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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以手抚额,真是关心则乱,这件事关系到娘娘之兄之子,当然会使她一瞬间乱了分寸,大失水准,“娘娘莫急,我看倒是未必,那鸾鸟是坤忘神君的使者,如果王上真是此人,这十五年来又怎么一直默默无闻?况且,那箴言现世时王上早已成人,时辰不对,体香之前提也不对,会不会,王上与那坤忘神君有些瓜葛?”
卫无暇慢慢坐下,竭力克制着纷繁凌乱的大脑,思绪渐渐清明,她和哥哥乃是孪生同胞,从小一起长大,从未听说他有奇异体香,那么此事能够解释的多半便是后者了,可如今,如今连阿璃身上的体香也丝毫不存了,但无论如何也要挽回孩子的性命,不能眼见着孩子日日衰弱下去。
“我已派出清平阁中的所有好手,全部暗使沿着夏江两岸详查,估计……估计不日就能有线索了。”
卫无暇却茫然地摇摇头,且别说那坤忘神君是个飘渺无踪的神人,就是哥哥无殇若真不欲现身一见,他们也很难将他找到,不然,又怎么会一十五年都杳无音信呢?
正踌躇间,便听到殿门外传来华璃爽润的声音,“端午姑姑,我刚得着一只夜莺,叫得别提多好听了,我要给母后看看。”
卫无暇只觉身后帘幕微荡,起了一阵细风,知道立春已经远遁了,刚要站起身却脚下一绊,低头看时,发现脚边躺着一个遮幕斗笠,——啊!卫无暇立刻俯身拾起,这,这便是楼船上那人遗失的斗笠吧。
“母后,这是何物?”殿门吱呀一声轻响,华璃已经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午。
“——是,是你无殇舅舅曾用之物,端午,你去把它收好吧。”说着就将斗笠递给端午,反手将华璃揽到塌边,“——来,和母后一起批折子。”
华璃一看塌案上那堆摞得高高的奏折,便皱紧眉头,为难地嗫嚅着往后退,“母后,我想请您去看看我的夜莺呢,这些……这么多,几时能看得完?”说着竟已退至殿门。
卫无暇无奈,攥了拳敲敲额角,唇边抿出一线浅笑,“阿璃乖,有娘在很快便批好了,等晚膳时,娘再和你一起去看莺儿,可好?”
卫无暇近乎祈求地说着,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死了的璟儿,像盘磨,磨心磨肺,无日无夜;而活着的阿璃,像付重担,压在肩头,无年无月,竟似要将她腰脊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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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过临州松渡口,江面顿时开阔,船下水色渐蓝,原来已到了夏江连接东海的出海口,小花儿抚舷远看,海天成一色,浩瀚无涯,原本窒闷的胸臆顿觉疏朗空阔,——海,前一世曾是他最亲近的朋友,终于在今世再一次回归它的怀抱,就让他扬帆远航,与海结伴吧。
正沉思间,却听到淅娑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转头看去,发现唐怡手里捧着一叠纸张走了过来,“喏,这是你要的雪板纸,质地挺括,应该可以用来画图。”说着便将手中捧着的纸张展示给小花儿。
小花儿心中咂舌,一边翻看着雪挺的纸板,“你们唐门的效率堪比微软了,我昨天才和你提起,今天倒都采办好了,何况咱们现在还走的是水路呢。”
唐怡笑了,黑眼睛俏皮的弯成月牙,“昨夜驳岸时去采办的,老大说了,你的任何要求都要完全满足,全力配合。对了,花儿,你要这种纸做什么呢,画什么图?”
小花儿的眼眸望向远海,金色的阳光下,怒涛滚滚,波澜壮阔,“……我……我以前是船舶设计制造专业的,在英国布里斯托大学念到三年级,我……升学早……辍学那年我还不到二十岁……”小花儿顿了顿,眸光低回,轻声接着说:“我外祖家是马来著名的中医世家,母亲学的也是药理,我幼年时常和她一起在药圃中游荡玩耍,可是,我的继父拥有南洋最大的造船厂,他……他希望我日后能助他一臂之力,所以……我和姐姐从小便被送到英国住读。”
唐怡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沉重分量,知道这短短一段话却概述了他前世全部的家族牵绊,“——看,这是什么?”
