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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刹那,身前无数枝条树叶轰然四射,一条巨大的身影飞扑而来。黑色的袍服猎猎飞舞,恍若巨鹰浮空。
这一击简直势不可挡,陆遥大喝叫一声,全力向右侧翻身滚落下马,随即横起长枪栏在胸前。
“砰”地一声响,长枪被一股强大力量击打,几乎脱手飞出。
陆遥旋身落地。额头上的汗珠滴滴地渗出,在脸上汇聚成一道道溪流,最后像瀑布一样沿着脖子淌下;适才的猛烈动作扯动了几处伤口,此刻他左侧的腰部、胯部几乎失去知觉,左腿也因此运动不灵,只能勉强支撑起身躯。
那人一击落空,便不再追击,只是双手抱肩而立,冷冷地看着陆遥。
薛彤等人发现了陆遥遇敌,纷纷策马来援,一时还在远处。
陆遥剧烈喘息着,挺枪直指对面那可怕至极的强敌。他心知肚明:就在刚在的这个回合中,自己落尽了下风,只靠着生死关头迸发出的本能才免于一死。自永宁元年以来,陆遥转战南北,自以为磨练出的武艺不在当世名家之下。但与眼前这人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陆遥微微眯起眼,仔细打量这人。此人身材极其高大雄壮,四肢颀长而有力,双眼精光四射,泛着暗红色棱芒,仿佛狰狞的猛兽;眼神中带着几分讥诮、几分藐视,也正如猛兽注视着它的猎物。他的左耳下一茎白毫甚有光泽,随着呼吸微微飘动。
没错了,此人就是被匈奴视为不败象征的左谷蠡王刘聪!
陆遥心中大震。
只听刘聪沉声道:“好身手,可称是豪杰之士。若你此时弃械投降,我保你性命无忧。”他的声音略带嘶哑,却又浑厚异常,震得陆遥的耳鼓隐隐作痛。
陆遥深深吸气,摇头道:“多谢阁下好意。大局残败如此,劫余之人但求大义所在,不敢偷生。”
刘聪仰天长笑:“好!”笑声中劲风徒起,他已直扑到陆遥面前!
陆遥早在全神戒备,当下双手持枪,运足全身之力格挡。
“当——”地一声大响,刘聪掌沿劈落在精钢打造的枪杆上,陆遥站立不定,往后飞跌出去,撞断了无数枝桠后才站稳阵脚。
陆遥掌中长枪纵横舞动,顿时枪影如林,枪风如雨,力阻刘聪追击。然而,阻不住!刘聪透枪影而进,透枪风而进!陆遥身形闪动,间不容发地避过刘聪一拳。但觉耳中嗡嗡作响,发髻被拳风扫过,砰然爆开,无数发丝炸成碎屑。
二人的身影交错而过,各自后退几步。
陆遥不敢再容刘聪抢先出手,大吼一声挺枪刺去。他在这一杆长枪上下了近十年的苦功,颇得过几位名师指点。此番全力出手,身随其足、臂随其身、腕随其臂,周身劲力猛然爆发,整杆枪犹如灵蛇出洞,威势大是可观。
刘聪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身形如山不动。
两人相距大约三丈有余,本就是长兵器擅长发挥的距离。陆遥枪到半途,吐气开声,刃锋所向之处,带起尖锐的呼啸,气势再度攀升。
就在这时,刘聪突然跃起。他巨大的身躯如同雨燕般灵动前扑,陆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双方的距离刹那间变得不足四尺;刘聪身形迫入陆遥内圈,右掌自肋下翻起,仿佛挟带隆隆轰鸣的雷声。
这样的距离内,长枪已经完全没法发挥作用,除非陆遥立刻弃枪后退,否则便只能硬接刘聪这必然雷霆万钧的一掌。
陆遥竟然不退,而是横臂于胸前,力撼刘聪!双方较力不过瞬间,陆遥闷哼一声,口角溢出鲜血,跌翻在地。
而刘聪继续追击,他指节突出的拳头在陆遥视野中迅速扩大,距离陆遥面门尚有尺许,猛烈地劲风已经将陆遥面部的肌肉都迫得变了形。这时的刘聪便如一支巨大的弩箭,以左拳为箭头直射,其势不可阻挡!
