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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了么?”他的声音凉凉的,带着心灰和绝望,渗到她的心底,让她无端的慌,无端的痛。
“不要了,过去的东西,留来作甚?对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流芳还未曾恭贺哥哥新婚之喜。”她回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坦然一笑,说: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顾怀琛,你选择了,我也选择了,我们,都要幸福才好。”
她很潇洒,她很有勇气,她曾想象过无数次自己该如何坚强的给予他祝福,她以为她不可能做得到,然而她终究是做到了,尽管心在滴血,尽管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尽管她连自己是如何迈开脚步回到宴会厅的她都不知道。
她在死死地咬着唇,忍着眼眶里不断汹涌着的泪水。
宴会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来得迟了,连位置都没有了吗?她任凭西月把她带到了一个空位上,西月说:
“小姐,幸好还有一个位置。”
她点点头,坐下后,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往她面前的酒杯里倒满了酒,戏谑的声音说道:
“古语云: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看来这话不准,表妹勇气可嘉,何来的流泪呢?”
流芳头痛地揉揉太阳穴,怎么刚才就没有发现他那身标志性的黑衣呢?早知道退席也不坐他旁边。
于是冷冷地回赠他一句:“大喜的日子何来眼泪?表哥痴人说梦了吧,迟些若是表哥当了驸马,哭的女人恐怕就多了去了。”
尤其是坐在对面一脸嫉恨之色的顾千云,神色复杂地不断往她这边看。
“阿醺替我想得真多……这几日阿醺寂寞吗?”他靠近她的发鬓,嗅了嗅,“驸马府的桃花果然很香,阿醺也喜欢桃花?想必是的,公主喜欢的,阿醺也喜欢……”
流芳恨不得一掌挥到他脸上去,“托表哥的福,清净的很,流芳求之不得!表哥何须羡慕花香,天生一双桃花眼,处处触目皆桃花,不是更妙?!”
容遇嘴角上扬,星眸璀璨,笑得那叫一个祸国殃民。
九盏宴会开始,席间玉壶光转,杯碟相扣发出清脆声响,再加以人声笑声不绝,朝廷官员命妇纷纷向皇家和驸马道贺,祝福声赞美声此起彼伏。
在重云太子的邀请下,厅堂中间已经摆好瑶琴,容遇起身,献奏一曲《凤求凰》,琴音起伏跌宕,委婉清扬。在场宾客无不默叹玉音子琴音之妙绝,一曲既尽,容遇浅笑躬身,回到自己的座席上。
他看看身旁的流芳,她正垂着头,手中的银筷子正戳着碗中的鲟鱼。
“阿醺,你说是我的箫好听还是琴声好听?”他好笑地问,他猜,她一定会说,是她碗里的鱼最好吃。
她的言语从来带刺,不知是不是被刺习惯了,他居然听着觉得舒服。
可是这一次,她一反常态地沉默着,而那边喧闹声起,新郎已经开始敬酒了。
她只是低着头,呼吸有些重,碗中的鱼肉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羹茸。
当他意识到她维持了一整天的那张面具从刚才那曲《凤求凰》开始便片片碎裂时,陪酒的人簇拥着驸马顾怀琛已经快要来到了面前。他伸手搂过她的腰把她强硬地带到身边,拿起自己的酒杯低沉着厉声说道:
“张嘴!”他不由分说地把满满一大杯女儿红灌入了她的口中,辛辣的酒意如火烧般灼着她的咽喉她的心智,一路上攻城掠地地直入她的五脏六腑,她的手抵在锁骨处,控制不住地咳嗽,眼泪忍不住地呛了出来。
容遇把她揽入怀中,低声在她耳边说:“你醉了,抱着我就好。”然后一手拿着酒杯站起来对前来敬酒的怀琛说:
“怀琛兄,恭喜你娶得如花美眷,本应敬你三大杯;可是,”他轻轻搂了搂伏在他胸前的流芳,“你知道,阿醺一沾酒即醉,喝完这一杯,我带她去醒醒酒,免得呆会扰了大家的兴致。”
怀琛看着流芳,眼内似有那么一瞬的忧伤,可随即便恢复了温文如玉的神色,他对容遇笑笑说:
“阿遇有心了。流芳酒量浅,怕是要回府用些醒酒汤才好。”说罢他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似是开玩笑般说:“十五公主对你青眼有加,说不定何时我们会亲上加亲。”
容遇含笑不语,只是眸光犀利地看了他一眼,扶着流芳的肩走出了宴会厅。流芳仍然低着头,忽然听到迎面走来的人叫住了容遇。
“阿遇,你这是——”流芳一看,原来是三皇子皇甫重霜,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鹅黄软烟罗襦裙的女子,眉若远山,目如秋水,二八年华却淡定高雅,正盈盈地望着容遇,樱唇微张,说:
“玉音先生何以如此匆忙离去?
