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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半夏语重心长地唤了一声,严肃说道:“百姓尚在水火之中,万一瑞安哪天没了耐心,要一把火焚城只是迟早的事。况且我时常代她传讯,朱旭必不起疑。只要我骗得朱旭出营,大人您瞅准时机盗取他的令箭,将城门打开迎接陛下回京,咱们便就万事大吉。”
诚如半夏所言,她假借瑞安的传话将朱旭调离,再由苏世贤盗得令箭,与他回京后网罗的一些忠臣义士齐心,去打开大裕的城门,这的确是最简单的方法。
望着眼前眉目淡然的女子,苏世贤喉间只觉有些哽咽。他紧紧握着半夏的手道:“计是好计,只是你深陷宫中,我只怕你脱身不易。”
苏世贤自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不能不顾及半夏的安危。如今轻飘飘说些保重自己之类的话语越发显得苍白无力,苏世贤在半夏肩上重重一拍,慨然说道:“半夏,我苏世贤承了你这份情谊。”
半夏但笑不语,只是将头深深埋在苏世贤胸前。苏世贤迟疑地伸出手去,终于轻轻揽住半夏的腰身,无言地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
城里城外音讯不通,李隆寿、苏梓琴等人自是牵挂身陷城中的苏世贤。不晓得苏世贤何时能够将城门打开,郑荣命令手下时刻做好入城的准备,预备接应苏世贤的行动。
薄暮冥冥,大裕皇朝这个冬季的雪来得格外早些。朱旭自北门巡视回营,玄铁甲上便落了薄薄的一层。想着城中渐渐缺衣少食的局面,也不忍心百姓们葬身火海,英武的年青人将眉头深深蹙起。
临进营地时时,一辆打着长公主府徽记的黑漆平顶马车堪堪停在朱旭身旁几丈远的距离。朱旭认得车辕上的标记,便收住了脚步。绛紫盘金错银菊纹的车帘一挑,里头露出半夏眉目淡然的面庞。她扬声冲朱旭招呼,唤了声:“将军留步”,便自车厢内缓缓走出,踩着小丫头移下的脚踏下了地。
一秋与半夏都曾往朱旭的大劳传讯,朱旭自然认得瑞安身旁这几个得势的丫头。他侧身一避,不愿受半夏的大礼,只温和地拱了拱手,问道:“半夏姑娘怎么来了此处?难不成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半夏轻轻福身,略微点点头道:“正是,殿下方才不晓得想起什么,心里不大痛快,命奴婢来请将军即刻入宫,说是有些事情要同您议一议。”
此时天将擦黑,朱旭马不停蹄巡视了一天的城门,腹中已是饥肠辘辘。闻得瑞安相召,朱旭不敢怠慢,只冲半夏略一拱手道:“便请姑娘先行一步,朱旭换下身上铠甲即刻入宫。”
半夏浅浅笑道:“殿下催得急,依奴婢看来将军这身铠甲并无失仪之处,况且您晚上还要巡城,何必换来换去?还是莫要叫殿下久等。”
朱旭听半夏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如今事出紧急,大裕皇宫中早便没有素日那些规矩,若是耽搁了时辰惹得瑞安不喜到反为不美。他便冲半夏点头道:“姑娘言之有理,您头前走,朱旭骑马走在您的后头。”
半夏微笑颔首,依旧搭着小丫头的手踩着脚踏上车。她走得有些急,脚下一步没有踩稳,身子浅浅一晃,抓住了马车帘子上的穗头才闻了下身形。
行至银安殿前,半夏自往里头通传,请朱旭在殿门口稍待。朱旭忍饥挨饿待了多时,里头方才出来位宫婢低眉敛目地请他入内。
瑞安正由一秋服侍着用膳,是方才听得有宫人禀报朱旭立在银安殿前,这才派人叫他进来。她先摆了摆手制止了朱旭的大礼,方才略显讶异地问道:“可用过膳没有?怎么这个时辰到入了宫,却又立在银安殿前止步不前?难不成是城门楼有什么变故,那李隆寿开始强攻?”
