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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下拉开冰箱。我看到她被里面的气味熏得直皱眉头。她开始将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放到冰箱里,丝毫没有想要和我说话的意思。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发现周围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正在踌躇着该怎么开口,只听她忽然说道:“把那袋西红柿递给我。”
我在那些塑料袋里扒了扒,果然扒出了一袋鲜红的东西,于是连忙递给她。回头的时候,我发现她正在看着我窃笑。
“你好好一大老爷们儿,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
我无言以对。在她奋力将所有的蔬菜、水果、果酱、面包、生肉和无数的瓶瓶罐罐都塞进冰箱之后,心满意足地用脚踹上了冰箱门,随手打开上层的柜橱,掏出了一袋已经打开了的薯片,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我盯着那个冰箱,怀疑着它的构造。
你吃吗?她把薯片伸到我面前。
薯片散发出一种刺激的咖喱味。我往后退了退,硬着头皮说,我不吃,谢谢。其实,我想喝点水。
她几乎在瞬间就从不知道哪个塑料袋里掏出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我说,还没开呢,你自己拧得开吧?
我没说话,拧开瓶盖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慢点儿喝慢点儿喝,别呛着。她呵呵乐着,斜身靠在墙上,一条腿曲着蹬在墙上,得意洋洋地大嚼着薯片。
我喝完一瓶水,想找地方扔掉瓶子。她一把从我手中夺过瓶子,顺手扔在了一旁的地上。
你真不吃薯片儿啊,咖喱味儿的。她笑着说,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我以前的室友是个印度人,所以我有点怕咖喱。我说。
啊,那惨了,咱俩吃不到一起。她说着,把薯片扔到了一旁,转身走进了刚才我睡觉的那间屋子。我跟了进去。她边走边说,房费咱俩平摊,一个月不到二百兹。地方是小了点儿,可这学生公寓不比你每天晚上泡旅馆火车站实惠?你的事儿我都听开酒吧那大胡子说了,与其你在他那儿干那事儿,不如过来帮我当waiter,一个月基本工资开你一千五百兹,客人给的小费我一分不收,你说怎么样?
机关枪似的把话一口气说完之后,她回头看着我,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清晨是我一天当中最不清醒的时候。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令人困惑的环境下,面对这样一个令人困惑的女人。
她看我不回答,不耐烦起来,说,别犹豫了,你满大街问问,到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儿去啊?你以前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他们说你从罗马尼亚来的?你丫是不是轴啊,那边儿人穷得就差自己吃自己手指头了,有什么钱让你挣啊。
我去那里不是为了钱。我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她立刻劈头盖脸道,好,行,为了前途,为了理想,这行了吧?可前途理想值几斤几量?你看你现在这德性,给人刷盘子都没人要。我收你做waiter,简直是……
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冷冷地说,我没说要留下给你做什么waiter。
她大眼睛一翻道,好啊,那你继续去阔帽儿吧。想干什么干什么,死了都没人稀罕。说着,她真的就回身拉开大门,把我的衣服塞给我,连推带耸地把我轰出了门。
门在我面前关上的那一刻,我哭笑不得。
这他妈什么事啊,大清早的撞了鬼了。我披上了大衣,伸手去内兜里掏烟,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再一摸裤兜,里面的钱早已经不翼而飞。
别闹了成吗。我对门里的人说。我知道她在门那边,也许正在从透视孔中看我窘迫的样子。
谁跟你丫闹了啊,你丫有种走啊!她的声音从门里传来,距离果然离我很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娇憨的声音,我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可能这些年我一个人离家的时间太长了,离家又太远了。鲍兰就是这样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我的生活,将我本来已经一塌糊涂的生活搅得更加不得安宁。
第三章 多情的昔日舞曲
更新时间:2007…10…13 13:52:00 字数:5290
Dimthelights,youcanguesstherest
——Loveisthedrug,RoxyMusic
在Velvet乐队的时候,林原很火,我们的乐队也很火,尽管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倒不是我对我们的作品没有信心,我只是觉得,作为一支从来也不主流的商业乐队,忽然一下子被这么多人肯定和接受,实在有些令人猝不及防。从我进入乐队开始,到林原去世乐队解散,一共不过七年半的时间。我和林原、孙维一起写了四十多首歌。从最初纯粹的朋克,到之后的电气爵士,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新的尝试,也从来没有附和过主流趣味。
