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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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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灼华俯身告退,带着茯苓回叠翠园去,苏梓琴路边伫立良久,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暗自下定了决心。

    今日见到李隆寿,陶灼华不觉触动前情,眼前不时闪过昔年那血淋淋的场面。

    她思念何子岑、思念白鹭洲,更思念青莲宫外那九曲竹桥,两人夜晚凭钓、醉卧花阴、谈古论今的好时光都在记忆深处。如今满腹相思无从系,陶灼华回房懒懒换妆,便命茯苓焚了炉香,自己走到琴台前调弄起了瑶琴。

    琴音袅袅,依然满是回忆。前世陶灼华本不精于此道,是后来何子岑悉心教导,如今满腹离情,奏起来自然别有一番超然之意。

 第五十二章 关窍

    叠翠园在长公主府内后花园西南角上,本是最偏僻静谧的地方,陶灼华日常起居的夕照楼更位于叠翠园后头,一座青砖黛瓦的两层小楼。

    一带远山正对着南窗,盛夏时节大约苍翠欲滴,如今触目的却是一片银杏树叶金色的娇黄。如今正是丹桂飘香,陶灼华音随心起,琴音缭缭绕绕,愈加思念青莲宫里一泓碧波合着那满池菡萏随风摇曳。

    娟娘听不懂琴音,却从陶灼华指间感受到浓浓的寂寥,一时触情伤情,想起了旧主人。她怕惹得陶灼华难过,便悄悄起身去里屋装着收拾些零碎东西。

    里屋里头南边靠窗的桌子上搁着一只青瓷蓝花的半月形花斛,娟娘将花斛里半浅的青水蓄满,瞅着里头几片浮萍、碗莲与水枙发呆,耳边陶灼华的琴音依然叮叮咚咚,似是奏在她的心上。

    几十年的生涩,陶灼华的手初初抚上那台梅花断纹的古琴,颇有些不成曲调,渐渐便清绝流畅起来,如曲水曼回,飘渺又深沉。

    琴音几次回旋,依然意犹未尽。陶灼华晓得这夕照楼再无旁人,便漫展歌喉,轻轻和上了琴音的旋律。待自己查觉时,方发觉自己一直在唱那首《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里间的娟娘听得陶灼华是在唱易安居士避居洋溪湖畔时写下的小令,忆及陶婉如满腔真情错付,将苏世贤恨得咬牙切齿,不觉便红了眼眶。

    陶灼华实则追忆她与何子岑的过往,点点滴滴都是回忆,面上全是漉湿之意。

    那年那月,她与何子岑泛舟在白鹭洲中,他青衫朗润,目光眉采;她碧衫罗裙,芙蓉向日。她从湖边掬一捧碧水,撩湿了他的衣襟,他不怒反笑,反而采了湖间的莲蓬,剥开来喂到她的口中。

    两人晚间饮了几杯薄酒,就任小舟随波荡漾。洲中白鹭如云,不时在两人身畔游曳,荷风熏然,有几瓣菡萏落上陶灼华发梢,到有些不似人间的飘渺。

    何子岑对月举杯,浅浅而笑:“今昔何昔,良辰美景相对。”

    陶灼华两颊娇媚胭红,伸手去采撷湖间的红莲,灿灿晚霞像一道织锦,渲染着她的眼角眉梢,华衣黑发的女子恰如一朵盛绽的玫瑰。

    何子岑轻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灼华,漫天霞光不及你一颦一笑。我甘愿醉倒石榴裙下,为你倾城倾国。”

    “胡说”,陶灼华嗔怒地扬起头,横沉的眼波如水,撞得何子岑心间一颤。她轻柔的声音旖旎而出,带着说不尽的烟丝醉软:“咱们说好了要一生一世的花好月圆,那个需要你倾城倾国。”

    “我说错了,你也说错了”,何子岑好脾气地笑,再摘下一旁的莲蓬,剥出洁白的莲子递来陶灼华手上:“并不是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生生世世”,陶灼华在心间呢喃,那琴忽然就奏不下去。

