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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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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陶府里极重视腊八,总会在青州城四个城门都设一口大锅舍粥,陶灼华还曾随着娟娘去瞧过。如今在宫内行动不自由,除却随着谢贵妃去皇家寺庙祈福,陶灼会还没有机会外出,只能请娟娘煮一锅粥,给随着自己离乡的这些人过节。

    内务府送来的用度越发短缺,鸡头米、血糯等稀罕之物早便断了顿。

    娟娘提前一天泡了红枣、莲子、桂圆,花生以及各色干果,又剥了些风干栗子凑数,腊八节一早便开始熬制。小火慢煨,不多时便有香香的粥滋味溢出,娟娘一直煮了近两个时辰,才将一锅熬得软糯香甜的粥锅端下来。

    旁人大约看不见青莲宫这点东西,陶灼华却记挂着德妃娘娘素日的关怀,命茯苓盛了一钵送去长宁宫。德妃娘娘见陶灼华知礼,心里颇为赞许,命人装了些内造的点心交由茯苓带回去。

    午间时陶灼华又请娟娘散了些赏钱,将粥分给众人,连那几个粗使的宫人都在人在份。娟娘特意在小厨房里加了几个菜,准备几个人关起门来过节。

    下午时分,有嬷嬷送来了宫里散的八宝粥,大约也是中午熬好,如今已然凉透。嬷嬷颇不耐烦地将粥碗递到娟娘手上,只说是宫里头照着规矩来的赏赐,似是瞧不得清莲宫的冷清,放下东西扭头便走。

    宫内照例是一场宴饮,连至善公主夫妻二人都回来陪着仁寿皇帝过节。食着一碗甘甜香糯的八宝粥,仁寿皇帝却好似忽然记起国中还有一位质子,晚宴时便特意问谢贵妃道:“既是宫中宴饮,怎么不见前次那位灼华郡主?”

    谢贵妃夜夜被噩梦所扰,根本不愿意见到陶灼华那张脸,故意将她拒之千里,不防仁寿皇帝此时提起,便娇笑着说道:“陛下容禀,臣妾觉得腊八节本是家宴,她一个外人在这里不大方便,早便命人给她送了腊八粥,便没有邀她一同过节。”

    德妃娘娘这些日子派人苦苦追查当年先皇后去世的来龙去脉,心间已经有些猜测,却苦于证据不足。见谢贵妃分明故意忽视陶灼华,便从旁敲打,端淑地笑道:“贵妃娘娘这话错矣,陛下恨不得与天下万民同庆,哪里在乎多一个陶灼华。你若说是家宴,岂不是故意叫蓁蓁难堪。”

    叶蓁蓁听得谢贵妃说的家宴二字,远远看着席上那一抹淡黄锦衣的少年,心内正自浮想联翩,荡起圈圈涟漪,却被德妃娘娘一句话打回原形,不觉羞红了脸。

    何子岑虽然坐着饮酒,他的思绪早便不在此处。只想着青莲宫里三面环水,如今被朔风一吹,还不晓得冰冷到什么地步。青莲宫此时还未重修,四处破败不堪,陶灼华酷爱风花雪月,对着满池枯草败苇,又是孤身一个,想来十分凄清。

    本该恨她入骨,偏偏总是事与愿违,思绪不自觉便围绕在她的身上,依然挂念她的冷暖。何子岑无声地叹息,眼望着手里那杯花雕酒发呆。

    仁寿皇帝没有留意下头小儿女们的心不在焉,只向德妃娘娘赞许地一笑,说道:“还是德妃晓得朕的心意。”

    话说到此处,谢贵妃便是再一百个不甘心,也不敢忤逆圣意。她提起曲颈银制雕花酒壶,替仁寿皇帝斟酒,柔顺地笑道:“臣妾毕竟见识短浅,比不得陛下思虑周详。这也是陛下皇恩浩荡,那灼华郡主有福,臣妾这便派人去传。”

    仁寿皇帝面上笑容始终不减,缓缓冲谢贵妃说道:“朕一直认为你是识大体的人,这样的疏忽,以后可不必再有。”

    虽然仁寿皇帝面色平和,谢贵妃却嗅出了他眸间的不虞,心内突突一跳,吩咐背后的周嬷嬷道:“你赶紧跑一趟青莲宫,请那位陶郡主过来赴宴。”