容遇的眼光放得柔和,看看流芳说:“表妹喝醉了,遇要送她回府。”
流芳皱眉,这厮对着美女就是一副温柔的笑脸。天下不知多少女子都要被他的外表骗到了,却不知他内里有着颗风流多情的心。
“玉音先生可是与玉芝有约在先,要琴箫合奏一曲为我皇姐道贺,如今先生走了,玉芝要找何人合奏?”声音温柔婉约,语带委屈之意,我见尤怜。
原来这就是十五公主。
流芳挣开容遇扶着她的手,对三皇子和公主施了一礼,然后笑笑说:
“流芳一吹风,清醒多了,醉意也消退不少。不必劳烦表哥,也不扰了表哥和公主的约定,先行告退了。”
容遇拉住她,“你一个人怎么回去?”
“玉音先生对你的表妹真是关心,不若我派人送六小姐回去?”玉芝公主美目流睇,看向容遇。
正在这时,曹楠向他们走过来了,确切地说,是向流芳走过来,他的眼中满是惊喜。
见过皇甫重霜和玉芝公主后,流芳自然而然地挽着他的手臂问他是否愿意送她回顾府,曹楠自是一口应允。
容遇不置可否,只是眼内骤有冷意。
出了驸马府的大门,流芳并没有随曹楠坐马车,却自己牵了一匹马对曹楠道了声歉就上马离去了,只剩曹楠一人满心失落地看着她飞驰而去的背影。
驸马府内,玉音子容遇正和玉芝公主琴箫合奏一曲《于飞》,且不说琴音动人,箫声清越,就是一双才子佳人容貌气质之相称,也让人啧啧称道不已。一时间众宾侧目,窃窃私语这玉音子必是下一位皇家东床。
曹楠走进宴会厅,马上就有人请他入座了。
容遇的视线不经意地触到曹楠的身影,手指无端一顿,漏了一个音。
玉芝公主抬首,眼里尽是关怀与询问,他对她释怀地笑笑,稍定心神,箫声越发流畅起来……
第四十七章 大婚之夜 2
一曲既尽,掌声如雷。容遇回座后对一旁的容青耳语了一句,容青便急急离开。容遇起身更衣,不料在厅外的小径上却见到了顾怀琛。
“她呢?”顾怀琛问。
“谁?”容遇佯作不知。
怀琛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怒意,“容遇,你说了要送她去醒酒,结果让她自己一个人骑马走了!真要讨好玉芝,你就不要对流芳动不该动的念头!”
仆人一告诉他说顾六自己牵走了一匹马,他便立刻让江南回顾府去看她到了没有,驸马府与顾府只隔了短短的两条大街。而江南回来却道,顾六根本没回顾府。
“到底是谁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念头?!驸马,今夜是你的洞房花烛,你的心该放在等候在喜房中的公主身上。”容遇冷冷地说,“也许她只是散心去了,你知道,刚才我若不带她走,她怕是当场就崩溃了!”
“所以,我该谢谢你吗?”怀琛冷漠地回视他,“容遇,我问你,那日在玉台山后山密林,当时,你也在,对吗?”
