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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三人依然有说有笑地用过年夜饭,德妃娘娘记挂着两兄弟明日一早还要向仁寿皇帝请安,便不留他们守岁,子时的钟鼓声刚刚敲过,就催着他们去歇息。
大年夜的烟花此起彼伏,陶灼华立在清莲宫最高处的小琅嬛之上,瞧着远远一朵朵大丽菊般灿烂的烟花缤纷璀璨,倏然压了下来,又有另一朵更回璀璨的烟花压上枝头。
此情此景,前世已然瞧了多遍,依然是喜欢这样的烟花漫天。远处更是一片火树银花,将天空映得亮如白昼,想是大阮帝君已然领着群臣登上了城楼。
前世的每个除夕夜,她都会随在何子岑的身后,望着他在城楼上接受百姓的参拜,听着他在身边温柔的低低喃语道:“灼华,咱们又共度了一岁。”
一同在深宫里渡过了来到大阮的第一个除夕,可惜两人依然是咫尺天涯。
此时此刻,除却挂心着依然飘荡在海上的舅父一家,陶灼华便是对何子岑深深的牵挂。奈何宫院沉沉,她与德妃娘娘的长宁宫不过数丈之隔,却似是山水迢迢般无缘见面。
绮罗捧着德妃娘娘的赏赐,客客气气到了青莲宫,依旧似从前那般笑着吃了茶,又领了娟娘的荷包,这才屈膝告退。陶灼华却瞧得分明,从绮罗那丝比往日更加客气的言辞中读到了一点疏离。
青韭素饺,本来也是德妃娘娘的喜好。自己一腔敬慕,却惹了德妃娘娘猜忌。想起那几句隐晦地提醒自己不必去长宁宫的话语,陶灼华唯有无奈叹息。
大宴连着小宴,从初一开始便陆续有诰命们入宫拜年,宫里每天都车马如织。
远远近近的丝竹声盈耳,却让陶灼华更添凄清。本来只有长宁宫一处可去,如今德妃娘娘下了闭门羹,她便更加无所事事。深知后宫里的欢娱与自己无关,也不留在宫里添些膈应,便要娟娘走了趟长宁宫,请德妃娘娘赐下出宫的牌子,只道是想去瞧瞧民间的花灯会。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故人
打从子时起,宫里的鞭炮声便没个停歇。千门万户曈曈日,却是分分秒秒昏乱着陶灼华思乡念亲的思绪。
陶灼华散下了赏人的银祼子,再在小佛龛前为母亲上了柱香,又求菩萨保佑陶超然一家平安顺遂,便早早歇在了榻上。
除却大年初一给仁寿皇帝与德妃娘娘和谢贵妃几个各自递了拜帖以外,陶灼华都以有孝在身为名,果真足不出宫。
德妃娘娘见陶灼华灵透听话,心内便有些歉疚,时鲜的瓜果梨桃、点心糕饼到没短着青莲宫,三五不时便派人来送。如今见娟娘替陶灼华转述想要出宫的请求,她略略松了口气,心里求之不得。
只要陶灼华不与何氏兄弟聚首,她便与她没有利害关系,依然是井水不犯河水。指了几名侍卫相随,德妃娘娘还体贴地与娟娘说道:“初一到初五,东西南北四条大街上都有花灯会,你随着你家郡主好生转一转。依然是宫门落匙前回来,哪里瞧得不尽兴,第二日还可以再去。大过年的,本宫也不拘着她。”
得了这个恩典,娟娘喜不自胜,回来细细说与陶灼华知晓。陶灼华冰雪聪明,却从德妃娘娘的话里品出了一点不寻常的滋味。
皇子们进了腊月二十八便入宫过年,初五早晨迎了财神、吃了纳福饺便可离宫。德妃娘娘赐自己的牌子,也是到初五那日收回。这里头阴差阳错,难不成是叫自己躲着什么人?