那真是一个在外界看来很风光的时代。媒体追捧他、娇纵他,女人们爱他,男人们想要成为他。我承认那时候人们对他的爱的确有些疯狂。我见过无数男歌迷在演唱会上打出“Fuckme”的标语来欢迎他。我承认林原真的太漂亮了。他的美丽足以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为之犯罪,为之疯狂。但他就像幽灵,无声无息地从无数人的梦中飘过,用魔鬼的伎俩诱惑着他们做些下流的事情,梦醒时却又被人发现高高在上,占据着舞台的正中,如同一尊神灵一样不可碰触。即便是在乐队事业最好的时候,林原也从不接受媒体采访,从不做对外宣传,从不出席各种愚蠢的颁奖典礼,从不允许摄影机以一个令他感到不愉快的角度去拍摄他。教会学校出身的背景又让他的身世显得扑朔迷离,充满神秘。最苛刻的是,演唱会之前和之后的一个小时之内,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和他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我记得有次演出前一个半小时,林原因为喝多了而跌倒在后台的道具箱里睡觉,基本上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新来的道具师只是为了让他清醒而拍了拍他,他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一路冲向临时搭建起的舞台起落架。那时候起落架正升到最高,距离地面有十多米高。他的经纪人张宏吓坏了,不停地给我和孙维的手机打电话。起落架也不敢立刻放下来,生怕降落的过程当中会有什么闪失。台下的歌迷以为这是演唱会的一部分,纷纷在台下大声尖叫。当我和孙维从地下控制室冲到现场时,看见林原正摇摇欲坠地站在起落架顶端,面对着下面无数的歌迷,脸上满是迷茫和困倦的神情。
原儿你快过来吧,那边没有路了,底下全是人。孙维冲他喊道。
他目光呆滞地回头看了看孙维,又看了看脚下,像是想尽力搞清楚状况。当他最终冲孙维走了过来的时候,孙维一把将他从起落架上抱了下来。他一靠到孙维的怀里就开始哭了起来。我不演了,他哭着说,我想回家。
孙维像哄小孩似的哄着他说,不演就不演了,我们回去吧。
看到这样的情景,台下的歌迷们全都疯了。早在乐队成名之初,就经常有媒体对林原的性取向大放厥词,有关他和孙维之间暧昧关系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这次能够亲眼目睹如此场景,等于默认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当然,与此同时,看到这情景疯掉的还有林原的经纪人张宏。他那时一直都在努力把乐队向主流乐队靠拢,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乐队更加持久地运转下去,但林原怪异的装束和举动无疑是乐队向主流靠拢的绊脚石。如今阴错阳差地上演了这么一出,林原的性取向一经曝光,乐队肯定更是主流无望。不过好在那晚林原从起落架爬下来后,演唱会还是正常进行了。那晚林原在台上虚弱得像个病人。但他越是虚弱,越是喘息,台下的歌迷也就越疯狂。他在台上不住地扭过头看孙维,每唱完一首歌就要休息一会。我的贝司想帮他,但其实越想帮他,给他的压力就越大。那晚孙维的鼓怎么打怎么不顺手,最后可能也烦了,本来说好给他的solo,他摔下鼓槌就下场换衣服去了,到了后台更是一语不发地抽着烟。只有我能看出,他和林原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完全不能挽回的地步。
Slayer乐队最初组建的时候,只有林原和孙维两个人。林原那时18岁,孙维20岁,他们两个人同时去一家爵士酒吧面试,后来酒吧决定留孙维,不留林原,原因是他的吉它弹得太自我。那时孙维和林原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孙维却对酒吧老板说你们不要林原也就别要我了。老板很赏识孙维,所以也就留下了林原。为了这件事情,林原一直都对孙维心存感激。
两人就这么朝夕相处,一起在同一间酒吧磨合了两年多,有天孙维在喝酒的时候对林原说起组乐队的事情,林原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乐队最初的名字叫Slayer。林原负责主音、吉它,孙维负责鼓,有时也会合合声。贝司手是另外找的,孙维以前的大学同学。可乐队成立没有一年,贝司手就退出了,据孙维说,那时候贝司手和林原的关系很僵持,最后根本不能同时呆在一个屋子里。最后贝司手忍无可忍,宁可和孙维翻脸也不肯继续留在乐队里。
正好那阵子我大学刚毕业,觉得还没玩儿够,还想再玩儿两年。我记得那时候是夏天,他们受邀在朝阳公园给一个很大牌的英国乐队做暖场演出。当林原的吉它响起来时候,全场都震了,所有在场的人都以为这不止是一支暖场乐队,而是主办方给他们的意外惊喜。我记得那时候挺夸张的,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同一时间问这支乐队的名字,但似乎谁也不知道。
那天我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混到了后台,先看见了孙维,他正在打电话,信号不是特别好,表情也很焦躁,显然没工夫理我。我正在无聊的时候,林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左手拎着两瓶青岛,右手夹着烟和烟灰缸。他把啤酒递给孙维,孙维摆了摆手示意不喝,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我正在看他,于是径直冲我走了过来,把酒递给了我。
我弹吉它的,你呢?这就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说,我……我偶尔弹弹贝司。
话音未落,林原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当时我以为他那幅样子一定是喝醉了,但后来才发现,他一贯都这么疯疯癫癫的。
我正想正是自我介绍一下,这时孙维挂了电话走了过来。林原拉着我对他说,孙维,这是我们新来的贝司手,他叫……你叫什么来着?
陆菲。我回答道,说着不安地看了林原一眼。
孙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冲我伸出手笑着说,你好你好,我孙维,幸会幸会。
我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只听林原忽然大声叫道,干爹,干爹!我在这儿呢!说着,就拨开我径直朝我身后走去。我回头看的时候,见到一个西服笔挺的白发老头,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被四五个戴耳麦的保镖簇拥着。林原扔掉了手里的啤酒和烟,扑上去就紧紧地勾住了老头的脖子。
当时的情景很尴尬。我和后台其他的人一样,被林原这一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但孙维明显已经习以为常。他很温和地拍了拍我的肩说,你会弹贝司吗?
我点了点头说,会弹一点。
孙维于是跟我说了说他们乐队的情况,问我有没有进乐队的打算,改天可以来录音室试试看。我有点恐惧地看了看林原。孙维咧嘴一乐说,你不用管他,他就这幅德性。我能看你们挺投缘的。说实话,能让他喜欢的人还真不多。说着,他也扭过头去看了林原一眼。我注意到他和林原的右耳上都有耳洞,只不过林原明目张胆地挂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