    “小姐,您怎么又哭了”,茯苓端着碟小厨房新送的点心从楼下上来,瞧着陶灼华忽然间泪落如雨,忙从衣襟上取下帕子,急急地替她拭泪。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瞧着茯苓惶急的眼神,还有从里间出来的娟娘心疼的表情,所有的话都无法倾诉,陶灼华只能咬咬嘴唇,低低道:“一时感怀,想起了母亲。”

    主仆三个寄人篱下,除却陶灼华拿着将去大阮甘之如饴,娟娘与茯苓却是更添忐忑,一时觉得前路茫茫。幼小的茯苓眼间便添了些凄楚,反是陶灼华擦了擦眼泪,再劝慰起她来。

    夕阳渐渐西沉,不过半个时辰便将摆饭,娟娘替陶灼华重新洗了脸,主仆几个预备往暖阁去,正房那边却有丫头过来传话,说苏世贤要陶灼华过去一见。

    晓得依旧是为着前日所说的更换姓氏,上宗人府玉碟那一档事,陶灼华心间腹诽,面上却规规矩矩随着丫头往正房去。

    苏世贤右脚脚踝依然肿得老高,想是血脉流通不畅,架在一只矮凳之上。

    陶灼华上前见了礼,依着他的吩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便敷衍地问候两句:“大人您如今还吃不吃药?想是要静养两日才敢下地。”

    苏世贤涵养功夫极好,由着她打了一圈太极,再问了在府中是否适意,这才言归正传:“长公主前日开恩,许你随着我去大阮瞧瞧,你便更该认祖归宗。再过得两日,父亲能下地行走,便将你的姓氏改回。”

    陶灼华欠身婉拒道:“大人,我随着母亲姓了十年陶姓,中途再更换姓氏,委实不大适应,难不成这跟去大阮还有什么关系?”

    苏世贤轻咳一声,掩饰道:“做父亲的难道还不是设身处地为你打算?待你更换了姓氏,便能做为长公主的长女上宗人府的玉碟,正式算是皇室的成员。若再得当今陛下垂怜,兴许你也有梓琴那般的福气,能得个郡主的封谓。你细想一想,一头是商贾,一头是皇室,究竟哪一头合算?”

    一番话说得天花乱坠,陶灼华只是腼腆地摇头:“夕颜并不奢望与梓琴郡主比肩,商贾也好、皇室也好,夕颜还是这个夕颜。大人您若觉得不方便带我去大阮,我便老老实实待在长公主府里,等着舅舅来接。”

    苏世贤手上握着本线装的《史记》,恨不得狠狠敲到陶灼华头上,他耐着性子道:“你年纪还小,不懂得这里头的关窍。总之这次你听父亲替你安排,待我脚好了便替你去上玉碟。”

    陶灼华轻轻咬着嘴唇,有些疑惑地望着苏世贤:“大人您在青州府时,只说接我来长公主府,如今到了这里,却又忙着去什么大阮。夕颜是不太懂,难道这里面也有大人您说的关窍?”

    啪嗒一声,苏世贤一个不慎,握在手间的书掉落在地上,惊得陶灼华吓了一跳。她轻轻哎吆一声,上前俯身替苏世贤将书捡起。

 第五十三章 前事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瞧着被风吹动哗哗作响的书籍,苏世贤心烦意乱,眼眸间便添了些不耐。他略略放大了声音,向陶灼华怒道:“你这两日怎么随着嬷嬷们学的规矩,长辈说一句话,你反驳一句,横竖有一大堆问题,你母亲当日便是这么教得你?”

    陶灼华退后一步,恭顺地立在苏世贤面前,仪态婉然端庄。她恬静地笑道:“母亲说话从来与夕颜有商有量,没说过吞吞吐吐的话题。夕颜不过好奇,偶尔有些疑问,大人您也不必生气。您曾在母亲坟前发下重誓,必定会善待于我,我又怎么会不相信大人您是出于一片好心?”

