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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寿牵着苏梓琴将她送到缀锦楼,目光里满是依恋,有些不舍得离去。苏梓琴向他微笑行礼,再轻轻招了招手,低声说道:“那对龙凤喜烛不要熄灭,你早早安歇,明日等着我一同用早膳”。
苏梓琴大红的裙裾卷动一地黄花,娇娇小小的背影那样镇定而又自如。似是有哪些地方与从前不太一样,又似是苏梓琴脸上的笑容比往昔更加灿烂,李隆寿默默在外头立了片刻,却欣喜地发觉,这样的苏梓琴更加让他喜欢。
第二日苏梓琴对镜梳妆,换了身胭脂红的曲裾深衣,又将从前的发辫挽成高髻,自己挑了些茉莉花粉晕在芙蓉面上,便带着丫头去见李隆寿。
瞧着盛装明眸的苏梓琴,李隆寿眼前一亮。两人一同用过早膳,又不顾腊月天寒,同在太子东宫的后园里转了转。因着地下有一脉温泉,东宫里的池水并未结冰,数尾五彩锦鲤竞相游曳。
李隆寿将一袋鱼食递到苏梓琴手中,两人便并肩坐在湖畔的青石上投喂鱼儿,再牵着手去瞧李隆寿养的几只狗儿,与它们玩了一会儿滚球。
两个人一团孩子气,最后去李隆寿的马场瞧他养的几匹好马,李隆寿将马牵出,献宝一般摆在苏梓琴面前,又为她选了匹性子格外温顺的枣红马,两人换了骑装,围着马场跑了几圈,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到寝宫。
两人一整天的行踪,自然有人报到瑞安长公主前头。听得都是些鸡飞狗跳的小玩艺儿,到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瑞安乐得掩唇轻笑,自谓走对了这步棋,从此有苏梓琴牵制李隆寿,她可以将更大的精力放在朝堂上。
进了腊月二十三,每一日便都有了年的气息。
太子新婚,东宫便格外喜庆,除却每日给景泰帝行礼问安,苏梓琴便开始笼着宫人贴对子,剪窗花,又叫小厨房炒制肉脯,给那些狗儿预备食物。再便是开了自己的库房,寻自己那些个陪嫁的古玩摆件,兴致勃勃地收拾她与李隆寿的房间,将个太子东宫的宫人们指使得团团转。
李隆寿每日金銮殿上议事心不在焉,早早便牵挂着回到东宫来。瞧着苏梓琴每日翻出的花样,从不舍得苛责一句,反而脸上见了笑容。
三朝回门,李隆寿陪着苏梓琴参加了瑞安长公主设在芙蓉洲的家宴,席上两人有说有笑,李隆寿对瑞安长公主的态度更亲近了许多。
许是冲喜这一招格外有效,腊月二十八那日,苏梓琴去请安时,景泰帝竟张开了眼睛,还唤了句梓琴,喜得瑞安长公主眉开眼笑,重赏了钦天监正使史明正。
这一切,远在大阮的陶灼华心知肚明。苏梓琴曾给她写过两封信,信中的暗语只有她们两个明白。两下相较,到似是苏梓琴更懂得隐忍,依然是瑞安长公主面前的乖乖女,陶灼华却不想再受这挟制,她一步一步与瑞安长公主撕破面皮。
这期间,忍冬曾转给她一封瑞安长公主的来信,信里全是对她的指责之意,对她的现状不甚满意。要她不能在大阮树敌,务必经营好自己的往后,又叫她留意宫里的一行一动,有什么消息及时回报。
陶灼华将信往桌上一扔,冲着忍冬摊手笑道:“你也瞧得清楚,谢贵妃视我为眼中钉,难道是我存心与她为敌?我身为质子,不得传唤几乎不出青莲宫,又哪里能晓得宫中有什么动静。这封信写得忒有意思,长公主殿下以为大阮皇宫是我家后花园不成?”
忍冬见她句句指责瑞安长公主,便冷笑道:“郡主,奴婢只是替人跑腿,将长公主殿下的话原原本本说与您。莫不是以为天高皇帝远,离了长公主府便没有人能挟制您不成?如今仗着有德妃娘娘撑腰,您在宫里站稳了脚跟却不思旧主,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您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忍冬从里头拿出两样首饰,得意地摊在陶灼华面前,轻轻笑道:“郡主,您自己看认不认得?这是谁的东西?”