朱旭听得更是惊讶,他略一环顾,又见殿内并无半夏的身影,蓦然便有些冷汗涔涔。他此时也顾不得礼仪尊卑,踏前一步急急问道:“殿下,方才不是您叫半夏姑娘传讯,要属下即刻入宫的么?”
第五百八十一章 破城
瑞安愕然抬头道:“如今战事吃紧,本宫生怕你分心,何曾叫那婢子传话?”
她将手中银制镂空牡丹花的汤匙往面前汝瓷缠枝花卉纹碟子中一扔,发出刺耳的叮当声,再冲身畔的一秋怒道:“将半夏叫来,本宫问问她弄什么鬼。”
一秋心内惶惶,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担忧。她匆匆屈膝告退,退出殿来便就提起裙裾飞奔,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沉静。
这些日子半夏与苏世贤走得近,瑞安虽无暇分心,顾不上留意身旁的奴婢,做为打小一同长大的姐妹,一秋却是明察秋毫。她暗地里规劝了两次,见半夏不为所动,也只得替她打打掩护,生怕叫瑞安知晓。
直觉里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一秋越跑越快,心似要飞出来一般。她直扑半夏在银安殿的居所,果不其然早是人去屋空。
再回过头来抓住院中几个值守的宫婢,一秋厉声喝问她们可曾瞧见半夏去了何处?婢子从未见过一秋发飙的模样,直吓得瑟瑟发抖,一个两个地对天发誓并不曾见半夏归来。
一秋深深吸气,此刻对半夏是既恨又恼。她一面命人四处寻找半夏的下落,一面匆匆回至银安殿传讯。一个婢子弄出这般动静,竟假传懿旨调动了守城的将军,瑞安直气得七窍生烟。她重重拍着案几道:“给本宫找,掘地三尺也要挖出这小妮子的下落。”
朱旭大感事有蹊跷,仔细回想着方才他与半夏见面的经过,忽然想起来半夏临上马车时却险些一脚踏空,全然不似往常的平稳。
他敬重半夏是瑞安身边的人,不曾对她的神情仔细留意,此刻回想起来,半夏分明比往日添了些急躁,连他回营去换身衣裳也等不得。
想到此处,朱旭大叫一声:“不好”。他冲瑞安匆忙抱拳道:“臣只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大约城门有失。殿下这里仔细搜索那婢子,臣要立刻回营。”
朱旭这么一说,瑞安登时便醒悟了过来。她摸不透一向忠心的半夏背叛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此时也无暇追究。
只恐危及皇城安危,瑞安将袍袖一拂,阴恻恻喝道:“你先行一步,本宫即刻也去瞧瞧,大营里头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朱旭答应着尚未离去,却听得银安殿外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几名宫婢从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几名宫婢也顾不得行礼,其中一人只是屈膝回道:“殿下,大事不好,方才前方来人禀报,如今城门已开,陛下率军入城了。”
“这怎么可能?”朱旭对自己的布防极有信心,只要李隆寿不拿红衣大炮硬轰,城门便不会在短时间内撕开缺口。便是半夏真做了哪一个的内应,只调开自己这一时半刻也难以成事,难不成自己又着了什么后手?
朱旭倒吸一口冷气,逮着一个宫婢喝问道:“这消息是如何传进来的,你将话说清楚,城门究竟是如何开的?”
这几个宫婢不过听闻前头有传令兵飞快入宫传信,如今整个宫里乱成了一团粥,详细的情形如何晓得?其间胆大的那个也只战战兢兢说回道:“奴婢们并不晓得详细情形,将军的两名护卫正在问讯,想必他们知道得更加清楚。”
瑞安眉眼沉沉,冲朱旭喝道:“你出去瞧一瞧,也不必自乱阵脚。”
朱旭领命快步奔出银安殿,此时外头的喧哗声愈烈,随着他入宫的两名侍卫果真满脸焦灼在与个传令兵说话。朱旭人未至声音先到,大声喝道:“外头究竟怎么回事?不过一时片刻,难道真有李隆寿的大军入城?”
