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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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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子岑恍若霁月清风一般,冲着德妃泠然笑道:“母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语说得好,锦上添花时时有,雪中送炭能几人。如今您不过偶染微恙,立时便有人敬而远之。似这般趋炎附势之人,留着来做什么?依儿子看来长宁宫前门可罗雀不是坏事,现今留下的才是真正为您好的人。”

    这一番话听得德妃娘娘心里通泰,从头到脚说不出的舒坦。她仔细琢磨着何子岑这些话的确有些道理,便更将宫门深锁,一时韬光隐晦起来。

    伴着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谢贵妃的长春宫却是花团锦簇,处处烟丝醉软。连日的大宴、小宴,宫里七八成的妃子们整日聚集在这里。

    谢贵妃人逢喜事精神爽,早便褪去臃肿的夹袄,换了轻薄飘逸的春装。此刻她身上着了仁寿皇帝赐下的金线刺绣天水碧华缎宫裙,肩上披了轻薄的碧绿色半臂,发髻正中簪着朵绿碧玺攒成的珠花,整个人都似是一颗凝碧欲滴的新芽。

    何子岩例行入宫向她请安,这位面貌儒雅的楚王殿下身着天青色锦袍,气宇轩昂地行走在长宁宫中,引得不少宫娥美目流盼间时时驻足流连。何子岩却只是心无旁骛,对所有的人一律谦恭有礼,显得极是倜傥清雅,宛若君子如玉。

    叶蓁蓁虽对谢贵妃当日的提议不满,单冲着何子岩这个人却生不出恶感。几次宫中遇见,何子岩都是守礼避让,热络而又真诚,显得极是坦荡。

    谢贵妃当日的打算不曾得着叶蓁蓁的回应,也不再苦苦相逼,而是借着长春宫里的家宴,三个人同坐在一处用过几次膳。

    席间何子岩并不过份阿谀逢迎,说话做事很有分寸,替谢贵妃与叶蓁蓁布菜时也是一派自然。从小没有母妃教养的人,通身上下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又成为贵妃娘娘的儿子,叶蓁蓁不信何子岩便是面上这般温良无害。她与他相处融洽,却也多留了心眼。

    有时瞅着何子岩那张与何子岑有些相似的脸,叶蓁蓁只觉得心里既难过又酸楚。若是他兄弟两人掉个,所有的难题便迎刃而解,无奈如今各为将来那一张龙椅的主人,只怕有一场天翻地覆的明争暗斗。

    在谢贵妃的春风得意里,甄三娘扮做何子岑身旁的奴仆悄悄入了宫。她的到来宛如一点水滴融进大海般悄然无踪,宫里头没有一个人对那青衣素服的仆妇留意半点。

    陶灼华忐忐忑忑等在长宁宫里,见了甄三娘先冲她深深一福,面上欠意无限。甄三娘将手一摆,先不急着见礼,而是冲德妃娘娘道:“容民妇先瞧瞧娘娘脸上的东西,才好下结论能不能医。”

    德妃娘娘颤抖着手掀起了面纱,将那块黑斑给甄三娘瞧,目中满是企盼之色,殷殷望着她道:“神医,行与不行本宫不敢让您打保票,只求您能出手一试,本宫便领您这份大恩。”

    甄三娘抬手试了试德妃娘娘脸上的肌肤,目无表情地说道:“神医二字愧不敢当,想来陶家的表小姐都把话说清楚了,小妇人的医术也就只能抑制这块黑斑的生成,再把它挪到您的腋下。您若想根除的话,唯有另请高明。”

    这便是从前德妃娘娘想也不敢想的最好结果,她连连点头道:“若真能如此,本宫已经感激不尽,便请您这便赐药吧。”

    “哪有那么简单?”甄三娘闷声闷气说道:“须得先给您施针,还要打通经脉。从今日开始,先为您每日施三次针,到第四日上,才能试着给您挪移。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施针可是有几分疼痛,不晓得娘娘能不能忍?”