陆遥身陷绝境,性命只在须臾。
纵马而来的薛彤目眦尽裂,大声狂吼;而何云张弓搭箭来射,却无论如何也救不得陆遥了。
就在这时,陆遥右手一翻,长枪中分为二坠地,掌中赫然出现三尺青锋。
谁也不曾料想到陆遥数年来从不离身的长枪之中,竟然别有玄机。
这剑样式高古,剑身精光四射,色做湛青,便如一泓碧水。
剑光乍起。
这剑光不知从何而来,起初若有若无;转眼间便汹涌澎湃,如长江大河般浩浩荡荡,自陆遥掌中倾泻而出。
形势瞬间逆转,刘聪原本必杀的一击反而令他阵脚大乱,陷入了极度不利的境地。
刘聪怒吼连连,拳掌力贯千钧,犹如长枪大戟。虽然形势激变,他仍然力图反击,可是陆遥一剑在手,整个人都不同了。
转眼间,陆遥不知发了多少剑,场中烟尘弥漫,劲风乱舞。两条身影此起彼伏,所到之处林木坍塌、一片狼藉。
薛彤等人虽然赶到,但被二人掌风剑影所阻,竟然根本靠不近战团。
片刻之后,两人忽然分向左右跃开,各据一方站定。
刘聪眼神凝定地注视着陆遥:“我道是谁,陆道明,原来是你!”
陆遥的面色冷得像刀锋一般,缓缓开口:“洛阳城里的公子哥儿陆道明早就不在了。在下乃是并州军军主陆遥,见过左谷蠡王。”
两人的心中同样充满着荒谬之极的感受。刘聪刘玄明,十二年前的洛阳游侠儿,如今成了匈奴左谷蠡王、匈奴汉国中屈指可数的实权人物。而当年的玩伴陆遥陆道明,如今正与刘聪对决于沙场,不死不休,世事变幻难测,莫过于此。
刘聪摇头道:“你我乃是洛阳旧识。纵使十余载不见,昔年情谊仍在;道明何必这般拒人千里?若早知你在军中,便不至于这般局面。”
陆遥冷笑道:“左谷蠡王作态了!贤父子造反作乱以来,杀死的同僚旧友已然不知多少,当时是也,昔年情谊何在?更何况,我陆氏子弟难道会屈膝求饶吗?”
“罢了罢了。胡汉之间的是非恩怨,哪里说得清楚?”刘聪长叹一声道:“我俩是总角之交,毕竟与他人不同,你们走吧。这几匹都是辽西宇文部进献的好马,且骑了去……日后莫要怠慢了草料。”
见陆遥默然不语,刘聪转身便走,薛彤、何云众人为刘聪气势所摄,竟然无人敢动。
刘聪步幅极大,几步便要没入林间,忽又举手示意道:“这柄吴王赐剑不愧是绝品宝器,待我把玩数日,容后归还。”那柄制式高古的长剑竟已持在他掌中。
原来方才二人交手数十招,前二十招陆遥奇兵突起大占上风,随即便被刘聪扳成平手局面,最后居然连剑都被夺了去。刘聪追逐奔马数里之遥,随后赤手夺白刃,震慑全场。威震万里草原的匈奴第一高手,毕竟名不虚传!
好久以后,薛彤带着几分狐疑道:“就这么走了?嗯?”
却见陆遥的身躯晃了晃,突然软倒在地,口中溢出血来。他几日来不眠不休地鏖战,在此前的战斗中已经身被数创,全凭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下来;此番与刘聪一战,脏腑又受了剧烈的震荡,终于油尽灯枯,再也坚持不住。
第七章 重生(上)
身体绵软,好像在云端飘荡。
似乎意识也随之晃晃荡荡,无所依靠。
这会儿是睡着了吗?还是很快就要死了?