    堂堂的探花郎被陶灼华几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想到那几句坟前的誓言,苏世贤只觉得脊背发冷,他胡乱挥挥手道:“回去好生等着父亲的消息,若要你入宫谢恩,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退出正房,陶灼华在那片花开富贵的大插屏前立了片刻,才黯然走出院门。茯苓垂着手立在花架下等候,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臂膊。

    将苏世贤噎得七荤八素,其实陶灼华自己也不痛快。她深知拗不过那夫妻二人,他们并不会因为自己拒绝而改变心意,此次只怕依然会保不住陶姓。

    前世去大阮,国书上写得便是苏氏夕颜,后来身份败露,何子岑不仅还她陶姓,更为她易名灼华,彻底摒弃了苏夕颜这个名字。

    今生今世,陶灼华很想靠自己的努力,保有母亲为她留下来的姓氏。

    茯苓瞧着她脸色不太好,将搭在腕间的披风系在她身上,有些担忧地问道:“是那位大人难为了小姐?”

    陶灼华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安心,两人打从后花园折向自己的小院。

    路过秋波居时,陶灼华瞧着水榭门口立着两着丫头,依稀是苏梓琴院里的人。

    一道淡蓝盘锦的软帘低垂,里头影影绰绰好似有人,瞅着这阵势大约是苏梓琴在水榭里头,陶灼华便直接吩咐茯苓绕路而行。

    主仆二人沿着金竹婆娑的小路,往竹林尽头走去,却蓦然发觉前头的凉亭里早立着两个人,正是苏梓琴与她的丫头琥珀。

    琥珀怀里依然抱着那只黑魆魆的小狗。几日不见,小狗似乎又长胖了一些,亮亮的眼睛依然灿若宝石,不时欢快地叫上两声。

    苏梓琴手里拿着些肉脯,一边逗那小黑狗玩耍,目光却不时投向竹林小林。

    怎么像是有备而来,特意在水榭那头故布什么疑阵,陶灼华眉头轻蹙,想要再次避开,眼前却唯有这一条路。

    苏梓琴已然瞧见了陶灼华裙裾婆娑,立在一株金竹之下,两人含笑对视,琥珀已然将小黑狗放到地上,上前几步冲着陶灼华屈膝行礼,恭敬地唤了声大小姐。

    苏梓琴将手中最后一块肉脯递给小黑狗,怜惜地摸了摸它的小耳朵,这才笑着立起身来与陶灼华说话:“姐姐,等你多时,亭子里来坐坐。”

    亭间的绣墩上早铺着墨绿色的提花软垫,一张楠木褪漆的圆桌上摆着只八角攒盒,盛着些果脯蜜饯。苏梓琴向陶灼华示意,自己便先在下首坐了。

    琥珀已经唤住了想要进亭的茯苓,拉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想是叫她不要上前打搅主子们说话。茯苓有引起不情愿,抬眸征询陶灼华的意思,见陶灼华轻轻点头,这才随着琥珀退到外头的小路上。

    亭子里两姐妹相对而坐,陶灼华心间时时有着戒备,并没有去碰桌上的吃食,而是沉眸问道:“郡主殿下,你是专程在这里等着夕颜?”

    “姐姐莫恼,你瞧,这便是太子殿下送的那只狗儿,不过几天便长大了些。”苏梓琴一直将狗抱在自己臂弯,此时柔柔往陶灼华面前一递,翩然笑道:“我晓得姐姐一直喜欢养狗,便拿去解闷吧。”

    陶灼华佯装害怕,身子往旁边一侧,慌忙摆手道:“我怎么敢抢夺太子殿下送给公主的东西,何况我生来胆小,更不敢将它养在身边。”

    那只黑狗眼眸清湛,纯纯如水,依然是前世初见的样子。它冲陶灼华亲昵地吐着舌头,憨然的模样仿佛与陶灼华记忆深处另一只狗狗重合。

    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它湿润的鼻头,陶灼华却还是抑制了自己的冲动。

    无心之过,亦为杀生。

    前世情景历历在目。那一日湖畔水榭之间,苏梓琴便是怀抱着这只可爱的小黑狗,初时爱如至宝,却又因那小狗无意间弄皱了她的衣衫,又拿竹条狠狠抽打。

    陶灼华心疼无限,大着胆子上前央求,苏梓琴冷冷一笑,将小狗直接抛入湖中。瞧着小狗在湖中起起伏伏,百般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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