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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书研点点头,“承光殿是行猎时举行临时朝会,接见外来使臣的场所,前面便是承光门了。”说着便引着他们走过飞虹桥,穿过巍峨的承光门,明霄和双福又是一鄂,承光门内是一方形浩阔的广场,扑面而来的便是承光殿及其后方的宝光殿,两大殿均健在六米高的平台之上,台分两层,周围筑有汉白玉石栏,环围而立。雄壮的御卫武士整齐地排列在宫殿四周,青铜巨鼎中焚烧的香烟渺渺飘向天空。
南楚虽已自立但宫阁殿室等一切形制仍沿袭诸侯国的规例,瑰丽有余恢宏不足,这承光殿仅是区区东林苑内的一座殿堂,已有如此宏大的气势,明霄心内暗叹,大夏祖宗的庞大基业还真够华璃那无稽小儿折腾一阵子的。
“今日来觐见的还有南洋满剌加国的泰雅王太子和北朔东王廷的三皇子吉古殿下。”秦书研轻声介绍着,领着他们登上平台,走进承光殿的外殿,果见另外两列使节等在殿中,人群中那位身姿高大,肤色金棕的青年一回头,看到正走过来的明霄,立刻微笑着迎上前来,双手合十地行礼道:“泰雅拜见青鸾太子殿下,殿下可一切安好?”
明霄垂下眼帘,强力压下心头的震荡,俯身还礼,面对泰雅,大华岛上的那些日子又飞涌而来,他……他却再也回不去了。
就在这时,一位司门内侍,怀抱拂尘,踏出内殿大门,奉云:“觐见始!皇帝陛下特旨:来访各国王储不需行跪拜之礼!”
双福立刻走上前来为明霄整装,为了这次春狩的觐见,明霄可算是煞费周折,绞尽脑汁,这还是南楚自立后王太子第一次出使大夏,所有礼制仪轨都无先例,甚至连觐见时所穿衮服的服色都颇费踌躇,思来想去,最后明霄一咬牙,还是穿了玄黑,依例,作为诸侯国的王侯世子他只能穿青而非玄。至于见到华璃时是否要行跪拜之礼,明霄更是万分不情愿,此时听到内侍之言,不禁轻舒口气。
“恭请南楚王太子明霄殿下!”司门内侍再次开口。明霄抬手略整冕冠,随着秦书研一步一步迈向前方。
内殿正面辟四门,此时全部敞开,春日阳光灿烂,充沛而耀目,穿过外殿敞窗直射而入,照得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光影绚烂,此时等候在外殿的宫女打着日月双扇引导着前来觐见的国宾和陪同官员进入内殿。
明霄并未抬头观望,只端肃地平视前方而行,视野中是平滑如镜的金砖地,和前方安置御座的金台,金台前有兽炉鹤鼎,庄美威严。
这时,秦书研已在前方站定,明霄也跟着停住脚步,“南楚王太子明霄殿下前来觐见。”小秦朗声奏道。
明霄随即俯身单膝跪倒,抬手行礼道:“南楚王太子明霄觐见大夏皇帝陛下,陛下万寿无疆!”他的声音清越宁定。
“青鸾殿下快快请起,无须多礼。”一声轻唤乍然从金台上传来,明朗如银。
明霄不敢置信地猛地抬头,一刹那,沧海变为桑田,宇宙万物化为虚无,他的全身血肉也于瞬间焚为灰烬,只有他的灵魂,他等待了千年的灵魂,从肉身的残骸之中挣脱而出,扑上金台,战栗着哀哀嘶喊:‘……景生……景生……景生……景生……’