其实前世里自己便算不得是何子岑的良配,及至何子岑高处不胜寒,叶蓁蓁父亲从前的旧部对他阴奉阳违时,陶灼华只能默然旁观,却使不上一点助力。
有一阵子德妃娘娘急得口舌生疮,却苦于后宫不得干政。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想必有些难过。
这一道出宫的对牌,难不成是想要隔绝自己与何子岑的楚河汉界?陶灼华深知她想与何子岑重新走到一起,未来的路并不平坦,到没有多少感怀,反而理解德妃娘娘这片爱子情切的苦心。
她不露一点端倪,欢欢喜喜接了牌子,换了身略鲜亮些的吉衣,便叫菖蒲与忍冬守家,自己只带着娟娘与茯苓出了宫门。
街市上熙熙攘攘,节日的气息浓重,好些个店铺、菜馆都不打烊。陶灼华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乱七八糟堆在马车上,依然于午间时分来到都一处用餐。
掌柜的瞅人不备进来请安,恭恭敬敬唤了声表小姐,又将老管家留在这里的一千两银票再并些散碎银子呈给陶灼华。
他躬身说道:“陶总管久等表小姐不至,年前悄悄回了大裕处理些产业。只怕表小姐手里不宽裕,特意留了些银子。银票您自己留着,那些个碎银子是给表小姐赏人使,若不够了只管命人来取。”
两次与老管家接头不遇,陶灼华心间有些遗憾。她淡淡望着掌柜的说道:“前次交待的事可有结果,老管家还留下什么话?”
掌柜的再从香袋里取出张纸条,弯腰递到陶灼华面前,堆着笑脸说道:“老管家吩咐,若见到表小姐便将这个呈给您。您前次吩咐的事老管事已然办妥,人早便安置妥当,就住在纸条上头写的地方。”
算着时日,当初景泰帝行了金蝉脱壳之计送出宫来的那位刘才人即将临盘,如今不晓得她是什么样子。既是曾应下景泰帝好生照应,陶灼华上次出宫便是要老管家替她妥善安置。
如今正好有连着几日出宫的机会,陶灼华便想寻个时机去瞧一瞧故人。
南门里花灯如织,陶灼华领着娟娘与茯苓连逛了两日,依旧不亦乐乎。那几个暗卫随在后面跑腿,重复着相同的街景儿,早便兴趣缺缺。今日见陶灼华手上又挑着几盏兔儿灯出来,不禁相视苦笑。
陶灼华极为善解人意,命娟娘送了个荷包,再冲领头的那人传话道:“对不住,郡主说这几日劳烦各位跟着跑腿,委实过意不去。这花灯市实在漂亮,郡主难得有机会出宫,还要再去逛一逛。这个您与诸位兄弟喝杯茶,午间咱们依旧在都一处里坐一坐,想吃什么兄弟们自己点,待郡主回来一同结帐。”
兵分两路,各自皆大欢喜。眼瞅着身畔再无旁人,陶灼华领着娟娘与茯苓三拐两折,便走到一处僻静的宅院前头,茯苓上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玉屑一般纷纷扬扬的细雪中,陶灼华再次见到了刘才人。不同于上次的身姿纤巧,如今的刘才人除却小腹高高隆起,身上比往常却没添几分丰腴。
她身后的不远处,立着一玄、一褐两道静穆如山的身影,当是景泰帝曾经提到的青龙与朱雀两名暗卫。
刘才人一扫大裕皇宫里的妖艳绮美,瞧起来端庄秀雅。她着了件青罗暗纹的交领棉衣,外头罩着件黑毛出锋的酱色雪褂子,乌发松松地挽着髻,通身上下没有一丝饰物,脸上也不见一点脂粉,苍白到几近透明。
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撑着把油纸伞,挡住细屑纷飞的雪花,依旧有几片落上她的衣袖,那么倏忽不见。
刘才人脸上悲喜莫辨,她向前迎了两步,想要冲着陶灼华行礼,陶灼华慌忙托住了她的臂膊,不叫她弯下腰去。
前世自己无缘诞下麟儿,更对这大腹便便的妇人多了些怜惜。陶灼华先冲她盈盈笑道:“才人娘娘新春吉祥,灼华给您拜年了,您别来无恙。”