    德妃娘娘咬牙道:“只要能将这块东西挪走,再疼再痛本宫也能忍得。”

    第一次施针时,陶灼华半是怕德妃娘娘禁不得疼痛,半是怕甄三娘元气受损,便与绮罗和锦绫一起陪在旁边。

    一套针施下来约摸大半个时辰,德妃娘娘疼得脸色发白,汗水早湿了寝衣。甄三娘并不比德妃娘娘脸色好看,身上抖若筛糠,汗水从额上涔涔而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痊愈

    早春第一缕梨蕊将要绽放时,德妃娘娘在长宁宫中已然摘下了蒙面的青纱。

    甄三娘医病虽然费去不少心力,到底妙手回春,渐渐将德妃娘娘脸上那粒黑斑挪到了腋下。再依着甄三娘开出的药方配了些美容养颜的药膏,整日外敷内服,德妃娘娘一张如玉的容颜到比早些时更滋润白皙了几分。

    许是有些恼怒仁寿皇帝的薄情,德妃抚着自己一张欺霜赛雪的娇颜,楞是谁都没有开口,只将太医院依时送来的汤药都倒进漱盂里,照旧深居简出。

    二月十九日是观音菩萨圣诞,谢贵妃照例晓谕宫中诸位妃嫔早早沐浴斋戒,一起去往宝华殿颂经祈福。李嬷嬷媚涎地说道:“娘娘今次独领风骚,长宁宫那一位还不晓得怎么哭死。明日这般的大场面,奴婢猜着她必定不能出来丢人。”

    谢贵妃闲闲摆弄着指甲上刚刚涂好的金色蔻丹,盛妆潋滟的美眸中一片凉薄,冷冷说道:“前些时日被她赢了一场,本宫心里一直不舒坦,如今也该她尝尝被人碾在脚底的滋味。”

    李嬷嬷将剔好的山核桃肉恭敬地递到谢贵妃面前,献媚地笑道:“想与娘娘作对,还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如今可不是自作自受?”

    谢贵妃慵懒地拈起块核桃肉尝着,潋滟笑道:“去传本宫的话,便说明日辰正一刻,所有的妃嫔们都要去宝华殿为我大阮的江山社稷祈福。德妃娘娘素日贤良端淑,更该为后宫做个表率,明日一早本宫亲去约她,与她同往宝华殿去。”

    李嬷嬷脸上带笑,向谢贵妃轻轻一挑大拇指,连声赞道:“娘娘这个主意好。凭她再不想见人,有了江山社稷这顶帽子扣在头上,便不能不来。佛菩萨面前更需虔诚,她那遮面的青纱便再也戴不住。到时候阖宫上下都能瞧见这幅丑陋的模样,看她往后如何见人。”

    谢贵妃得意洋洋,命人传了叶蓁蓁过来用膳。宫婢银屏却又笑嘻嘻捧着个食盒进来,向谢贵妃屈膝回道:“楚王殿下晓得娘娘今日吃素,特意命人送了些大相国寺的素斋,里头有娘娘爱吃的蓝莓山药与罗汉面。”

    有了儿子与没有儿子显然不一样的心情,谢贵妃就着银屏打开两层的食盒,瞧见里头几碟精致的素斋,还有两碗以香菇与油菜做成的素面,脸上犹如含苞欲放的桃蕊,绽放了丝丝娇艳。

    叶蓁蓁已然立起身,与银屏一起将素菜一盘一盘摆到桌上,又亲手捧着面奉给谢贵妃。谢贵妃拿筷子挑起雪白的素面,轻嗅了一下鲜美的味道,便慈爱地拍拍叶蓁蓁的手道:“你兄长的一片心意,你也坐下来一起吃。”

    叶蓁蓁这才告了坐,银屏已然将另一碗素面搁在她的面前,再替她安筹。

    越是无懈可击的人,越是心思深沉。叶蓁蓁旁观者清,总觉得何子岩行事太过完美,到似是刻意为之。心里只打定主意敬而远之,坚决不淌他与谢贵妃这门子浑水。

    这么一想,当时为着能够亲近何子岑而留在谢贵妃身边,好似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叶蓁蓁趁着谢贵妃心情尚佳,缓缓开口道:“娘娘,三月初八是蓁蓁叔父五十的整寿,蓁蓁想提早两天回去,与婶母一起准备准备。”