唐怡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捧出一大幅红绸,迎风展开,上面有金灿灿的五颗大星,小花儿双眼猛地瞪大,——那是,那是前世祖国的五星红旗,是他这个海外赤子也万分熟悉的旗帜。
唐怡举起旗帜跃上船头,迎风而立,身上的绯色衣裙好似火焰在海风中翻飞燃烧,猎猎作响,蓦然看去,她就像一只高傲的海燕,欲凌空飞去,搏击怒涛。
小花儿端然而立,轻轻地将手抚上左胸。过得片刻,唐怡收起旗帜,跃下船头,翩然而至,“今天是星期一。”
小花儿了然地点点头,前世,每个学校在星期一都要举行升旗仪式,风雨无阻。
第二卷:为你,揽长风,牵星飞翔!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唐怡忽然抬头看着他,略带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寥落的情绪,“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可笑?”
小花儿摇摇头,心里一片清明,在他们十几岁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老灵魂,不时地与幼稚的肉体磨合碰撞,既滑稽也心酸,常常不知所措,做多错多,
“我没打算在这个世界搞什么复国革命,那太不切实际,刚才的所作所为只是对前世祖国的敬意和缅怀。”
小花儿温和地笑了,——这就像他为那座山谷取名为红河谷,就像在月明之夜反复低吟那首歌,那是他们少年时经常在山中,在海边,在篝火旁齐声颂唱的,那也是对往事故园的一种敬意和缅怀。
“不过,最令我感觉难堪的是:这具躯体常常挣脱意识的控制,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行为,好像躯壳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意志。不再受灵魂的支配。”唐怡觉得自己的个性越来越跳脱活跃,稚气的身体渐渐掌控了老灵魂。
看着唐怡俏丽的脸上那种惶惑的表情,小花儿无奈地挑挑眉,摊开双手,“顺其自然吧,小七,别老跟自己较劲,就像你刚才说的:一个小孩子还是该干嘛干嘛吧,早知现在如此左右为难,还不如当初乖乖地喝下那碗汤。”
“什么汤?”唐怡的黑眼睛扑闪扑闪,非常好奇,这是个纯粹少女的表情,和她的稚嫩模样非常相配,还是这样子的她看着更顺眼。
“当然是孟婆那个女大仙的忘魂汤了。”提起忘魂汤,小花儿忽然想起自己前世最后的药剂作品,还有那花形相似,颜色迥异的两盆花,不觉眼眸一暗,
“嘻嘻……哪里有什么汤……你记错了吧……明明是一粒糖……呵呵呵……而且也不是什么老婆婆……明明是比你还漂亮的一个美少年……怎么……你也没吃上吗……”
唐怡指着小花儿边笑边摇头,小花儿愣住,——孟婆婆变美少年?这又是哪位大仙儿的新策略?
