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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英名,尽毁在周君玦的手中。
周君玦从善如流,将一方印鉴和已摸得稀巴烂的两幅字都扔给他,强忍的笑意倾巢而出,爬满他意气风发的脸庞,“多谢霁尘兄。”
“你……”沈啸言悲愤地接过那两幅面目全皆的字,深吸一口气。“周子墨,你给我记着。”哀怨的目光轻扫过藏在他身后的许慕莼,嘴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拂袖而去,留下一地扑腾正欢的母鸡。
“你放出来的?”待沈啸言走远后,许慕莼方从周君玦身后一闪而出。
“什么?”周君玦做不解状。
“你把书院的鸡从鸡笼里放出来的吧?我记得不曾放出来过,除了你在行舍的院子里磨蹭老半天装货。”许慕莼终于了然。
“我什么都没做过,可能是我出门前撞倒了鸡笼吧。”周君玦淡定从容,“既然霁尘兄都送过来了,正好不必再走一趟,娘子,我们回府吧!”他笑得极奸诈,再走一趟万松书院势必会遇到叶律乾,让沈啸言自己送上门岂不一举两得,既满足娘子的愿望,又可避免与叶律乾正面交锋。
“好吧,回府拿兰花喂鸡咯!”事已至此,许慕莼还能拿什么来搪塞。偷来的几日悠闲也到了头,还好赚了点银子弥补那五百两的损失。
“娘子,哪里还有兰花?”周君玦不记得家中哪里还有兰花,为何他的小娘子总拿兰花说事。
“后院摆着一大堆呢。”许慕莼记得那日回府,后院的兰花那叫一个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周君玦眉心微蹙,眼底尽是清澈见底的平静。还会有谁,自然是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娘亲所为……
甫一踏上周府台阶,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散集结而群的母鸡,朝许慕莼身上撞去。
许慕莼闪躲不及,被撞了个正着。“哎呀。”
“姐……”来人喘着粗气被周君玦拎着衣领提离许慕莼三尺有余。
“原来是大少爷。”许慕莼回身一看,不是自家弟弟,而是曹瑞云的宝贝儿子许慕闵,他自小便喊她姐,只是许慕莼向来不肯承认他是弟弟。
许慕闵不象曹瑞云那般尖酸刻薄,始终对她姐弟二人以礼相待。许慕闵长得象父亲,眉清目秀,骨骼硬朗,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已是有模有样的世家公子派头。今日却是一脸慌乱,举止唐突。
“姐,姨娘快不行了。”许慕闵拉着她的袖子,“快跟我回去。”
许慕莼抓住他的手,“你说什么?”出阁之后她便不曾回家探过母亲,只拿了银子吩咐许慕辰要按时请大夫看诊。
“姨娘咳了一整夜,也不见好,方才还……还……”许慕闵的前额上尽是汗珠,急得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拉着许慕莼的袖子直扯。
“不着急,慢慢说。”周君玦见许慕莼惨血的脸色,不免心下一震,方想起从未见过岳母大人。
许慕闵换了口气,“方才咳出一大潭血。”
“快走……”许慕莼拉着许慕闵拨腿便跑,她对不起娘亲,这些个月来一次也没去看过她,光顾着起早摸黑赚银子,连抽空去和她说说话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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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奔,许慕莼跌跌撞撞地从许府大门撞了进去,抬头便看见许茂景和曹瑞云衣着华丽地往外走。
“哟,这不是周府二夫人吗?”曹瑞云刻薄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扫了一遍,“怎么?被扫地出门了吧?”
许慕莼懒得和她废话,眼皮都不抬一下地自她身侧闪过。
“放肆,你大妈和你说话呢。”许茂景一声低喝回荡在许府厅前的天井,余音震得厅堂前后八根大柱微微颤了颤。
许慕莼停下匆忙的脚步,眸子冰冷倔强,“爹,大妈。”眼眶里盈满骄傲不服输的晶莹,唇角却是向上扬起的弧度,“听说娘病得厉害,我回来看看。您出门走好!”
