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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回首从前,总觉得自己大半辈子的屈辱没有换得应有的荣耀,苏世贤便总有深深的不甘。他拐弯抹角想从陶灼华口中探苏梓琴的由来,却一试再试而无法开口,不觉望着漫山遍野的红叶苦苦而笑。
陶灼华着了件月白色遍地金的披风,上头大朵的木芙蓉在清秀的山岚间格外出尘,仿佛有那么短短一瞬,苏世贤依旧从她身上瞧到了些许上位者的气息,再定睛望去,她又是那般的秀雅与恬淡,仿佛半身清风半身明月,有着洞彻世事的坦然与随意。
白日的阳光还未散尽,青石还有些温暖的温度,苏世贤一手扶着青石,遥望着无处漫山遍野的红叶,感慨地叹道:“又逢深秋,青州府仰天山上的红叶也该是这幅模样。唉!说赶来离乡多年,有些景致从未稍忘,依然会时常入梦,也是种难言的煎熬。灼华,咱们父女走到今天,你是不是一直在恨父亲?”
“大人,灼华无意再追究从前,说不上恨与不恨”,陶灼华以手理顺着楸楸身上的黑毛,轻轻垂下了睫毛,她淡然说道:“几月前青州府的晤面,不过是十年来我与大人的初见。若咱们叙起亲情,实在有些庸人自扰。大人您心知肚明,对灼华算不得亲近,咱们都不必劳心劳力。”
听着这几句不带温度的话语,苏世贤随手揪起青石旁一根枯黄的毛草,幽长的叹息在早来的暮色间拉得老长。
第九十二章 烙铁
霜染微草,枫林渡被天际斜阳涂上浅浅的金辉,天际初生的晚霞绚丽多彩,似五彩的青鸾展开华丽的尾翼,整个爱晚亭四周都是一片云蒸霞蔚。
苏世贤凝望着眼前的美景,那声叹息迟迟不曾消散:“灼华,我有时候也恨我自己,为何生在赤贫之家却又不肯随着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你能想见父亲少年时没有砚台,只怕为同窗嘲笑,便取松木烧焦磨墨的窘态吗?”
中年的身材已然微微发福,苏世贤将手抚在自己胸腹间,回忆起少年时难言的过往,泛起苦涩的笑意。
那时节家贫如洗,他连中午的一餐饭都带不起,每每午餐时躲向林间读书,美其名曰刻苦用功,实则避开同窗的讥讽。想将这些说与陶灼华听,见小姑娘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苏世贤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只是低低说道:“父亲穷怕了,才一力想要往上走,只不明白为何想往上走便那么难?为何便不能左右自己的生活?你如今只认做父亲薄情寡义,待你长大之后,说不定会对父亲有不同的看法。”
不管说什么,都不是为奸作恶、践踏旁人的理由。陶灼华无意与他争辩,只将柳眉弯弯,轻轻一笑间不置可否。
苏世贤将一根茅草绕上指间,无意间编成了一枚指环。他将指环套向自己的无明指上,恍惚间却是陶婉如如花样般的二八年华。
少女明媚的指间绕着枚青草结成的指环,如瓷般的脸上漾起梨涡般的浅笑,认真对自己说道:“想不到你一个读书人,手艺竟这般巧。”
年少青葱的岁月终是不再,苏世贤揉了揉眼睛,收敛了萦绕在心底的感。他将指间的茅草抛开,怅然立起身来,对陶灼华淡然说道:“若是恨着父亲能让你往后开心一些,便尽管恨下去吧。父亲这一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从前是,日后或许还是。你若恨着父亲,也许我的内疚会少一些。”
陶灼华将目光投向远处,微微笑道:“大人,咱们十年来未曾蒙面,我固然对问您没有多少倾慕之意,也不奢望您对我许多有舔犊之情。咱们这般平平静静坐下来说几句话也好。从今往后您在大裕我在大阮,本是两重天地。恨也好,内疚也好,并没有多大意义。”
“你的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苏世贤淡淡一笑,居然十分认同:“不过灼华你也不要将话说满,大裕终归是你的故乡,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父亲不奢望从你身上得到多少亲情,最起码却不会害你,往后咱们也可以时常联系。”
苏世贤说了半日,终于将话说到点子上,他提醒陶灼华道:“你好生在大阮站稳脚跟,若有自保之力,父亲便想法子将你舅舅他们送去大阮,从此解了你的后顾之忧,可好不好?”