容遇笑了,“怀琛兄后知后觉,是的,当时被怀琛兄捷足先登,所以如今很不甘心。不过幸好公主有好多个,是不是彰元帝最宠的公主,区别其实也不大。”
“那你就别去招惹流芳!”
“怀琛兄,你说,到底是公主重要一些还是阿醺重要一些呢?”容遇说,“我现在还想不明白这件事情,所以决定不去想了。又或者,怀琛兄可以给我些建议?”
怀琛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容遇,你到底是谁?!”
容遇的笑意更深,“我的姑母,不正是怀琛兄的高堂?”
“你一直掩饰得很好,可是,”怀琛忽而笑了,冷冷的,“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你是我的表弟。”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冬天,一个瘦弱不堪的孩子敲开了顾府的大门便晕倒在地,手里只攥着一块玉佩和一封信。那封信,正是他母亲容氏写回娘家的家书,而玉佩恰恰正是容家的家传之物。
容家人丁单薄,容遇的父亲早早就病死了,怀琛的娘亲生前惦念这个侄子,总是写信催他们到顾府来生活。后来容遇跟着自己的娘亲来投亲,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山贼,他的母亲被残忍地杀害,而他躲在草垛中避过了一劫。之后流落在外辗转人贩子之手长达半年,最后侥幸地逃脱,千辛万苦才找到了顾府……
当时,容遇只有六岁。
半年后,顾怀琛便随孟天长离开了繁都。
这样的故事,顾宪相信了,顾府所有人都相信了,可是顾怀琛一直不信,他对容遇,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好的直觉。也许是因为容遇太聪明了,总能得顾府众人的欢心,在这样的大家庭中做到游刃有余谈何容易?
尤其是他游历回来重回顾府之后,更清楚地认识到,容遇这个人,远远不止别人所看到的那些……
容遇反而一脸的疑惑,笑道:“怀琛兄太过敏感了,我不是容遇,那我又是谁?”
这时,忽然听闻宴会厅里一阵喧哗,不知发生了何事。
容青匆匆赶至,看着容遇欲言又止的样子,容遇挑挑眉,说道:
“有话就说。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学士刚才应允了兵部左司马曹大人家二公子与顾六小姐的婚事。”
顾怀琛温和带笑的表情终于现出了一丝裂痕,嘴角深抿,眼内闪过一丝怒意,再也演不出那一派云淡风轻。
容遇眸光一冷,笑意不达眼内,说:
“托怀琛兄的福,顾府又要办喜事了!”
“这最好是你的真心话!”怀琛对上他的视线,这时江南过来说是晚宴结束了,他离开前对容遇说:
“若你真是我的表弟,便请多为顾府设想,收敛一下你的野心!”
容遇不以为然地浅笑着目送他离开。
走到驸马府门口,“这消息是真的?”容遇问。
容青把缰绳交到他手上。
“千真万确,今日凌晨发生的突袭,西戎集结十万大军进攻莫北关。莫北关的线人飞鸽传回的消息,另外,已经有流民涌向渝州。”
“西戎族再次犯边,莫北关的防线一向稳固,这次他们敢大张旗鼓地进犯,想必是做好了准备,容青,告诉下面的人,连夜把城中的粮食尽数购入,通知陵州的粮商加紧派出运粮船。另外,回书莫北关那边的人,慎守待命,切勿轻举妄动,朝廷可能会趁此机会将莫北关的兵权进行移交转接。”容遇上了马,对容青说:
“你马上去跟三皇子禀报此事,至于朝廷如何发兵,相信明日早朝,就会有消息传出。”
“公子,你现在要回焚玉山庄吗?”
容遇沉吟片刻,然后扬鞭疾驰而去。
他要去哪里?他想,不知那个固执倔强得有如野马般的女子,会躲到哪里去舔自己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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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顾千云撕破的一截衣袖早被她顺手扯去,露出白如脂玉的手臂牵着马缰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