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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咬着牙齿,又想说什么,我冷笑道:“放心,朱高煦,丘福不会招认出你,他还指望着他倒霉后,你好去为他这个走狗奔走哪。”
看着丘福脸色,我笑道:“好了。”解开他哑穴。
抬头,隔着重重围困的卫士,我看向脸色铁青,目光却甚是复杂的父亲,高声道:“父王,我等被人陷害,迫于无奈,出此下策,还请父王不要误会。”
“误会?”父亲皱眉:“你两人于殿前逞凶,伤卫士,胁郡王将军,无法无天胆大妄为,这也能叫误会?”
我挑眉:“我两人种种行为,不过纯为自保,为不被人置之于死地,挣扎而行而已,父王,你且看着,卫士仅有轻伤,郡王将军无恙,我两人若真有逞凶之心,怎会如此手下留情?”
父亲转目看了四周一眼,冷哼一声,沉吟不语,此时那些被卫士分别围护住了的人群中,道衍大袖飘飘,当先行出,对父亲一礼:“王爷,郡主下手极有分寸是实,想必此事另有隐情,还请王爷暂息雷霆之怒,给郡主和沐公子,陈情的机会。”
父亲的目光与他交视,略略停顿,稍倾,点了点头:“好,你们说吧。”
“不用我说,”我笑道:“丘将军,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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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拍手,我自禁卫森严的燕安殿怡然走出,无视身边已归原位的守殿卫士们挫败而又不是滋味的目光。
沐昕伴在我身侧,神色依旧云淡风轻,他就是这点最好,任何时候都冷静如斯,没来由的令人心定。
刚才丘福为他所迫,无奈之下自认他在我们下城楼上之后,趁人全部回王府的时机,偷溜上城楼,以阳刚掌力,杀死了城门守兵二十人。
父亲震怒,而丘福连连磕头,极力辩白自己是不忿郡王被刺,欲待坐实沐昕罪名,鬼迷心窍才有此行径,而朱高煦也涕泪连连的向父亲求情,称丘福征战勇猛,有功于王,眼下战事未毕,正值用人之际,还请父王予其戴罪立功,罪人丘福,定当拼死报效,不负深恩。
父亲自也允了-----那是题中应有之义,他怎么可能为了二十个小卒的性命,杀了能为自己征战天下的大将?
所以,丘福最终不过是夺职,领杖四十,军前白身效力自赎,若再有不法情状,锁拿重处。
也许不过多久,战事一烈,他就会被再次起用吧。
不过也算打压了朱高煦气焰一回,丘福是跟他最紧的人,此番一闹腾,想必他要安静许多。
我冷笑着,看着燕安殿惊险一幕,闹剧般结束。
心里不是不颓然的,倒不是为父亲,我看得出父亲有意偏袒我,他一向深沉,心思难测,若真有心为难我,今日我们必出不了燕安殿。
只是觉得累吧,自下山以来,风波不休,我不曾应付艰难,但也已觉得心力交瘁。
更不曾想,如今还牵扯无辜。
微微一叹,我转向沐昕,轻轻道:“沐昕,你心寒么?”
沐昕眼神明亮清湛,毫无疲倦之色,“怀素,豪族争斗,向来如此。”
我苦笑:“是哦,可惜,我想我还是比较适合做一个山野疯丫头。”
沐昕微笑,微笑里有憧憬的光芒,似是想到我在山野间嬉闹的情景,语声也带了几分向往:“怀素,我知道你说是这样说,但于此间,你仍有未了之事,等将来。。。。。。等将来此间事了,我陪着你,一起归隐田园,遨游山川,再不问这红尘俗事,可好?”
他诚挚的目光射过来,直看进我心底。
其时冷风烈烈,呼啸长卷,卷起他如云衣袂,也吹散未融碎雪,落英乱梅般,拂了他一身,这玉般明洁的少年,飞雪中越发凝如墨玉般的眼,从未曾如此幽深热烈。
我心中一震,一瞬间百转千回。
正要回答。
却见银影一闪,贺兰悠不知何时突然出现,挡在我身前,笑容明媚,温柔而羞涩的问我:
“郡主,今日我宁为王爷责怪,两次暗助于你,你怎地不知恩图报?连请我喝酒都吝于开口?”