“……没……我没吃上……”小花儿嗫嚅,没敢告诉唐怡他曾大闹浮游城,破空而去,“……那……那怎么你也没吃……你是说糖?”小花儿惊问,才想起来唐怡说的是糖而不是汤。
“是呀,亮晶晶,五颜六色的一碟子糖,据说什么口味儿都有,可惜我当时失魂落魄,那位孟郎又忙着……忙着喂别人吃糖……就把我漏过去了……”
“——喂?喂别人吃糖?”小花儿的声音打颤。
唐怡点点头,朦胧间想起当时的情景,脸上发烫,小花儿一看,心里有点明白,偷抹了把汗,摇头不止,可见谬之千里的事不止是‘糖’和‘汤’,还有凡人对天界的遐想。
“——小七儿,他们来了。”
不知何时,胖唐窦冒了出来,一手举着件红丝绒斗篷,一手指向船尾,声音欣喜。小花儿,唐怡齐齐回头张望,只见几艘中型两桅海船追了上来,每艘船的旗杆上都高悬红旗,虽没有五颗星但也异常醒目,还来不及感叹,一只大鸟,彩羽飞卷,直飞而来,落虹般腾降在小花儿的肩头,差点把他撞翻,幸亏是落在没有受伤的那一侧肩膀上,唐氏父女看得惊怔,小花儿则万分惊喜地将大鸟揽进怀里,
“铃铛儿,铃铛儿,怎么是你?!”说着便将脸颊贴上铃铛儿的冠羽轻轻蹭着,警觉的铃铛儿似已觉察出小花儿的异样,伸翅轻抚他的伤处,继而小亮眼儿咕噜一转,看到小花儿身侧的唐怡,七彩尾羽立刻风骚地飘摇起来,扫向唐怡,唐窦一扯七丫头的手,将她护在身后,花铃铛儿啾啾哼鸣,拧着脖子和唐胖子大眼儿瞪小眼儿,
“……嗬嗬嗬……”唐怡从她爹身后冒出个头,咯咯笑着伸指轻触着铃铛儿彩光莹莹的长羽,铃铛儿立刻调眼看向唐怡,模样扭捏腼腆。
小花儿没好气地搔搔它的羽毛,这个急色儿的家伙,倒是男女通吃,唐窦定睛细看大铃铛儿,心里咯噔一下巨震,额上飙出热汗,——这——这彩羽翻飞的大鸟莫不是坤忘箴言上所昭示之神鸟?
此时后面的船已经靠了上来,水手下锚,塔上宽宽的跳板,几位妙龄女子当先跃过跳板,身姿轻灵,跑上前,莺莺燕燕地围着唐窦,唐窦得意地哈哈笑着,一个下巴变成仨,花铃铛儿则小眼儿滴溜乱转,兴奋地彩羽轻颤,小花儿顾不上约束大色鸟,伸头看向踏板,只见一大一小两团金棕的身影稳稳当当地走上踏板,——咩咩咩的叫声回荡在碧波之上,
“——大暖,小暖!”小花儿惊喜地跳了起来,一下子触到伤口,又哎呦一声歪在舷边,两朵金棕毛团后青光一闪,一个人影已经飞身跃过岩羊奔上大船,一把扶住小花儿,
“——老大!”小花儿忽然觉得鼻子酸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任花袭人把他揽在胸前,不言不动。
此时,那一大一小两只岩羊已经踏上了大船,咩咩咩地拱到小花儿腿前蹭来蹭去,
“……咳咳……这下可好了……全家圆满了……”唐窦腆着小胖肚儿,迎着海风又刷啦一下展开了他的小折扇,嘻嘻笑着,看看相拥的父子俩,再眼珠一转看看自己身边的莺莺燕燕,花铃铛儿激动地扑棱着翅膀啾啾叫,岩羊们金线团儿似的在脚边拱来拱去,唐老大笑得见牙不见眼,小纸扇儿被海风吹得几乎拿不住,
“……圆满了就好……圆满了就好……咦?老大老二呢?”唐窦满心欢喜,却忘了点数,此时才发现少了两个女儿。
四个俏皮丫头争先恐后地叽叽喳喳,向他汇报情况,唐窦听得一会皱眉,一会儿瞪眼,转瞬又喜笑颜开,唐怡背过脸去,冲小花儿挤挤眼,小花儿倚在他爹怀里,听着那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特别踏实平安,正好看到唐怡故作不屑的表情,不由咧嘴笑了,真的,这种圆满真好,不过——,他定睛看着唐窦身边的四个女孩儿,有些发懵,——这——这就是威震江湖的唐门七子?——还是——还是七女?
“……咳咳咳……老唐,你的女儿们可……可真是伶牙俐齿……太……太有……”花袭人顿住了,似乎想不出该如何形容,
“——太有说服力了!”小花儿一锤定音。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太有说服力了。”花老大捋捋小花儿的额发,小花儿第一次没有闪身躲开,第一次没有觉得这个动作别扭。
唐窦听到花袭人的感慨,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上前两步,倒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