧容再现。
第四百三十章 山寺
午后的阳光晴好,山花烂漫,江青鸟白,陶灼华心间亦是满溢的怡然。
两人交错而过,何子岑干净的眉眼间全是煦暖的笑意。他招手唤着何子岱,兄弟二人并不随着阖宫的女眷一起行动,而是折向一旁的放生池畔。
便是晚得这么一步,叶蓁蓁又与心上人蹉跎而过。她瞅着黄衫男儿的身影渐行渐远,低垂的银兰绘绣金丝折枝海棠幕篱遮挡之下,又是满脸的哀怨。
大相国寺后院间的院落一早收拾出来,德妃娘娘命人依着在宫中便写好的名帖分派下去,先让诸人安顿下来。晓得寺庙间虽然过午不食,却必定会替贵人们留有斋饭,德妃娘娘不想等到晚间再给旁人添些麻烦,便吩咐人现在摆饭。
昨日叶蓁蓁必要随着陶灼华与何子岚两个,今日德妃娘娘到不好将她单置,就知会了锦绫特意将她的住所安排在与两个人一处。三个女孩儿同住在德妃娘娘左近的院落,将小姑娘家家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省得有人横生枝节。
陶灼华听得这样的传讯,到是无可无不可。不过住个三日两日,既是与叶蓁蓁话不投机,也不过敬而远之便是。她早便被前世种种磨平了棱角,一张脸上再不是喜怒形于色,到无惧对着仇人谈笑风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无数次午夜梦回,陶灼华渐渐将前世的落胎与叶蓁蓁送的那些血燕联系了起来。初时不敢、也不愿相信,曾经与自己姐妹相称的那个人竟一手扼杀了自己的骨肉,始终不晓得叶蓁蓁对自己刻骨的恨意从何而来。
几次三番,瞧着她望向何子岑越来越炙热的眼神,一切便都真相大白。
方才偶尔回眸,瞧着叶蓁蓁兀自望着放生池畔的目光,陶灼华浅笑之余,亦有深深的怅然。其实除却厌憎,她对这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女子还有丝同情。
仇恨与嫉妒果然能叫一个明明蕙质兰心的女子蒙蔽双眼,做出些极端的事情。曾几何时,陶灼华初至大阮,叶蓁蓁还曾在谢贵妃身畔为自己解围;冬雪初至,亦是她推开青莲宫人迹寥落的大门,给她带来了些许温暖。
无可否认,两人初识时,叶蓁蓁并不曾将她当做敌人,而是满怀了悲悯。及至两人之间渐渐经纬分明,陶灼华与她身份相当,不再需要她的怜惜,她的友好里才藏着些隐隐的硝烟气息,开始走了极端。
唯一解不开的迷题便是她既然不喜欢何子岩,又何以心甘情愿随着他远走蜀道,乃至于为了一个何子岩,跟自己与何子岑暗中为敌。
残阳半筛,疏落的梧桐叶子间有点点碎芒闪烁,两个将要及笄的女子脸上影影绰绰,如今都多了些绵里藏针的疏离。
唯有何子岚淡如一张纯白的雪浪纸,上头连一丝褶皱都不曾看见。她对着两人同样言笑晏晏,却是无意识地与陶灼华多了些亲近,让叶蓁蓁心生厌恶。
及至众人各自安顿,换下出门在外的衣裳,都着了家常素衣,再就着新汲来的山泉水匀了面,婢子们早随着庙间的小沙弥摆下了素斋。
禅房里只有一扇小小的木窗,通风不大顺畅。三个人都是极爱洁净之人,不愿弄得满屋子饭菜香,依旧吩咐将斋饭摆在外头的梧桐树下。
山寺间的素斋别有风味,今日的主食是寺庙里自己种的苞谷打成细浆,渗了芝麻与黄糖蒸出的千层糕,上头还搁了几粒红枣,色香味全都俱全。
粗粮难咽,虽然德妃娘娘早有交待一切从简,主持大师也未烂漫到将她这句话当真,更未指望这些素日养尊处优的人能与寺内僧众三餐共食一样的东西,便命人在苞谷浆里渗了新米汤,口感更为滑腻。
依着山寺间院落的大小,众妃嫔亦或独居,亦或三四人并在一处,各位都是一样的份例,并未依着各人的份位分取一二三等,而是菩萨面前众生平等,。除却这道费了心思的主食,再便是一样的四味素食小菜外加新磨的豆浆。
夕阳如碎金般筛落在禅房低矮的淡灰色院墙上,黑瓦苍苍浅若烟痕,院中的梧桐树新蕊吐绿,叶子早又苍碧。三个女孩儿颠簸了一路,腹中并不饥饿,不过图新鲜吃了几口,便就各自搁了碗筷。
丫头们撤去残桌,重新奉上小沙弥送来的果子,再将从宫中带出的攒盒吃食摆了几碟,又在树下燃了两盏灯笼,院中霎时洒了些柔光暖韵。
水果是秋日里寺间晒干的柿饼,上头挂着一层自带的糖霜,瞧着到分外可口;再便是糖渍的山楂,盛在蓝纹粗瓷的碗里,似一只只小小的灯笼;还有一碟子煮过的黄桃,黄橙橙闪着金黄的色泽,连宫中也不多见。
晓得这些东西都是山寺间自产自种,乍然瞧见了山楂与柿饼,陶灼华便就想起每年秋日青州府的秋季丰收盛景,她满是怀恋地舀起枚殷红的山楂果,露出抹怀恋的笑容。何子岚却是极为稀罕地拿叉子挑起一块黄桃含在口中,讶异历经秋冬,那黄桃的口感却是更加浓郁。
叶蓁蓁枯坐无趣,见何子岚眼有讶异,暗自腹诽这位六公主见识着实可怜,不觉卖弄了几句。
她指着黄桃对何子岚讲解道:“这个我家里从前也有位厨子制过,是取新鲜的黄桃脱皮去核,封入坛中用屉笼蒸熟,一星半点的水都不能见。待果子凉透之后或碚入冰窖,或埋入地下,吃出拿出以糖霜拌匀,可以经冬历春,保持鲜美。”
何子岚虽然贵为公主,打小却不曾被娇养,宫里也没有稀罕东西,自是对这些精而又精的吃食不甚了解。她虽从叶蓁蓁话中听出些卖弄炫耀的成份,却也无须掩示自己的不通,只浅浅笑道:“郡主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今日受教。”
不言不语收了叉子,何子岚便就吩咐小环打水净手。陶灼华吃了几粒山楂果,只怕回酸反胃,便也紧随着何子岚搁了勺子,两个命人将藤椅挪到梧桐树下说话。
第四百三十一章 暗讽
叶蓁蓁咬着嘴唇愣怔了片刻,也就将糖渍的山楂撂开,避去房中更衣。
菖蒲见主子们都离了桌,便就指挥着几个小丫头将果碟撤去。她先提了壶新泡的大红袍出来,搁在陶灼华面前的藤桌上,又摆下三幅杯盏,这才唤了茯苓、小环几个一同往东厢房里吃饭,也笑吟吟招呼了绘绮与绣纨一声。
能随在主子们身畔服侍的都是冰雪聪明,几个女孩儿之间不睦,做下人的岂能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