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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灼华并不吐口,眼中却已然有了松动之意,显见得对大阮十分向往。长公主眼角微挑,将她的神色尽收在眼底,心间不屑地一笑。
不过是个十岁八岁的孩子,纵然早慧些,要哄得她听话,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吩咐一秋取了些新制的小粽子和两盏双皮奶应景,长公主便端了茶。
苏梓琴拉着陶灼华立起身来告辞,两人依旧乘了画坊出洲。因身侧都有丫鬟相随,苏梓琴寻不到说句知心话的时机,便力邀陶灼华去自己院子里坐坐。
陶灼华只为方才在芙蓉洲的发现心悸,想要回房重新理理思路,懒得与她周旋,抱歉一笑:“出来了大半天,身上有些乏了,想回去躺一躺,对不住郡主。”
苏梓琴待要坚持,瞅着菖蒲与茯苓已然赶来接人,自己身边也有琥珀与珍珠相随,深知已然无缘深谈,唯有遗憾告辞。
依着长公主的意思,过了十七便开始要陶灼华快些学会宫中礼仪。大阮那边已经定了日子,冬月半便是钦天监测算的吉期,要迎长公主府的郡主殿下入京。
冠冕堂皇拿着江山永固与两国世代交好做借口,为得便是叫大裕无法推辞。如今满打满算,陶灼华留在大裕不过一两个月的光景,容不得一再蹉跎。
十八日一早,两位嬷嬷便赶来见礼,娟娘预备了丰厚的红封,陶灼华待两人也十分客气,当天便开始了课业。
苏梓琴连着来了几次,寻不到与陶灼华说话的机会,只急得银牙紧咬。她转而寻了费嬷嬷说话,故意粘着老婆子说道:“嬷嬷快些安排我与那陶夕颜入宫,眼瞅着便是丞相府何小姐的生辰,我那些珠花却不成用,如何能戴出去见人。”
只望着入宫途中,两人共乘一辆马车,有些体己话才能大胆开口。
费嬷嬷陪着小心道:“郡主稍待几日,原是长公主殿下交待了,要陶姑娘学上几天礼仪,莫进宫去丢了咱们府上的人。”
苏梓琴无可奈何,回到自己院里长吁短叹,因是记挂着前世李隆寿最后得过肺痨之症,自去书斋里搬回整套的医书,整日潜心研究。
两位嬷嬷因着瑞安长公主的吩咐,给陶灼华安排的课业十分紧凑。
早间一个时辰的仪态坐姿、半个时辰的女红,用过午膳之后下午还要习字、练习抚琴、舞蹈与乐理之类。晚间并不消停,嬷嬷们负责讲授宫中礼仪,更与她说些大阮宫里的人际关系之类。
此情此景,哪里是单纯教陶灼华规矩,分明打定了主意将她留在大阮后宫。
前世里瞧不清的形势,在这一刻忽然便醍醐灌顶。
打从要将自己送入大阮的那一刻起,瑞安长公主行的根本不是李代桃僵之计,她要将自己做为一枚棋子,牢牢安排进大阮皇室。
十七那日从瑞安长公主口中听到的天下一统之语,大约并不是她无心之失,而是瑞安长公主心心念念做的琦梦,要靠陶灼华将大阮撕开一道缺口。
陶灼华似是极恪守本份,守着宫内两位嬷嬷,学得极为认真。礼仪言辞本是前世便浸润在骨子里的东西,她故意小小藏拙,教个三两遍便有模有样。
曾经沧海、世态瞧尽,陶灼华行事间便带着些淡然之意。两位嬷杂嬷讲解后宫轶事时,不管是牵涉到大裕还是大阮,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她都听得认得仔细,愈发显得小姑娘沉静与端淑。
长公主虽送了些略显鲜艳的衣衫,陶灼华不过在她传唤的时候偶尔穿穿,在叠翠园里依然坚持为母守孝,两位嬷嬷到也无可指责。
她常着淡青、雪白、苍蓝之类的素色,发间不过几朵珠花银佃,不施脂粉已然是欺霜塞雪,滟滟若出水芙蓉一般。