    周嬷嬷急三火四来传谢贵妃的懿旨,陶灼华推脱不得,便请她先行一步,自己换身衣裳便来。

    菖蒲捧了件水绿色描绣金线唐草纹的湘裙,请陶灼华更衣。陶灼华想了一想,却命她重新开箱笼去取那件相思灰大毛领子的窄袖掐腰小袄,下面是黛蓝色折枝海棠的八幅湘裙。又将头发重新散开,结了两只发辫,只绑了一对东珠,镶了几枚黛蓝色的发佃,这才领着茯苓出了门。

    陶灼华俯在大殿上面圣之时,仁寿皇帝远远望着下面那抹身姿娇小的倩影,瞧着她身上的相思灰色,在心里黯然唤了一声先皇后的小名。

    德妃娘娘有刹那间的失神,片刻便恢复了自然的神态。谢贵妃却是一惊,手中的乌木嵌银筷子悄然滑落下来,掉上自己的裙衫尤不自知。

    李嬷嬷立在她身后,忙不迭地重新换过筷子,在她的后臂上悄悄拧了一拧。谢贵妃恍然回过神来,笑着替陶灼华安排座位。

    这主仆二人的小动作,被谢贵妃对面的德妃娘娘瞧得清清楚楚。她只是不动声色,命人替陶灼华安筹,笑着问道:“我们喝的都是花雕,你是要喝杯酒暖暖身子,还是与蓁蓁一样来杯枫露茶?”

    有心趁着仁寿皇帝在这里,德妃娘娘想叫陶灼华提起青莲宫的缺衣少食,给谢贵妃一个没脸,陶灼华却晓得并不是时机。

    她冲德妃娘娘感激地望了一眼,便恬柔地垂下了眼睑,低你说道:“灼华不会饮酒,便叨扰嘉柔郡主一杯好茶吧。”

    两人坐在大殿两侧,遥遥相视而笑。叶蓁蓁命人将自己的茶斟给陶灼华,眼中依然是一片清湖潋滟的亲近,不掺一丝杂质。从陶灼华的角度望过去,却分明从那明媚的笑容里读到了陌生。

    一点罅隙滋生,裂痕愈演愈深,虽然不晓得是为着什么,陶灼华却了然地明白,这一世再不会有前生的姐妹情谊。亦或前生那一场惺惺相惜的友情,根本便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受辱

    身着相思灰色小袄、如青荷般亭亭玉立的陶灼华,便似是谢贵妃的眼中钉,让她一次一次与深夜的梦魇重合,简直寝食难安。

    先皇后、谢贵妃、德妃娘娘,这些人都是旧识,打小便不陌生。

    那一抹相思灰色,曾是先皇后的最爱。如今坤宁宫里虽然没有旧主,陈设却依然如旧,所不同的便是先皇后虽然香消玉殒,她的小像却依然挂在寝宫之中。

    小像是仁寿皇帝手绘,上头的先皇后如新荷初绽,定格在她最美的二八年华。

    谢贵妃、德妃娘娘都曾在坤宁宫瞻仰过这幅画像,先皇后梳着两只发辫,身着相思灰色的锦衣,侧着身含笑立在一株合欢花下。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画中的先皇后眉目娟娟,又含了一抹娇羞,那是她与仁寿皇帝初识的时候。

    陶灼华今夜的装束如此巧合,与先皇后又多了几分相像,难怪仁寿皇帝都有些失神,谢贵妃更是当场失态。

    勉强支撑着宫宴散去,谢贵妃扶了李嬷嬷的手,迎着飘飘洒洒的雪花深一脚浅一脚走回了长春宫,重重往软榻上一坐,揪着自己身上的璎珞发狠道:“嬷嬷,你瞧见当时陛下的眼色没有?”

    仁寿皇帝那片刻的失神,李嬷嬷自然望在眼里。她惶惶说道:“像,简直太像了。她怎么穿了那么一身衣裳,难道去过坤宁宫不成?”