[正文:第九十三章 无奈谁与话长更(一)]
我将手拢在袖中,袖口雪狐毛随风轻拂,拂在手背微痒,我淡淡道:“少教主的脸皮,今日我算是领教了,明明是件讨价还价的事儿,偏叫你说得好似我受恩深重。”
贺兰悠目若连波的睇过来,“讨价还价?怀素,你的心肠,我也是领教了,什么好心厚意,都能叫你说得用心险恶,行径不堪。”
他突然飘前一步,竟不顾沐昕就在身侧,伸手欲抬我下巴:“怀素,我真想看清楚,你这小心肝里装的是什么?水晶心?玻璃肝?所以够冷够硬,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我面无表情对他一扯嘴角,头一仰,已让开他的魔爪。
“少教主,我的心确实和你不同,我是血肉做的,有热血,有跃动,还有希望和期待,只是,若有一日我发觉我的热血和期待,有被人践踏的可能,我还不如先将自己冻起来。”
贺兰悠收回手,定定的看着我,半晌,慢慢的笑了。
这一笑不同于他平常的温雅明艳,不需言语也与生俱来的风致,竟微生萧索之意,映着这暮雪层云,渺淡苍穹,令人心生苍凉。
身侧,沐昕一如往常的沉默着,负手立于三步之外,修长的背影衣袂飘拂,身姿却凝定如玉雕。
我叹了口气。
“喝酒是么?不怕被毒死,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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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的流碧轩暖阁,依旧的一生醉。
只是饮酒的人,由两人变成三人。
夹壁暖墙烧得满室皆春,铜火炉犹自散发着热气,照棠笑着侍候我脱去大氅,只着刺金西番莲纹浅碧缎袍,道:“郡主,映柳昨晚受了点寒,怕过了病气,不敢到前面来侍候,要我替她向郡主告个假。”
我淡淡道:“让她好生歇着。”盘膝坐在雪白长毛波斯地毯上,招呼着沐昕和贺兰悠。
“既然一定要喝,就不醉不归。”
说罢取过照棠手中酒壶,打算亲自斟酒。
沐昕却皱皱眉,轻声招呼了照棠过来,吩咐她先去准备醒酒汤,我不由失笑:“怎么,怕醉了撒酒疯?可我记得我酒品很好,从不会真醉。”
话一出口,立时惊觉,这话说的,不是明白坦诚那夜我是在装醉,而沐昕在我酒后的私语,都被我听了去?
暗恨贺兰悠,都是这人,只要他在,我就心神不静,胡言乱语,全无素日的冷静自持。
沐昕果然立即抬眼看过来,目光一闪,唇角微生一丝笑意。
正要说什么,却听贺兰悠懒洋洋转着手中粉彩梅文小盅,有意无意的道:“醉也无妨,人说酒后方可吐真言,若是今日因此能听着郡主的真心话,倒也不枉我死乞白赖求的这顿酒。”
我一挑眉,有些奇异的看他,他这话奇怪――――倒似知道那夜我和沐昕对饮之事一般,竟然句句挑拨。
目光转向沐昕,他却神色平静的举起酒杯,先向贺兰悠一照:“无论如何,今日还得相谢贺兰公子,公子相助之恩,沐昕铭记,异日若有驱策,只要不违道德大义,沐昕无有不应。”
一饮而尽。
贺兰悠似笑非笑:“敢情我这名声已不可收拾,连沐公子的感谢应诺之辞,都不忘了先附上条件,生怕被我算计了,污了你清白名声去。”
沐昕静静道:“不敢,沐昕并无此意,贺兰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如此。”
贺兰悠不再言语,一笑饮尽。
一杯尽,两人同时举杯,这回是向着我,“此杯敬怀素。。。。。。”
同时开口,同时住口,两人对望一眼,一时都沉默了下来,气氛顿时安静得压抑。
我心里呻吟,为什么要答应贺兰悠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为什么要喝这顿尴尬的酒?