苦涩的微笑在刘才人脸上缓缓荡开,如一弯浅笑的梨涡,霎时在风雪中吹成几近枯萎的黄叶。她幽然叹道:“郡主,不晓得您今日上门,我连个添岁的荷包都没预备,真是失礼。您方才说笑了,妾身李氏,如今只是一介平民,哪里来的什么才人娘娘。”
当日本是死遁,刘才人从宫里带出的东西有限。随着青龙与朱雀两人悄然来到大阮,她无根无基,只能暗中图谋。又生怕落入瑞安长公主的眼线,几个人只能深居简出,租了个偏僻的小院暂且容身。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推算
陶灼华前次出宫,侥幸与陶府的人接上头,这才能拜托老管家替自己寻人。
后来老管家持着陶灼华的信物寻到刘才人,又替她买下这重宅院,再添了几位老诚持重的陶家旧婢,这位身怀龙裔的才人娘娘方才有了些依靠。
刘才人他乡喜逢故人,一向悲苦的脸上见了些笑容。她挽着陶灼华的手进到里头,分了宾主坐下,对这个只是第二次见面的女孩子充满了感激。
她将手抚在隆起的小腹上,脸上添了些母性的光辉。她颤颤说道:“多亏郡主当日派了人相助,不然我们几个在这里真是捉肘见底。眼瞅着生产的日子临近,幸得陶管家吩咐了位余妈妈,提前寻好了接生婆子,连产房也预备妥当。若幸得母子平安,便都是拜您所赐。”
青龙与朱雀是昔年叱咤风云的暗卫,这些年浪迹江湖,一双手可以拿来杀人,却不会照应一个将要生产的妇人。刘才人这里多亏了老管家安排下陶府旧婢,事事将她服侍周全,才能住得安心。
陶灼华暖暖笑道:“赐人玫瑰,手有余香,我也不过举手之劳,您千万别这么说。只为瑞安是大伙儿共同的敌人,咱们才能有机会携手。您在这里安心待产,老管家自然会安排一切,咱们唯有静静等候时机,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刘才人这些日子思念景泰帝,有些忧思成疾。她一面点着头,一面却已流下泪来,抓着陶灼华的袖子道:“郡主,我每常问起他们,都只对我说陛下一切还好,我却晓得这是托词。您实话告诉我一声儿,陛下他可还活在世上?”
入了大阮消息不通,便是对着陶府的婢子,刘才人也不敢吐露自己的身份,更不敢随便问起景泰帝的动静。患难见真情,当日虽被瑞安长公主挟制,刘才人却拼着一死做起双面间谍,会同景泰帝蒙蔽瑞安长公主的视线。
出了皇宫,刘才人依然对景泰帝痴心一片,到令陶灼华动容。她认真点着头说:“他们没有骗您,陛下虽然病重,现今确实活在世上。想来陛下对您心有牵挂,若得不着您一朝分娩的消息,他又如何甘心咽下那口气?”
刘才人平日没个说知心话的人,情绪压抑许久。此时泪水肆虐,流得痛快淋漓,她并不拿陶灼华当个孩子,而是拉着她的手郑重说道:“我只希望这次一定要为陛下添位皇子,日后也好成为太子的助力。若得母子平安,一定要青龙与朱雀想法传给陛下知晓,也不枉咱们合演了这出戏,又令陛下满怀期望等待许久。”
都说为母则刚,见刘才人脸怀希冀,陶灼华也随着频频点头。
前世里不记得刘才人这个人,也未听说景泰帝尚有骨肉流落在外,便是青龙朱雀那四大暗卫,也都是销声匿迹。想来刘才人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双重身份,景泰帝根本没有机会送她出宫,她腹中的孩子也没有见过天日。
刘才人既然名义上曾是瑞安长公主的人,也许会晓得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记起曾经在芙蓉洲里瞧过的秘信,陶灼华含着些希望问起:“您可曾听说瑞安在大阮宫里的眼线究竟是谁?不瞒您说,我来了这些日子,依然苦寻无果,确定不了那人的身份。”
刘才人蹙眉沉思了良久,拈着手上的帕子沉吟说道:“究竟是谁我不知晓,却记得有一次夜入芙蓉洲,瑞安想是刚接了那人的信。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