景生坐在煌煌御座之上,凝望着金台下单膝跪地的青鸾,他就如春林中最明媚的那一缕阳光,就如阳光下最璀璨的一茎珠兰,灵秀无双,复明的杏眸中光华潋滟,表情丰富,似有万语千言待诉。景生恨不得此时就跃下金台,扶他起来,将他收入怀中,见明霄仍痴痴地仰望着他,一动不动,似已化身石塑,景生死死忍住激荡的心情,转眸看着秦书研向他示意,一边再次温声开口道:“青鸾殿下,请起身吧。”
小秦对来使觐见圣上时愣在当地的情形已见怪不怪,立刻转身将明霄轻轻扶起,陪着他站在外来使臣的队列之中。
“他……他……他是华璃……”明霄听着自己喃喃低语,似疑问又似回答,声音沙哑而低沉,如此陌生。
小秦不明内情,嗬嗬地轻声笑了,“是呀,那就是大夏的当今圣上,想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这么问的,我可听到不止一个人这么问呢。”
明霄身子微晃,勉强倚靠着盘龙殿柱,双眼仍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御座之上的龙袍少年,仿佛是怕眨眼间他就会消失无踪。他……他的脸容俊逸无俦,与景生一般无二,那双星眸,星辉湛湛,深邃而灵动,好似具有灵魂,也……也与景生如出一辙,自台州永别后,这还是明霄第一次再见景生星眸的光华,就是在梦中他也未曾再见。
明霄定定凝望着,浑忘身处何处,浑忘身周万物,再见之下才发现,——他是珍宝,无人能够替代,可是……可是……此‘他’终究非彼‘他’!明霄倏地收回眸光,不欲再看,梦做完了总有清醒的一天,这位头戴垂珠冕冠,身穿团龙皇袍的俊美少年,是……是华璃……并非景生……景生早已在他的眼前化身血雨了……
这时就听‘华儿……华儿……’的轻呼从前方传来,明霄抬眼望去,发现那位前来觐见的泰雅王子也不知所措的愣怔而立,呆视不已,明霄不禁惨笑,——又是一个认错了人的,只是不知泰雅是否已知景生亡故了,永远的消失了。
“外来国宾觐见陛下时多有惊愕之情形,只是,今日好像有点古怪。”小秦也发现了泰雅的异状,不禁私下嘀咕,却被明霄听得真切,唇边的惨笑已化作悲纹,——因为我们都曾有过一位共同的故人。
“大夏圣上从未……呃……从未出宫游历修习过吗?”明霄惨淡地开口问道,到底万分不甘心,虽然心中早已猜到答案。
果然,就听小秦轻声答道:“没有,肯定没有过,陛下幼时身体赢弱,离不开医药养护。”
——身体赢弱?!明霄忍不住再次望向金台御座,却不期然地与一束灿亮的眸光碰个正着,那眸光深挚而眷恋,纠缠着他的视线恋恋不舍,明霄顿觉呼吸困难,心脏狂跳不止即将冲出胸膛。为何……为何连他的眼神都与景生如此相像!
明霄忽觉荒唐悲愤,上天何其残忍,夺走了他的永生挚爱,却留下一个似是而非的赝品,这个被他一直轻视嘲讽的大夏少帝竟和景生容貌相像,也许……也许他就是景生的孪生兄弟,景生已亡故,而他却尽享荣华尊崇,得意忘形地活在世间,这一事实令明霄心如刀割,忍无可忍,——这,这简直是对景生最大的亵渎!