原来拐弯抹角说了这许多话,依然是拿陶家人吊自己的胃口,陶灼华回眸望着苏世贤,心上早便无波无澜。方才说对他心间并没有恨,其实不是一句托词。如果深恨着这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还须对他有着亲情之爱才可。如今看着他好似一个陌生人,不过感觉可笑。
陶灼华避而不答,只冲苏世贤淡声说道:“此去大阮,说不谁便是一入宫门深似海,灼华自己也是举步维艰,往后的事谁又能料准,咱们且不去说那些。”
指一指夕阳西下的美景,陶灼华的目光久久徘徊在层林尽染的枫林之上,显得无限流连。她静静说道:“我自幼不曾出过远门,想来往后这样的机会也不多。如今我只想在路上多走走看看,多瞧一眼故国的山水。大人,您能允许么?”
想是故意地拖延行程,对这次大阮之行十分无奈,苏世贤想着大阮给出的最后期限,到也能满足陶灼华的小小要求,便点头应道:“咱们父女才待见面,又将分离,我也想将日程拉长,会与黄大人好生商议。”
陶灼华见惯了他自说自话的丑态,并不与他较真,只轻轻敛礼,算做还了他这份恩情。其实她并没有心思游山玩水,而是记挂着景泰帝交代的事情。往后任重而道远,来自迟暮帝王的嘱托便如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令她寝食难安。
依着景泰帝的嘱托,她将寻访的人便隐在云台山麓药王庙附近。只是此行仓促,纵然早打听明白车队会打此路过,想要邂逅一面的打算依然难如登天。
陶灼华打定了主意要完成景泰帝的嘱托,断去长公主的后路。多留一日,便是多一份机缘,眼看着云台山越行越近,她苦寻着法子要在这里多留几日,这才有了上面与苏世贤那番托词。
夜来她躺在帐中,听得外头更漏鼓闻,不觉又翻身坐起。将手抚上头顶沉香木的发簪,似是握着一块通红的烙铁。前世的景泰帝未必没有图谋过,只是终究没能扭转败局,才有了李隆寿深宫受制。如今他将一缕希望加在陶灼华身上,希望能替他的寿儿守住一份海晏河清。
那里头的东西盖着景泰帝的私章,是一代君王最后的倚仗。陶灼华不晓得是何种理由,能让那垂死的君王信任自己,却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前世的自己,一定帮李隆寿一把。
走近河南安阳境内时,陶灼华晚间不慎着了凉,不觉发起热来。苏世贤特意寻了黄怀礼,请他在安阳逗留两日,也好叫陶灼华养息。
可巧这几日连着赶路,黄怀谦与手下几位官员都染了些风寒,黄怀礼审时度势,满车金银都不如这位即将为质的郡主值钱,到也体恤小姑娘长途奔波不易,便与苏世贤说道:“咱们一路行来,正好在安阳境内补充一下供给。便依大人所说,在这里留上两日,士兵们也好休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陶灼华躺了两日,头依旧昏昏沉沉,随行的军医替她把了脉,开了些安神的药,依旧没什么起色。
第九十三章 云深
斜阳瑟瑟,陶灼华对镜揽妆,拿少许的淡黄色脂粉在脸上匀开,将一张素瓷冰肌般的雪颜故意勾画出病容模样,到真是一幅伤寒未愈的姿态。
娟娘携了茯苓进来探望,将唇覆在她耳边低低言语了一回,陶灼华柔婉恬静的眸间霎时添了些目光眉彩,低低问道:“您可瞧仔细了,确定是药王庙?”