许茂景一听这话,紧抿的嘴唇启了启,复又紧紧地抿上,望着许慕莼远去的背景,苍老的面容略有一丝松动。
“相公,慕莼这是越来越不象话了,当了个小妾就有恃无恐,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要我说,没读书就是这点不好。以后要是被要欺负那该怎么办?你去和周家说说,把我的外甥女嫁过去当正室,也好照应慕莼。”曹瑞云边走边喋喋不休。“别弄得被人扫地出门,这副穷酸的模样多丢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许家待薄她。自小就是这样,要是传扬出去,我们许家的面子……”
“闵儿,你这是怎么回事?说过多少次,不要和慕莼他们总混在你一起,你是许家大少爷,总跟他们在一起会让人笑话的……”
一直跟在许慕莼身后的周君玦没有忽略掉这一幕令人深思的画面,许慕莼眼中的倔强与隐忍,让他心中闪过一丝不悦,他的小木头怎会有如此复杂的目光。他躲在府门的柱子后面,默默等待许茂景和曹瑞云的相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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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许慕莼焦急地打开后院的门,穿过凌乱的院落,撞开那道虚掩的门。
“咳咳,莼……儿……”许慕莼的娘亲闺名唤袁杏,原是临安城有名的织女,织得一手好布,远近称颂,后来因袁父病重,无钱医治,袁杏只得嫁入许家为妾。
八年前又得了肺痨,被曹瑞云撵到无人的后院居住,生怕被她传染了,只留一个烧火的丫头伺候。
“娘……”床前一条鲜红的帕子映入她的眼帘,那般刺眼,晃得许慕莼积蓄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娘,是莼儿不孝。”
“咳……咳……莼儿,娘没事……”袁杏奄奄一息,又咳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全,断断续续地干咳,脸色因咳嗽不断而泛着病态的红晕。
“娘,你看你都病成这样,也不让子期去喊我,我去给你请大夫去……”许慕莼哭得象个泪人儿,急急起了身要往外走。
“姐,我请过大夫了,大夫说……”许慕闵立在门口朝许慕莼使了使眼色。
许慕莼为袁杏掖好被角,缓缓走了出去。
“大夫说,这病他们治不了,让我们去济世医馆求医。”许慕闵压低声音,青涩的模样却有着不一样的沉稳。
许慕莼眉头拧成一团,“我去济世医馆请大夫……”
“姐,济世医馆是不出诊的,我去过了,医馆最近不看诊,只有一个大夫他说他不看这寻常的病,只看女子和男子的病。”许慕闵担忧地看着许慕莼,自小他便看到娘欺负他们,可是姐一直隐忍着,再苦也扛着,一点都没有这个年纪姑娘该有的娇柔做作。
“为何不看?”
“原因不明。他说,他们家老爷子进宫给皇上看诊去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没回不来了。”许慕闵碰了好几回壁,撞了好几回灰。
“没有其他大夫?”
“据说济世医馆还有另二名大夫,但都不在医馆中。只剩下云游归来的程家老幺,每日只看三十名病人,不瞧寻常的病。”
许慕莼从怀里掏出今日的盈余,急急地盘点开。
“姐,银子我这有。”许慕闵总见母亲苛扣他们的月银,以前想着法子接济他们,却被许慕莼一口拒绝。
“谢谢大少爷,我自己有。”许慕莼不愿领他这份情,冷冷地拒绝。
“姐……”
“能麻烦大少爷帮我把子期找回来吗?”许慕辰与许慕闵自小亲近,可能都是男孩的缘故,比许慕莼还要热络几分。
许慕闵见说服不了她,也便不再纠缠。自小便是这份倔强的脾气支撑,许慕莼甚少接受他的好意,她不愿意面对曹瑞云仍是一副抬不起头的模样,她不要欠他们的情,再苦再累都不吭一声。
许慕闵走远后,她才垮了肩膀踱回房中为袁杏穿戴整齐,“娘,我带你去看大夫。”
“咳咳……不用了,莼儿,娘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歇上一两日便好了。”袁杏软软地瘫在许慕莼身上。
“不行,有病一定要治,娘,今日我赚了好些银子,足够给你看病抓药,而且还有些富余,我想着给你买些灵芝补补身子,给子期做几身好看的衣裳,眼看着一日比一日健壮,年前做的衣裳都嫌小了些,他在学堂念书总不能过于寒渗。”许慕莼絮絮叨叨地话着家常,边给袁杏穿上鞋袜,“过年的时候我给你们杀两只老母鸡好好补补,不能总叫大太太给欺负了,你这个屋子多少天都不打扫一回,都一层的灰,给的伙食连下人的都不如。以前我在家还好,现在我不在家了,她肯定不给您好日子过……”
“莼儿……”袁杏低头望着愈发水灵的女儿,“周家对你好吗?”