或许人生就是一场睡梦,死后梦才会醒,才会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
那不是很好吗?就让这场噩梦快醒吧。在这个纷乱的世道中挣扎求存了这么多年,我已经累了。
“陆遥!又到哪里去野了!怎不早回来!”这是母亲的声音。
我挥手告别玩伴,兴冲冲地奔进家门。
母亲对孩子总是慈爱的,半嗔半怨的教训几句之后,便会取出些点心小食来,先给饥肠辘辘的孩儿垫垫肚子。
父亲每日里回家甚晚。他的性格过于刚直,因此在仕途不甚得意。但在家中,哪怕是他的严肃话语也显得那么亲切。
这一切都那么美好,只是突然间就失去了。
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听着一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说着话。好吧,你们说的都很对……确然如此。自古以来国破家亡乃是常理,父亲和母亲也不过是求仁得仁,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孩子怎么那么木讷呢?或许是伤心傻了吧?探视的人们摇着头,而陆遥并不理会他们。
直到有一天,听到四叔醇和的声音说:来,跟我走吧。
再后来,就到了洛阳。
洛阳城的规模之庞大超出了陆遥的想象,繁华富丽更是天下无双,无论是建业或是武昌,都远远不及。可是洛阳的达官贵胄从没有正眼看一看东吴的亡国遗民,就连四叔五叔——才名远播的陆士衡、陆士龙,都不得不仰人鼻息,屡遭屈辱。
朝堂上的局势总那么复杂,四叔依然洒脱而自信、五叔依然温文尔雅,但他们双眉紧锁的时候似乎是越来越多了。
所幸还有那么多叔伯兄弟在,还有那些在洛阳结交的游侠少年们。唯有那些飞鹰走狗的时候,能感受到几分纵情恣意。
再之后就是乱世了。
各色打扮的军人来了又去,每次都会在洛阳烧杀掳掠。城里日渐败落,城外的坟堆日渐增多。
汝南王、楚王、赵王、齐王……一个又一个王爷执政,然后被驱逐,或者被处死。
不知什么时候,四叔又成了带兵的将军,可他似乎不太情愿。古人曰三世为将必败,自陆伯言公、陆幼节公到大伯,业已三代了。或许真的如此,不久之后传来消息,四叔指挥的二十万大军一朝尽丧。而他和五叔也因此而遭谗言陷害,都被斩首。
传说四叔临刑前感慨说:“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他果然是潇洒出尘的人物,就连此际都不失风雅。
四叔五叔的死,对于陆氏宗族而言是个重创,对陆遥来说,更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接着的那些年里,许多事情已经无法清晰的记起。
流浪、从军,接着不停的作战。
杀人,不停的杀人,只为了能活下去。
太累了,太累了……这样的挣扎要到何时才能结束?巨大的倦怠感仿佛潮水上涨般把陆遥淹没。
他昏昏沉沉地睡着,昏昏沉沉地想着,不知是梦是醒。
突然间,不知是哪里的一道闸门忽然被打开,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奇特突兀的记忆滔滔江水般汹涌地灌入他的脑海,令他头痛欲裂。那种剧烈的痛苦超过陆遥所能想象的极致,也远远超过人体所能承受的极致,仿佛是有无数利刃在脑中飞旋,将脑浆、骨骼、血肉一次次地切割、撕扯和搅拌,最后又将搅碎后的内容重新贴合起来。
难道这是要死了么?难道死亡并不是安眠,而是永恒的痛苦么?陆遥恍惚地想着。可是就连这点简单的思维,也随即被搅烂、切碎,让他陷入最深的混沌之中。
在无法忍受的痛苦折磨下,陆遥想要嘶吼、挣扎,四肢百骸却根本不听使唤。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挪动不了哪怕一根小指,只有任凭疼痛的洪流将他淹没。
他再度晕了过去,身躯渐凉,心跳也越来越缓慢了。
不知何时,陆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既没有光,也没有影,四顾只觉得幽深无际。视野中充满了古怪的混沌色,似黑非黑,似白非白,无法用言语表达。举目所及,唯有自己一人独行。
奇怪的是,这样的环境却并不让人恐惧。至少陆遥确定自己并没有什么紧张感。
“有人吗?有人吗?”陆遥高声呼唤,没有人回答。
陆遥稍许提高嗓音,又叫了一声:“Hello?”声音在空旷幽深的环境中缥缥缈缈地传开去,显得有些干涩。
他静声屛息等待了片刻,依然没有人回答。
陆遥停下了脚步,想了想,确定自己不知道怎样用日语来打招呼。好吧,这时候似乎也没必要使用苏北方言和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