一枚镶着绿松石的三股芝兰瑞云发钗,上头刻着繁复的兰草纹;还有一对刻有心经的蜜蜡耳坠,大小若龙眼一般,陶灼华都有些眼熟。
得了瑞安长公主撑腰,前些时夹着尾巴做人的忍冬又开始嚣张,她指着两样首饰道:“殿下叫您仔细瞧瞧,这是不是您那位舅母与表姐的东西?实话同您说,陶府一家四口现如今都在长公主府上做客,殿下要您说话做事都掂量着些。”
怪道是十分眼熟,经忍冬这么一提醒,陶灼华方记起舅母与表姐的确有两样与这相仿的东西。发钗记不准确切的样子,那一对蜜蜡耳坠陶灼华到是印象深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技
陶灼华也有一对相仿的儿坠,如今还好端端收在她的妆匣里。
当日原是舅母替她与表姐一人打了一套蜜蜡的首饰,另镶了这对刻着心经的耳坠,为着去年青州知府夫人的寿辰上佩戴。
陶灼华不曾去参加知府夫人的寿辰宴会,这对耳坠便一直好端端地收着,至于陶春晚那一对是否戴了出去,她却没有印象。
瞧着这两样首饰,陶灼华轻咬着嘴唇没有做声,心间的怨愤却如怒浪滔天。这么卑鄙无耻的行径,也只有瑞安长公主能做得出来。
想陶府里虽然富贵泼天,自家也经营着两间银楼,却总不及老牌的首饰铺子手艺精妙。黄氏只嫌粗鄙,便极少佩戴自家银楼打造的首饰。
老青州府的人都知道,陶家是瑞祥银楼最大的金主,阖府女眷的首饰都出自瑞祥银楼。倘若有了新鲜花样,瑞祥银楼第一个便会送到陶府之中由着她们挑选。
想是长公主为着证明陶家人在她手上,探听了这些细支末节,从瑞祥银楼新制了两件相似的东西,只为留着糊弄陶灼华好欺。
吧嗒一声,陶灼华将手中的耳坠抛到炕桌上,清浅的眉目里带着些淡淡的笑意:“难不成这是我舅母与表姐的东西?我从未见过,也认不齐全。若说我舅舅一家人在长公主府做客,我到的确有几分揪心,怎得没有封家书给我?”
忍冬无言以对,呢诺着却拿不出东西。
苏世贤从前与瑞安长公主有了罅隙,又因着苏梓琴出嫁闹些别扭,瑞安长公主懒得指使他,这才派人另辟捷径,拿了两样首饰惑乱陶灼华的视听。
陶灼华亲手安排了舅舅出海,又与陶家人取得了联系,如何能被瑞安长公主这些雕虫小技便自乱阵角?她将首饰往忍冬面前一推,正色说道:“往后少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不听这些东西。实话告诉你,你的卖身契握在我的手里,你便最好老实本份,若再有吃里爬外的事情,先好生想一想自己的下场。”
小女孩眉目冷冽,眼中似结着层霜花,点点寒芒闪动,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肃杀。忍冬想要争辩,却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她微微颤抖着手将两样首饰收起,心间一点恐惧蔓延,渐渐被胆怯填得满满。
菖蒲冷眼旁观,深深感觉自己当日的选择是无比正确。她不轻不重地剪着窗花,手下的银剪丝毫未停,心中的主意却极正。
进了二十三,皇子们都留在了宫里。连着几天,仁寿皇帝都宿在长宁宫中,与德妃娘娘、还有一双儿子一同用膳,敬享天伦之乐。
长宁宫中不乏谢贵妃的眼线,听得底下人禀报长宁宫里欢声笑语与父慈子孝的画面,谢贵妃脸上沉得能浸出水来。一把上好的羊脂玉如意被她狠狠掼到墨玉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依旧不能解气。
叶蓁蓁陪侍在侧,招手命宫人将残渣收去,好言好语劝解道:“贵妃娘娘何苦动气伤身?若宫里住得发闷,便向陛下请道恩旨,蓁蓁陪着您回宣平候府瞧一瞧老夫人,您瞧可好?”