“好,女儿过得很好,每日都有肉吃,您看,我都胖了一圈。”许慕莼为她绾好发髻便蹲下身子,“娘,我背您。”
“我来吧……”随着门板吱的一声,周君玦挺拨的身形行至许慕莼的身侧,伸手一捞将她扶起。
“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周君玦撩开衣袂,恭敬地跪下叩首。
许慕莼惊得不知所措,她不过是他的小妾罢了,不必行此大礼,而他却毫不在意屋内的脏乱,跪地叩首一点也不含糊。她方才絮絮叨叨一大堆的话,他是否听见了?她不是什么大小姐,她比丫头还不如……他都知道吗?
“娘,我背您吧……”周君玦就地转过身。
袁杏欣慰地望着女儿,看这男子俊朗不凡,知书达理,可见许慕莼是过上了好日子。她这辈子也便放了心,女儿有个终身的依托,子期也有她的照顾,她也可以放心地去了。“不必了,娘的大限将至,咳……咳……不必浪费那些银子。”
“娘,您又说糊话了。您一定会长命百岁,会看着莼儿和子期长大成人,儿孙满堂。”许慕莼微恼,抓起一侧的棉袄盖在袁杏的身上。
“走吧,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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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医馆是临安城最大的医馆,也是最不易就诊的医馆,每日只接待三十位的病患,每遇程老爷子进宫看诊,程家老大老二上山采药,医馆便关门谢客。
而今年刚巧程家老幺云游归来,程家老爷子便将医馆交到他手中,让他好生看管。
不曾想程家老幺只看女子驻颜和男子壮|阳之病,其他一律不看。
每日医馆前大排长龙,程家老幺却不曾为谁瞧过其他的病。实在有违医者之道。
日暮西沉,残阳映红天际,寒风凄厉刺骨。
济世医馆门前的人潮已经散去,庄严的店堂前仍残余几分先前的嘈杂。
许慕莼率先跳下马车,急急闯入医馆中,眼前寒光一闪,只见医馆的正前方一名削瘦的男子正端坐在诊案前,发束被一根绳子吊起,绑在房梁上,他目光幽怨空白,直勾勾地盯着他下颌处抵着的匕首。
原来那一道寒光竟是匕首。
相知 第三十二章
这不正是那个庸医吗?他为何在此?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行凶?
许慕莼战战兢兢地猫腰前行,行至诊案前,仍未见他眨眼睛,她便大着胆子在他鼻下一探。
“哈欠……”庸医大人的喷嚏势如破竹,震得许慕莼收回了手,忐忑不安地立在他对面抬眼望着那条粗粗的井绳。
“程大夫,您在这里表演杂耍吗?”许慕莼转念一眼,或许是程书澈学艺不精,才被处以如此大刑。
程书澈幽怨的目光空灵般地落在许慕莼身后,原本有些涣散不明的瞳仁猛一收缩,带着一丝复杂的苦涩与难以言喻的欣喜。
“看诊。”周君玦完全无视程书澈此时怪异的造型,把袁杏轻轻地放在诊案旁的太师椅上,以不容忽视的威仪冷冷地说道。
“今日看诊结束,明日请早。”自程书澈身后冒出来一记清亮悦耳的女声,抢在庸医大人开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