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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儿细细地查看了苏暮卿好几眼,在她眼中察觉到懊恼之外,面容上还有羞涩之意,又闻得她轻抽着鼻子,心下隐隐猜测了些许,试问道:“小姐,这天儿热,奴婢给你去打些水来,好生泡个澡,若要是不嫌弃的话,奴婢那儿还有套干净的衣裳。”
听闻,苏暮卿面容上闪过一阵喜色,连连点头。然很快眸子里划过一丝愧疚。
紫儿不曾察觉那一抹愧疚,只以为小姐是羞于出口,才这般支支吾吾,便是暗松了口气。只是,上午不还主动地向着她要了衣服,怎现在就变得畏畏缩缩了?说实在的,她也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家小姐。
在紫儿的服侍下,苏暮卿惬意地泡了个热水澡,只不过穿上紫儿的衣裳之时,清澈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歉意。
一直来,她以为自己对待身边的两个丫头该算是好得了,吃喝皆不差,却不想在生活上还是有所亏待。紫儿的衣服样式虽是不错,但布料却都是下等的,穿在身上甚是磕肌肤。早上因为一直想着事儿,都不曾察觉,而现在穿着……这两丫头穿得这么粗糙怎都不会吭一声,改明儿,她要出去给这两丫头好好的置办一身衣服。
这时,落松院外边传来一阵喧哗,苏暮卿瞥了紫儿一眼,示意她去瞧瞧。
然还未走出院子,就闻得解永浩来报,道是沐公子来了。
苏暮卿柳眉蹙起,他来作甚?莫不是又为上午的事儿所来,她可还没有打算与他做交易。
“安乐郡主,可在?”
温柔的声音传进屋里,苏暮卿敛去面上的冷意,浅笑着走出屋子:“沐公子,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沐容尘眸光流转,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奉旨给郡主置办衣裳,不知郡主意下如何?”说着那含笑的眸光在她身上轻轻飘过。
苏暮卿微愣了下,想着是这里的侍卫告诉了他们的主子,她屋子里此刻没有一件衣裳,便也毫不客气道:“那多谢沐公子了。”
于是,沐容尘唤了身后跟随着的裁缝让其跟着苏暮卿进了屋子。待得量完之后,苏暮卿瞅了眼屋外的绿儿,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道:“按着这尺寸再替我做个两三套衣裳。”
“是。民女知道了。”说话间,貌美如花的裁缝收起苏暮卿所给的尺寸以及自己所量的尺寸恭敬地退了出去。
苏暮卿隔着珠帘望着离去的沐容尘,清澈的眸子又染上了复杂的神色。
第三十一章 置棋不定
清心居,浓浓的药味缭绕在空气里,好似被罩在密封的空间中始终无法散去。
老夫人的身体至从苏连成夫妇去世之后每况愈下,本该是养身之时,却让纷纷扰扰的后宅之事所累。
她微闭着眸子倚靠在黄花梨木雕牡丹卧榻上,手中的念珠在缓缓地滑动着,似乎是在祈求着人生的平静,又似乎是在为苏家积累公德。
突然,老夫人面色一变,睁开的双眸变得异常的犀利,她沉默片刻道:“王妈妈,你觉得暮卿这孩子如何?”
王妈妈身为奴才,并不好议论主子,眼下老夫人开了口询问,当若说得好像是拍马屁,说得不好又成了诋毁主子。她暗暗寻思道:“老夫人,二小姐性子开了。”
老夫人手中的念珠又滑动了四五颗,她淡淡地叹了口气:“不晓得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王妈妈面露疑惑,道:“老夫人,这自然是好事儿,你不也一直都念叨着希望二小姐性子开些,莫得向老早那番沉默清高。”
老夫人捏着手中的念珠,神色复杂难辨地望着桌上散发着袅袅烟雾的檀香,如今暮卿这孩子让她看不懂,也不晓得她是在想些什么,若说这孩子是在防着老二一家人,那也不必将自己所累;若说只针对晚卿,也无需这般繁琐,晚卿这孩子心眼的确多,是该需要好好治治,省得到婆家后尽闹事,让人看笑话,可眼下暮卿这孩子似乎做得太过了。
这事儿几乎就是将苏家的名声给牵累了进去,这……老夫人的手紧了紧,干枯的双眸中迸射出锐利的神色。
王妈妈心中一紧,道:“老夫人,出了什么事儿?”