    谢贵妃从前便刻意为之,并没有因着叶蓁蓁住在宫内便断了她与叶家的联系,此刻听得她如此说,柔婉笑道:“你叔父竟然也整五十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想必你婶母有许多事情需要操持,你早回去些时日也是应当的。”

    叶蓁蓁含笑道了谢,挑着那碗雪白的罗汉面,竟有些食不下咽。

    长宁宫的殿角燃着几盏素面薄纱的银灯,绮罗与锦绫正忙着摆桌。德妃娘娘今日服了甄三娘开出的最后一幅药,正是神清气爽。

    她置了一桌精致的素斋,要答谢甄三娘的恩情。陶灼华陪着甄三娘落坐,瞧着甄三娘比来时灰暗了好些的头发,晓得这一次当真耗费了她不少心力。

    心里是满满的歉疚,守着德妃娘娘却不好过份述说,陶灼华只向甄三娘谢道:“娘子离宫之后便去都一处寻陶家的旧人,先好生将养身体。待您身体复元,想走或是想留都由得您。”

    德妃娘娘本想留了甄三娘在宫里侍候,甄三娘苦辞不受,坦然言道:“只因陶家对小妇人有恩,她家表小姐持着陶府信物有求,民妇不能不应。如今娘娘已然痊愈,小妇人吃完这顿饭,便想趁夜出宫去。”

    本是假托了何子岑府上的佣人进宫,此次何子岑依然借故入宫接人。陶灼华伴着甄三娘步出长宁宫的大殿,一地如水的琼华下,何子岑覆手而立,皎洁的月光挥洒,那抹皎皎容颜依旧如玉。

    好似是重生以来两人第一次正面相对,陶灼华激动地咬住嘴唇,笼在袖间的指甲深深刺入手掌心,似是唯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一颗悸动着不受控制的心。

    “灼华郡主,我替母妃谢谢您的这番情谊。若不是您的举荐,子岑当真不晓得世上还有这样的高人。”何子岑向陶灼华浅浅一揖,更对甄三娘彬彬有礼。

    “甄神医,还要委屈您扮做我府上的仆从,得罪之处您多多包涵”,月光下的何子岑身上披了层柔和的光晕,听着他略带磁性的声音,陶灼华眸间霎时便翻腾起了浪花。

    她深深吸了口气,忍住喉间的哽塞,向何子岑还礼道:“赵王殿下客气了,灼华多承德妃娘娘照应,不敢当一个谢字。至于这位神医甄三娘,还请赵王殿下将她送去东大街都一处,灼华已然安排妥当。”

    到是与前世的唯唯诺诺迥然不同,如今的陶灼华说话做事条理分明。何子岑借着月光的掩映,打量着纤瘦窈窕的陶灼华,惊觉她好似比从前又瘦了几分。

    想来宫中生活并不能尽如人意,她一颗向往自由的心被牢牢拘束在这里,不过似易凋的花儿,依然让人疼惜。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君心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何子岑有无数次的冲动,想要问一问陶灼华,今生既然将自己的名字一遍遍写在花灯上寄托着相思,前世又如何舍得葬送两人握在手间的幸福?

    望着陶灼华瘦削的身形,还有被晚风拂起的长发,何子岑只是怅然地开不了口。他舒朗地一笑,点头道:“郡主放心,我一定亲自送甄神医过去。”

    几个人在长宁宫门前分手,何子岑走出两步,却又翩然回过头来。月光下他的笑容皎洁而又温暖,却令陶灼华感受不到一丝温度:“郡主,依然要谢谢您。”

    前世里两人之间有过无数次的对话,何子岑却极少对陶灼华道过谢。他曾经说过,不习惯对着亲近的人谢来谢去,到好似横亘了越不去的距离。

    如今听着简单的谢字,那种客气里带着的距离感令陶灼华心间蓦然一痛,两行清泪无声无息流了下来。幸喜何子岑早已回过头去,不曾瞧见陶灼华的失态。

    孑孓独立,月光将陶灼华的身影拉得老长,何子岑能瞧见地下的身影轻抚衣袖。他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便忍不住握住陶灼华那双正在拭泪的手,唯有努力将声音放得平缓,冲甄三娘微微示意:“神医,请随我这边走。”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陶灼华无言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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