两位嬷嬷私下议论,陶灼华这般的性情模样真真不似出自商贾之家,到带了些与生俱来的贵气,平时相处时到也不怠慢她,陶灼华偶有所问,两人都是悉心教导,到让她听了好些从前不曾在意的东西。
前世几十年的独居生涯,陶灼华平日极为寡言,随着两位嬷嬷学习的间隙,往往捧着些古书典籍阅读,绝不多说一句。
苏梓琴依然每天来坐坐,想寻陶灼华深谈,奈何陶灼华打定主意,生怕苏梓琴如前世一般对自己下手,决不让自己落单。
两人各有所思,苏梓琴遍寻不到机会,掐算着日子越来越近,简直寝食难安。
再说苏世贤那一头,仲秋节那晚因着瑞安长公主并未召他进芙蓉洲,而是夫妻二人分道扬镳,遥遥听得芙蓉洲丝竹之声乱耳,苏世贤心里便不大痛快。
他回房独自小酌了两杯,瞅着身边孤枕冷衾,酒意便有些浓。
再加上起夜时不慎扭了脚,苏世贤吃了几付药,在家歇了两天,便暂时将陶灼华更改姓氏、名字入宗人府玉碟的事情搁浅。
陶灼华偶尔听得下人提及,暗自庆幸的同时,更不禁深深担忧。纵然自己一力否决,要与苏世贤撇清关系,只怕根本拗不过长公主的意思。
一想到日后要冠以苏姓,她便觉得深深恶心。
第四十九章 宫闱
时值金秋,夜风徐徐拂动,吹动水面上千瓣莲花。
陶灼华无端忆起白鹭洲上与何子岑一叶扁舟任它飘零的过往,瞅着夜色渐浓,想起白日曾见垂柳下卧着一只木舟,想是仆妇们打捞湖中残荷所用,便独自一人来到后花园的清波湖旁,寻到那只木舟,信手划起船桨。
岸边流萤点灯,更有蝥吟切切,无边的高爽泬寥中便生出些萧瑟。
陶灼华将舟划到一带碧荷之后,悄然躺了下来,嗅着鼻端风送荷香,一缕相思渐渐盈满心间。她凝望大阮国的方向,心里泛起无数期盼,却是喜忧参半。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暮与朝。
她苦等四十年,换得上天的垂怜,而那个令她梦绕魂牵的人,依然远隔天涯。
过了三五日,耐不住苏梓琴一再催促,为着长公主当日所说去尚宫局挑衣裳首饰的话语,费嬷嬷亲自过来请安,请陶灼华预备着明日与她和苏梓琴一同入宫。
陶灼华故做惶恐,怯怯说道:“闻说紫禁城的殿顶都是黄金打就,不晓得怎样威风。嬷嬷,夕颜连府衙都未曾踏入半步,明日可是忐忑得很。”
费嬷嬷受了几句奉承,乐得在她面前卖弄,当下笑道:“大小姐多虑了,如今你是长公主府的长女,宫里哪个不高看一眼?明日只管随着老奴去瞧瞧宫里景致,保管叫您开开眼界。”
说话间娟娘沏上茶来,陶灼华便亲自奉到费嬷嬷面前,将头轻轻一低,抿着嘴唇道:“嬷嬷是随在长公主身边的人,自然见多识高。夕颜从小地方初来乍到,好些事情不懂,还请嬷嬷多多提点。”
娟娘不待吩咐,早已递上鼓鼓的荷包,也赔着笑脸应酬道:“小姐这是头一次出青州府,又进了这么矜贵的地方,咱们心里的确是忐忑万分,往后便请嬷嬷多费心。这一点心意,您权当喝茶。”
费嬷嬷听娟娘说得恳切,眉开眼笑收了荷包,果真略略点拨了几句长公主府内的事项,娟娘都一一记在心上。
第二日用过早膳,苏梓琴便兴致勃勃来夕照楼约陶灼华入宫。
本想着一路上总有机会说几句悄悄话,奈何陶灼华托词昨夜一宿未眠,径直带着茯苓上了后头一马车假寐,绝不与苏梓琴多说一句。
苏梓琴又气又急,守着费嬷嬷更不敢多口,生怕费嬷嬷瞧出端倪,也将帕子往脸上一搭,佯装闭目休息。
车子停在西华门外,侍卫验过费嬷嬷递上的对牌,晓得来人是长公主府两位千金,自然不敢阻拦,放了马车径直入内。
其中一名卫士多嘴,悄悄问另一人道:“长公主膝下只有那一位郡主,闻道日后要母仪天下,如何又多出来一位?”
