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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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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经历风雨,便无法见到天际的彩虹。陶超然瞅着陶灼华病好之后性格比从前柔韧了许多,说话做事不再唯唯诺诺,反而极有主见,本来有些担忧的想法便淡了许多,想着将她留在家中历练几年也是不错的选择。

    陶灼华的记忆里,大裕皇朝兵败不过顷刻之间,若陶超然此时不走,难免被战火阻断行程。她便央着陶超然及早定了启程的日期,这才松了一口气。

    陶家船队择了六月十三的吉日出行,因是时间紧迫,整个府上忙做一团。陶氏姐弟二人自然不舍得与陶灼华分离,联袂来向她辞行。

    商船出海,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都说不准。这是打从记事以来,姐弟三人第一次分别,不说两个女孩子泪眼盈盈,便是陶雨浓也红了眼圈。

    陶春晚晓得相见不易,送了好些自己的衣衫首饰给陶灼华留做念想,陶雨浓则是拿上好的檀香木替陶灼华雕了只木簪绾发。

    木簪中空,陶雨浓特意在里头添了些安神宁气的香料,郑重送到陶灼华手上,腼腆说道:“表姐,若是夜间睡得不宁,嗅得檀香的味道大约好些。从今往后咱们不在一处,表姐若是想念雨浓,便瞧瞧这根簪子,那是你喜欢的菡萏花样。”

    九岁的陶雨浓从小便酷爱木雕,雕成菡萏花式的木簪样子极其精巧,陶灼华欢喜地接过,命茯苓替自己簪在发上。

    小姐弟依依惜别,黄氏插不上嘴,便特意寻了娟娘过来说话,给她留了两千两的银票,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生照料陶灼华的起居。

    娟娘自然一力应承,恭恭敬敬向黄氏行了礼,祝他们一路顺遂。

    陶灼华早便请娟娘拿荷花形的银模子制了一篮子酥糖胡饼送与陶氏兄妹,她再将一只黄花梨腊梅花纹木匣递到陶春晚手上,特意嘱咐道:“给姐姐准备了些小玩意儿,若是船上寂寞,不妨打开匣子排解排解。”

    离情依依,想到日后山高水长,陶春晚眼里不觉便噙满了泪水。

    反是陶灼华将眼泪拭净,巧笑嫣然间明眸璨璨生辉,她轻扯陶春晚的衣袖说道:“如今的分离只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姐姐莫伤心,到了西洋瞧见有趣的东西,也给夕颜带些回来开开眼界,咱们总归有再见的日子。”

    前世的离别是永远的再见,今生的告别只是几年的稍离。

    陶家顺水离去,从此海阔天空。纵然瑞安长公主只手遮天,却也鞭长莫及。陶灼华始终相信,在阿里木庇护之下,舅舅一家人必能安然无恙。

    瞧着陶灼华星眸璀璨的笑颜,陶春晚晓得她在逗自己开心,生怕再勾起陶灼华的离情,忙捧了匣子收了眼泪,露出轻盈的笑容。

    姐弟二人一同去陶婉如的牌位前头上了香,才依依不舍出了跨院。

 第九章 惊闻

    碧波万顷,沙鸥翔集。

    东湖一隅宽大的码头旁,陶家的几艘大商船满载了货物泊在岸边。新漆过的桐油甲板散发着阵阵木香,白帆被风吹动,已然蓄势待发。

    陶超然与阿里木约了在京州会合,阿里木与从人先走一步,陶超然刚带着一家人准备登船。

    陶灼华携了娟娘送至码头,想到舅舅这一去必定会随着阿里木开拓出海上疆域,瞅着陶家船队的雄姿不觉心情激荡。

    她在岸边与陶超然、黄氏等人拜别,再送了陶春晚姐弟登船,瞧着舅舅一家人扬帆远去,只觉得心上一块大石缓缓落地。

    河畔杨柳依依,天边依旧云裹彩霞,宛若碎碎的金子铺了一地。

    舟行顺水,宁静的湖面宛如一块碧绿的翡翠,船身背后一线白浪相互追逐,终于渐行渐远。初时还能瞧见陶春晚与陶雨浓两人立在甲板上向她挥动手帕,渐渐地,那黄衫碧裙的女孩子与青衣白衫的男儿便消失在视线中,唯有商船高高的桅杆还隐约可见。