老夫人摇摇头,道:“你且下去,我想歇一会儿。”
闻言,王妈妈恭敬地退了下去,将沉重的屋门缓缓地阖上,眸光里闪过一丝探究。
老夫人身子靠回到卧榻上,犀利的双眸向着阖上的屋门扫视了一眼,便是闭了起来,念珠在手中缓缓地滑动着,一粒接着一粒……
半响之后,老夫人的手一顿,双眸幽幽睁开,她撑着卧榻边上的桌子缓缓地站起身子,颤颤巍巍地走到雕花大床前,在枕头下边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枚凤凰朝日簪子。
她面容上喜忧参半,苍老如枯柴的手指摩挲着金色凤凰,一点点,一寸寸。转而,老夫人面色变得分外的严峻,她握着它来到屋子里供奉着一座小小观音之前,随后将它弄入到观音佛像里边,只闻得它落底时的一阵清脆声音。
老夫人跪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参拜了半来个时辰,直觉着身体有所吃力,方才站起身子退回到卧榻上,眯着双眸望了好一会儿观音像。
自从府上出了事后,苏暮卿也少有到其它院子里走动,除却每日近傍晚时分,她会去清心居给老夫人请安,陪着老夫人聊聊天说说事儿,偶尔还帮着老夫人念念经。
苏暮卿本欲与老夫人走得更近些,想从她口中探知些许关于苏府的事儿。回心一想,老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有些话虽然不说,这心中自是明白的很。自己若要是走动的过于频繁,反倒会是适得其反,倒不如慢慢接近老夫人的心。
这一日,苏暮卿依旧如往常一样,在秋老虎之日中缓缓地踱步于落松院,不知疲乏与闷热一圈接着一圈地走动着,弄得周围很多丫头不甚理解。
忽而闻得清心居的丫头来报,道是老夫人找她。
苏暮卿顿下脚步,幽幽地望向前来的丫头,是老夫人一手调教的冬竹,也是除却王妈妈外,几大丫头中最得老夫人心的人。她黛眉轻蹙,心下盘旋着阵阵疑惑。
“劳烦冬竹姐姐跑一趟,回去禀告一声老夫人,就道暮卿收拾下便是过来。”
冬竹轻颔首,淡淡道:“二小姐客气了,冬竹怎敢担一声姐姐。”
苏暮卿扬起唇角,明亮的眸子里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若是寻常的丫头,她又怎会如此对之,冬竹是老夫人面前的人,嘴甜些终归是有好处。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过往的清高,装得平等些,又不会少块肉。
苏暮卿回屋之后,简单的进行了下更衣沐浴,这香汗淋漓的她立马变得清新淡雅,她领着绿儿优雅地向着清心居而去,双眸却是在暗中不断地瞅着周围的人与物,且侧耳倾听着周围仆人交谈的声音,公事私事皆入耳里。
但面容上她都是一笑而过,心中却是记下这些好似无关紧要的闲扯,譬如说这厨房大娘的儿子成亲了,她要告老还乡回去领养孙子;譬如前院家丁王福相中了一红楼的姑娘,正努力与那姑娘一起攒银子,替她赎身……
这些对前世的她来说,压根就是鸡毛蒜皮之事,无足挂齿,而今她却皆是上了心。因为她在这里头嗅到了后宅争斗的事儿。
苏暮卿跨入清心居时,迎面扑来的药味不由得让她蹙起眉头,清澈的眸光渐渐变得深邃,她跃过重重树影,幽幽地望向半掩的屋门。
老夫人的身体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绿儿见着自家小姐发呆,拽了下苏暮卿的衣角,低低唤道:“小姐。老夫人该是等久了。”心中却是疑惑着小姐为何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行为越来越怪。几乎都快像是一个陌生人。
苏暮卿醒神,敛起面容上的神色。精致的脸蛋挂着淡淡的笑容,她款款向着屋子走去。
