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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过年的别说这些胡话!要不等过完年,你让他来北京看看你,”阿南说完,又飞快的补充说,“你怕的话,我们可以回避的。”
“我怕啥!”夏花飞快的举起酒杯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来,老爹,妹妹,我们干一杯,祝你们一年更比一年好!”
阿南与我们碰杯说,“也祝你俩身体健康,越来越漂亮!”
他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
夏花和阿南对望一眼,一定在奇怪会是谁。我抢先一步站起身来跑去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口,一只手拎着一大袋礼物,另一只手拿着一瓶五粮液,微笑着对我说:“新年好,马小姐。”
我低下头,让他进来,屋内的两个人都惊讶的站起身来。
“死样哦!”夏花尖叫着扔掉手里的筷子,三两步扑到门边就一把抱住了他。他两只手里都是东西,没法回抱,只能用脸颊碰碰她说:“惊喜吧,幸福吧?”
“惊喜个屁幸福个屁!”夏花放开他,一拳头打在我胸口说:“过分,这等大事也敢瞒我!”
“是我的主意。”毒药说完,把那袋子礼物交到我手里,拎着酒瓶径直走到餐桌边,对着犹如在梦中的阿南说道:“伯父,我来陪你喝酒,可好?”
他叫他伯父,这个称呼不知道在他心里斟酌了多久。但不管如何,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彬彬有礼,言行举止无懈可击。不得不承认,和当年那个浑小子相比,他早就已经脱胎换骨犹如新生。此时此刻,如果我是阿南,我想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地方。
“爸,对不起。夏泽来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走上前跟阿南解释,心里真是紧张到了极点。
“是,是有点突然。”我的紧张好像也传染给阿南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欢,欢迎。马卓,快去加副碗筷。”
“要怪就怪我。”毒药说,“我怕夏花知道,不让我上门。”
“当心现在也被赶出去哦。”夏花用筷子敲着桌边吓唬他。
“我不怕,马卓会保护我的。”
他竟然当着阿南的面如此露骨地和我打情骂俏。我的脸不是红的问题,简直就要绿了,于是赶紧起身去厨房替他拿碗筷和酒杯。夏花走到里面来,低声问我说:“什么情况,有点突然!”
我耸耸肩,表示无可奉告。
她凑到我耳边问我说:“老爹傻了,咋整?”
“傻了总比疯了好。”我低声说。
夏花狠狠戳了我脑门一下,嘻嘻笑着先跑出去了。我拿着碗筷回到客厅,发现毒药已经在跟阿南展示他带过来的茶具和茶叶。
“这种大红袍我店里总共就半斤,吃完饭我给您泡上一壶,很有味道。这套茶具也是我特意为您挑选的,来自景德镇,一壶四杯,手工绘图,可是孤品啊。”
阿南拿起一只杯子,对着灯光研究了半天说:“确实好,确实好,不过这么贵的东西,我可不能收。”
“伯父您见外了,”毒药说,“好马配好鞍,好茶配好人,您担待的起。”
“看来你真当上老板了?”夏花插话说:“话说那茶楼,不是你打砸抢弄来的吧?”
“姐姐,”他温和地说,“大过年的,能不能替我留点面子?”
唉,要他做到这样,哪怕就是装的,也真是难为他了。为了支持他,我赶紧招呼大伙儿说:“来吧,再不开饭,菜都要凉了。”
大家才依次回到桌边坐下,毒药把他带来的酒开了,把阿南面前的酒也换了,各自斟了满满一杯,站起身来双手举杯对着阿南说道:“伯父,首先谢谢您接受我这个不速之客来您家过年,再谢谢这些天来,您对我姐姐的这份照顾。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弟俩会记一辈子。最重要,也特别要谢谢的是,您辛苦带大马卓,让我可以拥有这么好的一个好姑娘做人生伴侣。以后,您放心把她交给我,我发誓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什么事都让着她听她的,只要她开心,什么都好!我呢,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以后看我表现,有不满意的地方,您尽管提,我一定改!不多说了,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一仰脖,整杯酒下肚。
我形容不出阿南的表情,更是无从猜测他此时的心情。看着他也爽快的把一杯酒干掉,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是夏花会调节气氛,替他们重新加满酒说:“台词不错哦,练了多长时间了?”
“一晚上而已。”他说,“你弟弟我没这么笨。”
“我还以为你死在深圳了呢。”夏花说,“我结婚那天你都能跑掉,要是你在,我也不用逃得那么狼狈嘛。”
“还好意思说!”毒药说,“你惹祸的时候给我打过招呼么?”
“也是哈!”夏花把葡萄汁一口喝干,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说,“是为姐的不对,来来来,干一杯道个歉哈!”
“不可以!”首先制止他的人,是阿南。
“让我喝一点点,就一点点儿!”夏花跟阿南撒娇。
“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喝。”毒药抢过她手里的酒瓶,替她再次倒了一杯满满的葡萄汁。
听毒药这么一说,夏花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转头看我,我心虚的看窗外。
“你别看她。”毒药说,“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要不是出了大事,一天没十个电话也有八个!我早就说过了,你弟弟我没那么笨。得病了就好好去医院治,跑去骗什么钱跳什么崖,年纪轻轻犯点错就算了,七老八十了还干这些事,丢人现眼!”
“不想理你。”夏花强辩。
“没事的。”阿南打圆场说,“医生都讲没事了。”
“喝啊!”毒药举起杯子对着夏花。
阿南插话:“凉,少喝点。”
夏花嘿嘿一笑,端起杯子来。毒药跟她碰杯说:“别以为于秃子那种人是吃干饭的。还算你识相,知道把那些不该要的钱还了,不然,这个大年夜你恐怕不就不是在这里跟我干杯,而是哭着替我烧纸钱了!”