    刚刚重逢便又分别,陶灼华本不想哭,依然被离情脉脉打湿了双眼。

    归家时车轮碌碌,青绸翠帷的桐木马车辗过青石板的官道,车上悬着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缓慢而又悠长,到似是一阙动人的弦歌。

    陶灼华慵懒地半卧在马车里,倚着绘成一年景图样的四只姜黄色大迎枕,将唇角一弯,露出清简婉约的微笑。

    自此后天高皇帝远,舅舅一家远在西洋,苏世贤休想再拿他们一家人性命相要挟。她不惧长苏世贤软磨硬泡,亦不惧长公主长袖善舞,却依然会遵循前世的轨迹,心甘情愿到大阮为质。

    只为那黄衫磊落、情深似海的何子岑,与他重新相遇、重新相知,再重新相恋,弥补前世对他的所有亏欠。

    娟娘不晓得陶灼华心情喜忧参半,贴心地将青绿的车帘卷下,再将她揽在自己怀中,慈爱地说道:“小姐不必担忧,陶家几代经商,舅老爷早年间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物,如今不过是池鱼入渊,陶家的好前景还在后头。”

    一席话正合陶灼华的心意,她倏然一笑,恰若千树梨花、一地清欢。

    陶府大门口早卸下了门槛,几名小厮垂手侍立,待陶灼华的马车长驱直入,两扇厚重的朱漆雕花铜鼻瑞兽大门才缓缓阖笼。

    一顶雕花绣幰的青绸软轿已然候在垂花门前,几名粗使的丫头婆子瞅着陶灼华下车,忙不迭地上前簇拥着她乘了软轿,径直送回自己院中。

    下人们依然恭顺有礼,并不因陶氏一家的离去而有丝毫怠慢。黄氏走前特意交待了府中管家,一笔写不出两个陶字,陶灼华依然是府中正经主子。

    前世被娘亲骤然离世的伤情感怀,陶灼华忽略了许多舅舅一家人对自己的关爱。及至她在大阮孤苦无依,重新回想起来久违的心情,已然没了回报的机会。

    用过了晚膳,娟娘指挥着婆子们在院里置了素色纱屏,摆了瓜果纳凉。

    六月的夜空如洗,万千星子晶莹璀璨,与廊下几柄素面银灯相映成趣。

    熏然的晚风吹过,院子里一树洁白的枙子花簌簌落了满园,陶灼华躺在纱屏内的摇椅上假寐,思绪却跨越万水千山,甜蜜又忧伤地回味她与何子岑的从前。

    四十年间,有些事早已想得通透,她却始终无法相信,自己偶尔的几句杜撰、随手勾画的布防图便是大阮走向覆灭的开端。

    那时覆水难收,何子岑从容就义,大阮国灰飞烟灭,明知事事存着蹊跷,陶灼华已然无心追究。

    如今重新回到,往日如丝争乱的星星点点又渐渐回到眼前,好比一团解不开的麻线,陶灼华势必要一点一点理顺。

    鼻端一点檀香的气息萦绕,陶灼华的手指触到陶雨浓送的木簪,又回想起表弟死前无限痛苦却面带微笑的惨状。

    牵机臣毒,霸道无比。世传南唐后主李煜亡国之后被宋主幽禁,后来便是殒于此毒。她曾于史书中读到这一节,闻说中毒之人会不由自主地手脚牵引,缩成小小一团,宛若织女投梭织布之状,因此得名。

    明明痛苦难当,脸上却会露出开心的笑容,死状极其诡异。

    不晓得表弟做了什么,能令瑞安长公主恨之入骨,不惜使用这么霸道的毒药。自己当时入殿,表弟还未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努力翕动着嘴唇,眼里含了深深的焦灼,分明是有话想告诉自己的,却偏偏无力张口。

    将帕子覆在自己面上,陶灼华分明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渐渐滑落,仿佛夜来霜露,无声打湿帕子上头一丛盛绽的蔷薇。