“你莫不是嫌命长,长公主府的事情也敢随便议论”,另一位年纪大些,虽是呵斥,实则好生提点:“在宫里当差,有些时候只需要睁只眼闭只眼。”
另一名侍卫不再开口,只悄悄望了望马车离去的方向。
马车到了金水桥,不能再驾车前行,苏梓琴与陶灼华随着费嬷嬷下了马车,另换了一顶朱缨华盖的轿子。
轿身宽大,两个小姑娘坐在里头尚有余暇,费嬷嬷伴着走在一旁,琥珀和茯苓两个走在最后。穿过几株烂漫的金银花树,往尚宫局的后门去,显然熟门熟路。
尚宫局的崔尚宫正在指点着司针房的宫人设计冬日的衣裙,特意吩咐将腰收一收,莫要显得臃肿。闻得公主府来人,眉开眼笑地迎了出去。
不及与费嬷嬷寒暄,崔尚宫便先瞧见了一身绮罗玉锦衣、垂髫刷翠的苏梓琴,忙俯身请安,脸上笑得能抹出蜜来:“怪到今日一早便有只喜鹊立在奴婢院里那株老梅的树梢,原来是郡主要来,快往里面请。”
身边几个宫人虽然忙碌,到也有条不紊,有的忙着铺设新坐褥,有的忙着沏茶,一个个小心逢迎。崔尚宫支使人开了一只新鲜的无籽西瓜,切成小块端了上来,她亲自捧到苏梓琴面前,殷勤地请她尝尝,这才赶着问她的来意。
苏梓琴便一指被崔尚宫自动忽略的陶灼华,盈盈浅笑道:“我姐姐才刚过府,她喜欢素净些的东西,府里给她预备的都太过鲜艳。因此母亲便使我来,麻烦尚宫大人替她制几件衣裳,再打两件首饰。”
再指着装在匣子里的几朵珠花,苏梓琴娇俏俏道:“这里春日里盘的那几朵珠花,样子早便不新鲜,烦请大尚宫找司珍坊的人重新盘盘。”
春日里新制的珠花依然璀璨,崔尚宫瞅着那华美端芳、毫无瑕疵的首饰,唯有喟然轻叹。她打发人赶紧送去司珍坊,此时才顾得上抬眸去瞧陶灼华。
陶灼华与苏梓琴两人一个鹅蛋脸圆润细腻,一个瓜子脸清秀怡然,并无半分相像,若说是亲姐妹,实在有些牵强附会。
宫里的老人都晓得苏世贤的过往,崔尚宫明白大约这位便是苏世贤前妻遗留的孤女,如今看似飞上枝头变凤凰,实侧泥沼深陷不能自拔。
她聪明地不往下问,只含笑向陶灼华欠了欠身子,算是见礼。
敷衍之色尽在眼底,陶灼华晓得宫里人惯会捧高踩低,懒得与奴才计较。她本就不在意什么衣裳首饰,接了苏梓琴递来的碟子吃了两片西瓜,再由着司针房的人量了尺寸,苏梓琴便拖着她起身。
想是记挂着前日长公主说的两盒茶叶,急着去寻李隆寿。这一刻,陶灼华到有些羡慕苏梓琴的好福气。这俩孩子才算得真正的青梅竹马。若她记得不错,景泰帝没有活过明年夏天,李隆寿即位伊始,便早早将苏梓琴立为皇后。
前世虽未进过大裕皇宫,陶灼华却曾见了李隆寿一面。
那时她被何子岑救出,又托付给何子岱。何子岱心间有气,任她一再撇清自己与长公主根本势同水火,并不是这一役的内鬼,何子岱依然将她送回青州府,并扔在长公主府门口,被府里侍卫带入芙蓉洲。
第五十章 太子
李隆寿少年登基,那时稳坐帝位已然多年。
陶灼华重归长公主府的那一日,他与苏梓琴夫妻二人都在芙蓉洲,便瞧见了陶灼华被侍卫反剪双手、推搡在地上的凄惨场面。
十几年的姐妹未曾见面,陶灼华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