便宛如行走在炽热的沙漠,突然看到了沁人心脾的绿植,陶灼华眼中萃然闪现的流光溢彩令娟娘沉思不解,却依旧肯定地回道:“虽未进去,我却清清楚楚瞧见了庙上的门楣,确定是药王庙无疑。小姐,您找这药王庙做什么?”
“若求因缘,自然拜月老祠;若求功名,当拜文曲星;灼华想要药到病除,自然该求到药王庙前”,陶灼华顽皮地眨眨眼,顺势倚向娟娘怀中,又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娟娘听得眉开眼笑,拿食指点着陶灼华的眉心道:“偏你如今添了些古怪精灵,说起谎话来连眼睛也不眨一瞅,娟姨却是爱替你跑这个腿。”
茯苓未曾听清两人打的哑谜,只将炕桌上温热的姜枣茶斟了两盏,分别递到陶灼华与娟娘面前。娟娘不忙着吃茶,却将搭在衣架上的披风取下,冲陶灼华会心地一笑,便转身向外头走去。
陶灼华病体未愈,苏世贤颇有些焦虑,正寻思再找军医好生替她瞧瞧,却听闻小厮进来禀报,娟娘替陶灼华来传话。
苏世贤忙命将人唤进来,娟娘身着莲灰色的披风端庄地走进来,神色间颇有些疲惫。她行了个礼,掩不住眉间几许憔悴的神色,向苏世贤涩声说道:“苏大人,若论小姐这病,只怕有个缘由,还是说给大人您听听。”
瞧娟娘的神情,只怕不是风寒这般简单,苏世贤心上既烦且躁,凝声问道:“难道是心病不成?她根本不愿意离开大裕,故意拿着自己折腾?”
“大人您这是什么话?”娟娘眉头微蹙,深深剜了苏世贤一眼:“小姐日前也跟您说起,根本不想留在这腌臜地,又何必装病拖延。娟娘是想跟您说,其实小姐自小到大,遇上这样的情形并不是头一回。您大约不晓得她的八字绵软,前些年去了趟玲珑山,回来也是这般拖了八九天不见好转。”
“那当时是吃了什么药?”苏世贤顾不得娟娘语气间的埋怨,有些焦急地问道:“你还能不能记住药方,我立时便命他们抓药”。
娟娘无奈一笑道:“并非是药材的功效,而是舅太太寻了位神婆,替小姐发送了些纸钱,送走身上的邪神。小姐如今迟迟不能大好,奴婢想着今晚也替小姐送一送,便求个心安,不知道大人您允不允?”
苏世贤平生不信这些东西,听娟娘一行说,他一行皱眉。只是瞧着娟娘煞有其事的样子,又不好直接驳回,斟酌着说道:“如今驿馆里住的都是朝廷命官,你们去烧纸钱总归不妥。黄大人既说在此再留两日,你便去寻个清静的寺庙给你家小姐捐些香油钱,求个佛菩萨福泽保佑,再寻处僻静地方发送便是。”
娟娘无可奈何,只得应允道:“娟娘也晓得此举不妥,无奈急病乱投医。大人既是如此说,我到听驿馆的婢子说起,离着此地不远便有座药王庙,明日我与茯苓去庙里替小姐拜一拜。若是小姐愿意同去,自然显得她心诚,佛菩萨庇佑更深,还请大人您允准。”
苏世贤浅浅蹙眉,对娟娘的提意显然不大赞同。娟娘微微敛礼道:“大人,想去药王庙进香,其实是小姐的意思。您也知道,小姐嘴上虽然决绝,实则是伤透了心。若能出去散散,对她只有好处。”
拿着陶灼华李代桃僵,本是苏世贤亏欠在先。听得娟娘屡屡将此事搬出,苏世贤不愿在小事上再生枝节,只得传了驿馆的婢子,详细问了一问。
那婢子实话实说,药王庙依山伴水,便修在离着驿馆不足两里地的云台山下,平日香火不旺,显得极为僻静。庙里老和尚一年有大半年在外云游,平时只有两个沙弥长驻。只因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