推开半掩的门扉,药味更是浓重,她略有不适应地轻抽了下鼻子,恭敬而又甜蜜地唤了声:“祖母。”
老夫人睁开眸子,缓缓地侧过身子,看向朝她走来的苏暮卿,和蔼地开了口:“暮卿,你来了。”
苏暮卿浅笑着点点头,道:“祖母,是不是想暮卿了?”说话间,她来到窗前,将阖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一一打开。
“祖母,这屋子总是关着门,终归不好。该是透透气。”
老夫人和蔼地笑笑,慈爱地说道:“暮卿是不是让这屋子里的药味熏得难受了?人老了,不中用了,只能靠着这药挨日子,捱过一天是一天。”
平静的话语落在苏暮卿的耳里,不免觉得有些凄凉,她连连道:“祖母,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抛下暮卿不管,是不是?”
老夫人将她眼中的焦急全然看在眼里,心下微微一阵宽心,终归还是个好孩子。她摇摇头:“暮卿,祖母哪能管你一辈子。不过祖母还想看着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屋子的药味慢慢地变淡,虽无法散去却也好闻许多。
苏暮卿走回到老夫人的身边,体贴地替老夫人捶着肩膀,平静道:“祖母,这屋子里的气息不好,于你的身体不好。每日该是让冬竹她们把这些窗户都开了,换换气,心情也疏朗些。”
老夫人睁开的双眸又缓缓地闭上,双眉不再紧蹙着,似乎挺享受苏暮卿捶肩。良久,她淡淡地开口道:“暮卿,你想要什么?”
苏暮卿手微微一滞,她垂首望着满头银丝的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在眼皮下一览无余,老夫人真得老了,即便有些力不从心,手不握实权,她依旧要操心着整个苏府,生怕一点儿的差错会连累苏府的名声,想来上回儿事情让老夫人与她生了嫌隙。
苏暮卿抿了抿嘴唇,幽幽道:“祖母,暮卿要得再也得不到了。”
老夫人眸色微暗,她自是听出暮卿这孩子声音中的悲哀,心中苦涩一片。她的几个孩子里,最属大儿子上进与孝顺,也是她最为放心,却不想就这么早早的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接二连三,她也不晓得她这么个老太婆是怎么强撑了下来活了这么久。唉,这日子其实活得也差不多了,该是可以看看儿子们了。可是……
“暮卿,今日这院子里的人都让祖母打发下去了。你与祖母说说体己话。”
苏暮卿柳眉轻蹙,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疑惑,她轻声道:“祖母,暮卿很想爹爹娘亲。”
低低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哭腔,老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暮卿啊,祖母也想啊,可是咱们终归是要从死人的阴影里走出来。你也给你爹爹娘亲做了白日,想着他们都去了极乐,我们该是高兴。”
苍老的声音缓缓地从干燥皲裂的嘴唇中溢出,带着时间的沧桑。
但这样的声音抑制不了她们二人心中的悲鸣,一时间祖孙二人本欲谈心却不想拥在一起低声抽噎了起来。
苏暮卿哭了一阵之后,轻轻擦拭去泪水,哽咽道:“祖母,都是暮卿不好,害你老人家又伤心了。”
老夫人摇摇头,红肿的眸子里掩盖不了心中的悲哀,道:“暮卿,你唯有这祖母给不了你,你要什么?”
苏暮卿暗愣,她提起爹娘本是想要岔开老夫人的问题,以为提了这事儿,哭一哭就过去了。却不想老夫人终归是难以忽悠,又绕回了这个问题。
她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