受了委屈,身后还有娘家人撑腰,这种感觉实在不要太好。谢贵妃脸上绽开丝舒展的笑意,将手指点点叶蓁蓁的额头,握着她的手说道:“你真是本宫的解语花,春节将至,本宫是该回去省亲瞧瞧母亲,这个恩典陛下必定不会驳回。”
招手唤了人来打听,晓得今日仁寿皇帝依旧在长宁宫中,谢贵妃便置了个礼盒捧在手里,再换了身描绣五彩鸾鸟的墨绿丝绒遍地金长袄,乘了云凤暖轿去求见仁寿皇帝。
即便在宫中各领风骚,两人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对于谢贵妃的不请而至,德妃娘娘心下虽有不虞,依旧笑脸相迎。
谢贵妃不复往日颐气指使的神情,亲热地挽着德妃娘娘的手,指着宫人捧的礼盒道:“新鲜出笼的玫瑰馅子酥饼,记得娘娘您爱吃,便拿了些来。”
德妃娘娘道了谢,忙命宫人接过盒子,便将谢贵妃让在上首坐下,又打发人去泡谢贵妃喜欢的君山银针,再摆着果碟攒盒。
一点朱缨华络垂落在谢贵妃的眉心,墨绿长袄衬得肌肤更加白皙,谢贵妃眉目本就精致,浅语低笑间便显得比往日更添华美绮丽。
谢贵妃拿汝瓷金线盅的盖子轻轻抹着碗里的茶水,向德妃娘娘柔柔笑道:“陛下连着几日在德妃姐姐您这里,论理本宫实在不该此时前来打搅。只为着今日已然腊月二十六,离着除夕渐近,因此想来求陛下一道恩旨,想回娘家瞧瞧,还请姐姐您代为禀报。”
多年不听得谢贵妃唤自己做姐姐,德妃娘娘只觉得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一般。
本就晓得谢贵妃是奔着仁寿皇帝而来,大约心里早便打翻了醋坛,见她言语尚算温婉,更不与她争这些长短。德妃娘娘依旧淑婉地笑道:“陛下与子岑兄弟二人在书房里弈棋,贵妃娘娘稍待,臣妾这便使人前去通传。”
一盘残局已近尾声,何子岑全力使为,赢了仁寿皇帝一子,嘴角泛起如释重负的笑意。他接了何子岱递来的帕子,拭了拭额间的汗水,起身向仁寿皇帝深深一揖,笑得朗若春风:“父皇,儿子侥幸得胜。”
仁寿皇帝对棋技一向自负,如今被亲儿子碾压,他哈哈大笑,露出赞赏的表情,以手指击打着炕桌大声喝采道:“不愧是朕的好儿子,假以时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模棱两可的话里实在有太多的玄机,仁寿皇帝借着棋局喻江山社稷,给了何子岑莫大的希望,两兄弟都听得心知肚明,却聪明地不往下接话题。
何子岑替仁寿皇帝斟了杯茶,恭敬地递了上去,意犹未尽地说道:“父皇,您稍歇一歇,赶在晚膳之前,咱们再杀一局。”
仁寿皇帝方待点头应允,却瞧见德妃娘娘的宫人已然跪在了阶下冲着自己行礼,便笑着对何子岑道:“大约是下不成,不晓得你母妃又有什么事情。”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秘议
及至听到是谢贵妃求见,仁寿皇帝稍稍有些不悦。后宫嫔妃争宠原要有个限度,赶着往旁人宫里寻人,实在少些贵妃娘娘的气度。
谢贵妃从小小的贵人做起,一路顺风顺水。从前温柔婉约,极为体查圣意,颇得仁寿皇帝眷恋。只是打从封了贵妃,到好似换了个人,也变得疑神疑鬼。
守着儿子不能论这些后宫里头家长里短,仁寿皇帝站起来更了衣,方搭着何总管的手往外走去,进了德妃娘娘待客的正殿。
谢贵妃与德妃娘娘见仁寿皇帝出来,都站起来见礼。仁寿皇帝身在后宫,极为随意,他先在软榻上落了坐,便指指下首的玫瑰椅,叫她二人坐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