    她悄然起身出了纱屏,吩咐茯苓提着盏月白罩子的纱灯,两人从植着几杆金竹的花墙下穿过,再过了月洞门,往前院陶雨浓的院落走去。

    再说陶超然一行顺水行舟,船上伙计们都是熟手,不过三五日便到了京州。

    泊在商家码头,陶超然与阿里木的船队会合,却不急着出海,而是一方面补给船上供应,另方面暗自等待着前方的战报。

    京城商贾云集、几朝名胜,更是烟柳繁华之地。陶超然早年行船常到此处,不觉得新鲜,黄氏与一双儿女却是第一次踏足,对江南地带繁华靡丽艳羡不已,每日循着运河沿岸的大好景致鉴赏游玩。

    六月十九乃是观世音菩萨圣诞,黄氏一早便携着一双儿女下船,去附近的寺庙诚心礼佛,陶超然与阿里木刚留在船中商讨着行舟路线。

    母子三人在寺庙里用完了素斋,又替陶婉如点了盏长明灯,捐下香油钱。看着天色尚早,不急着回去,便在庙前街上逛绸缎铺子,想替一家人挑些秋裳衣料。

    忽然之间马蹄得得,几名官兵前头开道,一行人风卷残云般驶过。黄氏三人正在惊疑不定,不多时便听得大街上一片哗然,已然贴出了告示,前线兵败的消息如晴天霹雳,在京州炸开了锅。

 第十章 留书

    朝廷兵败的告示贴上城墙,瞬间便被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黄氏母子三人情知挤不进去,只能焦急等在一旁的茶馆之中。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仆挤过人墙,瞧了个明明白白,回来禀报主母知晓。

    黄氏惊得魂飞魄散,连挑选好的绸缎也顾不得收拾,慌忙领着一双儿女回到船上,惊魂不定地将消息说与陶超然和阿里木知晓。

    陶超然尚不及派人打探详情,阿里木已然急急拍了板,催着船队赶紧出行,生怕这一趟航行被战火阻断,要赶在戒严之前驶出京州地段。

    这些日子船帆一直未曾卸下,本就防着不时生变。待船只出了京州,一直驶上海面,阿里木才来得及将下人方才探来的消息仔细说与陶超然知晓。

    原来两国这一场大战旷日持久,双方都已经耗不起。大阮国苦战无果,竟动用了从西洋重金购得的红衣大炮。

    血肉之躯如何能阻挡炮火纷飞?大裕皇朝本来略占优势,如今也只能兵败如山倒。官兵们节节败退,连丢十五座城池,如今战火已然蔓延到大裕皇朝的内地。

    那告示上只是写着征兵,实则景泰帝无计可施,已然派人与大阮议和。

    果然与陶灼华的预言契合,陶超然听得心间一阵一阵惊悚,大热的天气脊背上却凉意森林,冒出丝丝冷汗。

    这些天将前因后果仔细想过,陶超然始终对陶灼华当日所言存了些疑惑。

    若说是陶婉如托梦,那些细枝末节未免太过周详。

    更何况妹妹昔年对政事、对经商一窍不通,又如何会将一切分析得周道详尽,还替他选了条行船线路出来?

    可若说是不信,大裕皇朝兵败,又明明白白写在眼前,到叫他费尽思量。

    陶超然将心事藏得严严实实,只一心一意与阿里木商讨着要从西洋弄些什么稀罕货物回来。

    因是听说那红衣大炮威力巨大,这两人虽未言明,都对军火物资留了心。阿里木有次无意间还曾提及西洋出了种短火枪,似他们行走江湖,平日防身极为好用,陶超然一一记在心里。

    船行海上,除却碧水便是蓝天,长烟一空、皓月千里的景致虽然好看,最初的新鲜劲儿一过,无论是陶春晚还是陶雨浓,都对这漫长的航行没了兴趣。

    船上伙食单一,没有可口的时令瓜果菜蔬,伙计们每日张网捕捞新鲜的鱼虾,顿顿都是海鲜。连着几餐大快朵颐之后,再肥美的虾蟹也引不起陶春晚的兴致。

    她三餐大多都是以糕饼就着干菜与酸笋下饭,省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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