传令兵见朱旭出现,精神自是一援,他往地下一跪,急急回话道:“将军,是苏大人手持令箭,命令守城的将士开门。军令如山,将士们不敢不从,城门口的吊桥放下,此刻李隆寿的大军入城了。”
朱旭听得头皮嗡嗡发麻,他一面喝令侍卫速速调遣宫中禁军护持银安殿,又单手拽起传令兵,将他提到瑞安面前一同问话。
待听得是苏世贤开的城门,瑞安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她喉间一阵发甜,又犯了素日吐血的旧疾,口中鲜血滴滴答答淌在明黄的单凤朝阳锦袍之上,瞧得人触目惊心。此时此刻,一秋如何还不明白此事是半夏与苏世贤联手经营,却哪有胆量在瑞安面前吐露半声?
瑞安吐了几口鲜血,心间却是难得的清明。她冷冷喝道:“原来小妮子思春,被苏世贤拖下了水。一秋,趁着李隆寿的人尚未入宫,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个小妮子给本宫寻出,不将她生剥活剐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朱旭躬身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搜寻半夏之事交给臣来做,臣早留了一队暗卫,以备不时之需,如今便由他们护持着您与一秋姑娘离开,暂避李隆寿的锋芒。只要有您坐镇,咱们东山再起未必没有机会。”
瑞安咯咯笑出声来,指着朱旭道:“朱旭,本宫既是多年之前就存了称帝的心思,早便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怎会在意区区一条性命。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本宫哪也不去,这银安殿便是本宫葬身的地方。”
她指指朱旭、再指指一秋,到是悠然一叹:“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宫晓得你们的忠心,到深恨从前不曾认真替你们打算。朱旭,你也不必愚忠,你们速速趁乱混出宫去,还能有条活路,不必在这里为本宫垫背。
一秋眸中热泪滚滚,若晓得半夏迟早会闯出这样的大祸,她又如何能姑息这一同长大的姐妹?一秋既悔且恨,只往瑞安面前轻轻一跪,坚定地说道:“殿下在哪里,奴婢便在哪里。若是今日躲不过,黄泉路上奴婢也会尽心服侍殿下。”
朱旭听得外头的喊杀声愈来愈近,深知大势已去,只向瑞安拱手道:“殿下,臣身为守城之将,自当与此城共存亡。殿下身畔有一秋姑娘服侍,自是殿下的福份,容臣先告退,去寻那罪婢半夏。”
第五百八十二章 危难
半夏纵然将朱旭晾在银安殿外半晌,为自己拖延了些时间,此刻也只是悄然溜出银安殿去,并不曾有机会走出宫墙。
她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普通宫人衣衫,混在纷乱逃命的宫人里头出了银安殿,便循着小路溜进御花园,躲进一处废弃的假山洞里。半夏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此时才敢大口大口喘着气,焦急地等待着宫外的动静。
连天的号角声声响起时,半夏眸间蓦然一喜。她听得外头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宫人惶急的呼喊,便晓得苏世贤此刻已然功成。李隆寿的人马长驱直入,杀入这皇宫重夺大位只是迟早的事。
半夏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置外头的杂乱于不顾,耐心地等待着整个皇宫都被李隆寿重新接收。这处假山洞十分隐秘,她是在几年前随着瑞安入宫时偶尔发现,当时鬼使神差,连一秋也未提及。
与苏世贤密议将朱旭调虎离山时,半夏便打定了主意将这个做为退路。她悄悄说与苏世贤,若对方一旦功成,便来这里寻她;若苏世贤功败垂成,这处山洞大约便是半夏埋骨之所。
苏世贤也未辜负半夏这份深情,他瞧得朱旭前脚离开,后脚便进了大营。借着瑞安的夫婿这一重关系,苏世贤狐假虎威,成功地骗过了朱旭大帐前头的侍卫,顺利地从他的帅案上取到了金皮令箭。
守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