明霄此时的心情复杂万分,悲痛莫名,似乎再次经历了景生消亡时那惨痛的一幕,这……这无知无稽的家伙……他凭什么和景生长得相像!明霄的愤怒近乎无理,但他却无论如何控制不住。忍着熊熊怒火与汹汹泪意,明霄赌气地不再看向华璃。他真恨不得此时就抽身离开这个大殿。
就在这时觐见朝会已经结束,御座上的成帝陛下已起身离去,文武大臣与外来宾客也纷纷转身走出大殿。明霄深吸口气,正要扭头而去,就见一位俊秀的少年宫侍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弯腰行礼,“奴婢为咸安殿内侍愁眉,圣上请青鸾殿下移步林光殿,共进午膳。”
——啊!明霄浑身一颤,背转身欲置之不理,双脚却像已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就听那名唤愁眉的宫侍再次温声开口:“奴婢已为殿下准备了便装,您的内侍总管双福公公正在侧殿等着为您换装呢。”
明霄无法,只好跟着愁眉绕过巨大的屏风,来到承光殿侧殿,见一位英挺的少年宫侍手捧漆木托盘站在双福的旁边,双福神情平定,双眼中确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锐光微闪。
“殿下,请换装吧。”那个手捧托盘的少年宫侍将衣物转交给双福,便与愁眉一起双双退下了,侧殿厚重的大门轻轻阖拢。双福快步走上前来,略显担忧地望着明霄,似乎是担心他是否平安。明霄努力平衡着面部表情,不动声色地看着那托盘上的衣物,惊异地发现那是他最喜欢的羽缎单袍,没有任何多余的滚边绣饰,整幅玉雪柔润的衣料竟然是以最珍贵的缂丝工艺织造而成,上有流云暗纹,如镂刻雕绣,异常名贵秀丽,明霄眉头微蹙,回望着双福。
“刚才那位捧衣的少年名唤苦脸,他说这是大夏圣上特为殿下设计的衣料图样,特请湖州的玉缕坊赶工而成。”双福眉眼低垂,心中却微微轻颤,像这样一幅羽缎缂丝衣料,怕是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完工。
明霄咬住下唇,神思紊乱,如牵线木偶般由着双福帮他换穿衣袍,“——咦,这衣袍竟比咱宫中量身定制的更合体,看来还真是特为殿下缝制的。”双福退后半步,赞叹地上下打量着明霄,随即便又俯身向前,轻声言道:“殿下,还有一事回禀,刚才那两位宫侍,老奴都曾见过。”
“——哦?”明霄倏地转身,像是刚从迷梦中转醒,“你在哪里见过?”
“在夏阳灵泉寺的那座追思堂之外,原来老奴想不通,还以为那追思堂是某位大夏王侯在灵泉寺的私家佛堂,竟原来就是当今大夏圣上!”双福啧啧摇头,深怪自己眼力不够,像灵泉寺那种千年宝刹又岂是区区王侯就能占一席之地的。
明霄惊得一跳,那……那天在自己身边祈祷之人难道就是华璃那小儿吗?
双福好像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摇摇头,略显困惑地说道:“那天在追思堂中祝祷之人是一老朽,并非病弱少年。”双福在明霄觐见之时一直等候在侧殿,并不知道华璃与杜华的神秘牵连。
明霄正待细问,就听门外传来恭敬的问话:“青鸾殿下可着装完毕了,现在可以启程了吗?”
明霄咬咬牙,并未再看双福,毅然转身向殿门走去,双掌藏在袖中紧握成拳,——真不知需要怎样强悍的心神,才能鼓起勇气面对那件绝妙的赝品!
作者有话要说:青鸾面对这个‘景生’心情肯定非常复杂,不是简单的开心高兴,然后扑上去,相反,他可能会觉得愤慨,觉得被愚弄,因为当初景生就死在他面前,眼睁睁地看着死在他面前,他不可能一下子就移情于这个‘华璟’,除非他发现此华璟乃是景生,真正的景生。
今天单更,不双更了,写不出呀,5555555,小鱼鱼们表咬俺,俺一定好好写,努力加油,给俺个泡泡吧,阿门。
《花景生》多云 ˇ第一百一十四章ˇ
双福陪着明霄走出侧殿,愁眉苦脸已等在门口,两人躬身行礼后便引着他们来到承光殿外的小船坞,那里停靠着一艘凤型小舫,精巧美观,最奇特的是船舷两侧装有明轮,不知所为何用?
愁眉苦脸率先踏上凤舫,又回身欲搀扶明霄,明霄淡然一笑,身子轻纵便已跃上船艏,姿态轻盈优美,愁眉苦脸相视而笑,都暗暗咂舌, ——怪不得陛下对这位青鸾殿下相思入骨,寝食难安,当日他们在夏阳无缘得见青鸾真颜,只听小秦赞叹,今日一见,才知上苍造物何其偏心,竟真有这般明秀绝丽之人,换下玄黑衮服,穿上玉雪羽缎的青鸾,姿态雅美飘逸,令人望之心仪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