心一狠,干脆一低头,抢先将酒喝了:“多谢两位,请自便。”
两人的杯举在空中,良久,贺兰悠的手缓缓收了回去,自嘲的一笑,手腕一振,清冽的酒液,泼出冰亮的一片,击在朱红廊柱上,发出琳琅脆响。
“敬不出去的酒,不喝也罢。”
他翠羽般的长眉,低低压着漆黑的眸子,神情一改素日柔雅,目光凌厉,声音低柔而语气狂傲,转目掠眉间,近乎于妖。
沐昕的手顿了顿,却将杯子稳稳收回,一口口无声抿尽。
他的目光如万顷碧波,映着我无声苦笑的倒影。
自此只能默默喝酒。
贺兰悠喝酒很快,他不要人斟酒,杯满即干,自斟自饮,只是喝着喝着,竟偶有出神。
沐昕酒喝得缓,慢慢缀饮,却一杯一杯绝不停息。
两人却都是海量。
我无奈的看着他们,只担心今夜我的暖阁里,会醉死一双。
不知道这默酒喝了多久,沐昕出去了,身姿端的是端雅庄重,笔直不晃,然而在我示意下跟出去照应探看的照棠却给我做了个醉酒呕吐的姿势。
我端坐不动,仰天长叹。
而贺兰悠伸手取第三坛一生醉的时候,我伸手按住了他。
“你巴巴的跑过来就是为喝酒?贺兰悠,别装了,说出你的来意。”
贺兰悠从酒杯上抬起一双似有醉意而分外流光潋滟的眸子,眼波迷蒙如深眠一梦,带着古怪的笑意瞅着我:“来意?嗯,我想想。。。。。。”
他居然真的皱眉思索了半晌,然后恍然一笑:“啊,我想起来了,我是被你伤了心,有心要在这里喝醉,然后大闹你的地方,要你也为我头疼一回。”
我冷冷盯着他的眼睛,却见他动作迟缓的在怀里掏摸半晌,摸出一条红布条,扔到我面前。
“怀素。。。。。。你若想我帮那小子,为什么不直接和我明说?却用这劳什子的消息来威胁我?在你眼里,我当真如此不堪?”
我怔了怔,细细打量贺兰悠,我脸上的表情明白写着:难道你是好人吗?
只是。。。。。。我皱起眉,贺兰悠今晚有些奇怪,我算是了解他,这话,不象是他会说出来的,他不是一向不否认自己不是好人?
沐昕箭射朱高煦后,我做的第一件补救事,就是飞鸽传书给城中山庄手下,命令他们如果听到异样风声,立即散布贺兰悠是奸细的消息,并拔出他在北平暗布的钉子,悄悄递交燕王。
燕王府周围,有我的暗中力量,自然也有贺兰悠的,鸽子特意多放出了一只,就是打算送一只给贺兰悠下酒,顺便请他看看那命令。
贺兰悠上次出现后,我立即下令山庄暗卫查探他的消息,结果发现他不是一个人孤身来北平的,他还带来四个护卫,三男一女,都身手极其不凡,我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但是贺兰悠从不做无谓的事,此来必有目的。
这么悄然行事,自然也不会愿意父亲知晓。
所以这个消息,我记在了心里,打算在合适的时机,拿来和贺兰悠做交易。
我以此通报贺兰悠,含义很明显:你帮我们解围,我就闭嘴,你置身事外,我就拖你下水。
这是我们的无声交涉,显而易见,贺兰悠接受了我的条件,所以他及时出现在燕安殿,一番谎言,换得我们免罪。
贺兰悠不会这么好心主动救沐昕的,我想沐昕也知道,不过他依然对贺兰悠许了那愿有以相报的承诺,这是他生来的品性所致,而贺兰悠也真够脸厚心黑,不言明真相也罢,居然还拿言语来挤兑他。
我叹息,这两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贺兰悠仍旧目光灼灼盯着我,却也不等我的回答,一杯及一杯灌酒。
我的脸色,却渐渐变了。
手指一弹,银丝飞出,半空中一抖,化为无数生生不息的圆圈,落于贺兰悠颈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