夏花听了这话,看看阿南,再看看我,手里的杯子“砰”一声砸到桌上,人弹起来,“嗖”一下就跑进里屋去了。
光看阿南的表情我就知道,完蛋了。
(23)
当阿南和毒药合力撞开卧室的门时,夏花竟然已经光着脚,攀援上了高高的窗台,我的心一下吊到了嗓子眼。
这是一幢旧楼,她住的这间本该有护栏的,但不知为什么从我这个角度往她身后看,根本看不到护栏的影子,只看到窗外的夜色黑得诡异,看不到一点点光亮。而且,因为屋内有暖气,所以夏花只穿了一件棉袍,整条腿都光着跪在老式的铝合金窗台上,面对着北风呼呼的寒风,正在尝试着努力让自己来个“自由降落”。
不得不承认,和洛丢丢的那种做秀跳楼相比,夏花这个实在是太惊心动魄。
“夏花,你给我下来!”阿南声音抖得不像话。谢天谢地,那个护栏做得特别牢也特别密,这让她根本没有可以往下跳的可能。
“你们敢搞掉我的钱?!”她转回头,睁大眼睛,把“我的”那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就像我们刚刚一起打劫了她一样。
“那是我的救命钱,你们知不知道!”她尖叫起来。
阿南跑上前去拉住她:“你先进屋来,有话慢慢说。”
“滚开!”她用力推开阿南,泪眼婆娑地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敢骗我?你知不知道我弄那些钱有多不容易,没我的同意,你没权随便还回去!那是我命换来的,你们晓不晓得!”从哽咽发展为呜呜哭泣的她,一只手扶着窗户架,另一只手在玻璃上用力拍着。玻璃颤动着,噼里啪啦震天响,整个玻璃面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进来再说好不好?”阿南求她,伸出双手想要搂住她,但她不理,还拿脚踹他,一只脚悬空,她就更站不稳了,像在表演杂技。就在那时,只见毒药一个箭步上前,将她从窗台上生生地“拔”了下来,像扔一只枕头一样仍在床上。
我迅速将窗户挂钩钩上,插销插死。
“小心摔倒!”阿南正要去扶她,可她打了一个滚又一跃而起,冲到角落里拿起新买的那双高跟鞋,对我们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我半蹲着没被砸中,几乎悉数全砸在阿南身上。阿南没办法,只能将她双手按住,没想到她对着阿南的脖子就是狠狠的一口。
“你有完没完!”毒药怒吼一声,将她扯开。阿南顾不上自己,心疼地扑过去抱住夏花说:“轻点,别伤到她。”
“猪头,你别碰我!”她愤怒地推开阿南,自己却一不小心撞到床脚,狠狠摔到地上。
我走过去扶起她,坐在床沿上,替她整理好衣服。她全身都在发抖,想起医生说过她千万不能情绪激动,心里就慌了。
“你先冷静嘛。”我哄她。
“我没法冷静!”她摇着头,用手指着毒药撕心裂肺的喊着:“我他妈从小就知道钱重要,你问问他,是不是,没钱,没活路……我都半条命进棺材的人了,那点儿钱你们拿着替我善后算我求你们成不成啊?!傻X!”
我从没这样面对面见识过她的彪悍,像是活脱脱见到另外一个人似的。
毒药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说:马卓,你带伯父出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
我和阿南对望一眼,阿南的眼中有些犹豫,但我走过去,拖了一把他,他便顺从的跟着我出去,将房间留给了他们姐弟俩。
桌上的饭菜早就冷了……
阿南坐到沙发上,手插进头发里,不肯说话。
我安慰他,“没事的,总有个过程,她接受了就好。”
“也许不该瞒她,”他叹息,“撒谎总是不好。”
我侧耳听里屋,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我端着鱼头进了厨房,鱼头倒进锅里的时候,阿南跟了进来,对我说:“马卓,今晚我要送他去宾馆,家里没地方住。”
“我知道。”我说,“他早就订好宾馆了,不必担心。”
“你也知道……”他有些犹豫地说,“要我接受,也要有个过程。”
“知道的。”我说,“没关系。”
他搓着手,像表决心一样对我说:“当然如果夏花的病好了,其实我也可以不跟她在一起的……”
“爸,”我打断他,“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到底爱不爱夏花?”
他不答我。
“你是更爱我妈,还是更爱夏花?”
他依然不答我。
“我来帮你回答,你是更爱我妈,对不对?她在你心里,永远都是第一的位置,对不对?但是就算是这样,你也一样爱夏花,你也会为她担心,为她痛苦,对不对?死者死,生者生,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这些我们都逃避不了的,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没听懂。
“我想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他。像你当年爱林果果,也像你今天爱夏花。这就是爱情,不可回避,不能被否认,但是我的爱情,你的爱情,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你不必为我牺牲任何,我也不会为你牺牲任何,说白了,我不怕我们四个人站出去被人笑话,因为一个人如果不能正视自己内心的感情,那才是最最可笑的事,你明白吗?!”
说完这些,我关掉火,跑到厨房的那个小阳台上,去透透气。
可能是我把话说的太白了,他反而不好跟出来给我解释什么。十分钟后我出去,厨房里没见着他,来到客厅,也没见着他,正担心,忽然发现客厅露台旁多了两双拖鞋,然后,透过那扇大大的关着的玻璃门,我竟然看到阿南和毒药站在露台旁抽烟,并且在交谈,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都面带微笑,好像什么不痛快的事都没有发生,这只是一个欢乐祥和的大年夜。
我头一低,差点掉泪,此情此景,或许我在梦里曾经有过,又或许我连做梦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