    “坤宁宫日夜有人把守,没有陛下许可,她如何能进得去坤宁宫的大门?”谢贵妃咬着牙开口,身上一直瑟瑟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害冷,牙齿一直打战。

    李嬷嬷忙搀着谢贵妃来到熏笼前坐下,将笼中火拨旺,又递了个手炉在她怀中。谢贵妃怀抱着手炉,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低低说道:“今日陛下瞧那陶灼华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先皇后去了多年,陛下好不容易才将对她的心思淡了,却又冒出来一个陶灼华叫陛下勾起回忆,我只怕当年的旧案又有人重提。”

    李嬷嬷也是一阵心惊,强自镇定道:“娘娘安心,皇后娘娘死于天花,宫中人人尽知,跟您有什么关系?便是重新提起,那也是她命运不济。”

    谢贵妃半晌无言,将身子倚在大迎枕上,宛如睡着了一般,那急促的呼吸声却暴露了内心的焦虑。她也不睁开眼睛,摸索着拿起炕桌上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一粒一粒捻了起来,急促而又慌张。

    哗啦一声,却是谢贵妃的护甲勾到了佛珠的丝线,她又用力一扯,那丝线崩断,佛珠便滚了满炕,有几粒滚落到墨玉的地面上,发出脆脆的声响。

    谢贵妃恼羞成怒,将护甲往地上狠狠一扔,上头嵌的绿松与青金脱落,与那些佛珠混在一起,更叫她生气。

    隔着帘子,却是宫婢琥珀小心的禀报声:“娘娘,去大裕的人回来了,您可要见一见,还是吩咐他明日再来?”

    谢贵妃听得精神一振,重又盘膝坐起,以目示意李嬷嬷将地下收拾干净,冲着外头道:“速速传他进来。”

    琥珀领命下去,不多时便带了位黑衣暗卫进来见礼。那暗卫屈身行礼,谢贵妃胡乱摆了摆手道:“你坐下说话,本宫要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暗卫抱拳答道:“启禀娘娘,属下都查得清清楚楚。那灼华郡主果真与瑞安长公主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怪不得与她并不相像。”

    苏世贤当日回青州府,事情虽然做得隐秘,却禁不住有心人去查。暗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与谢贵妃听,直听得谢贵妃眉飞色舞。

    拿一锭金祼子赏了暗卫,谢贵妃盘膝坐在榻上,一张娇艳的面庞透出几分狠厉,与李嬷嬷笑道:“这才是老天开眼,可不是本宫不留她,实在是她自作自受。欺君之罪做实了,神仙也救不得她。”

    谢贵妃第二日便煲了燕窝粥,亲自送去仁寿皇帝的御书房,在书房里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出来时志得意满,眼望青莲宫露出鄙夷的笑容。

    过了腊八节,年节的气息渐近,又是一场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从早到晚,大阮皇宫里到似是琉璃世界,处处琼楼玉宇一般。

    内务府得了谢贵妃的懿旨,给各宫里都添了银丝霜炭御寒。轮到青莲宫时,谢贵妃嗤之以鼻:“正经主子都不够分,何况她一个外来的丫头,还不晓得再在那宫内待多久,能省则省就是。”

    李嬷嬷将原话传入内务府,内务府的黄总管察言观色,自然晓得陶灼华为谢贵妃所不喜,这是早存了苛待之心。他便一丝银丝霜炭也不加,继续命人送去些末等的烟煤凑数。

    青莲宫三面临水,冬雪之下格外寒冷。陶灼华听得谢贵妃给各宫里添炭,暗自祈祷她继续做死,能将自己忽视最好。

    娟娘却是瞅着最后一点银丝霜炭燃尽,急得嘴角上火,她耐着性子催了几次,终于等得内务府的人姗姗来迟。

    只怕再与上次一样,待卸下那些炭,娟娘急急去看,一打眼便发现了端倪。

    她陪着笑脸与来送炭的李公公说道:“莫不是底下人疏忽,又错将烟煤拿了来凑数。公公您仔细瞧瞧,这哪里是银丝霜炭?”

    李公公鼻子一哼,冷冷说道:“银丝霜炭是宫里正经主子用的,青莲宫并没有这个份例。这还是咱们贵妃娘娘仁慈、黄公公心善,不忍冻坏了你们这些外来的人。咱家瞧着你身子骨单薄,也不忍冻坏了你。”

    说到这里,那手毛毛躁躁,竟然轻薄地摸上娟娘的脸颊,想要占些便宜。

    娟娘一向洁身自爱,哪里吃过这种屈辱。心内一时大怒,一巴掌便扇过去,在李公公脸上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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