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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元儿帮你赶制一批如何?元儿的手工可是一等一的精致,不会辱没你盛鸿轩的名号。”柳士林长须一拂,“这也是你和元儿成亲前相互帮衬的佳话一件,以后夫唱妇随,琴瑟和鸣,也不辱商家女子的盛名。”
周君玦脸色一凛,幽深的眸子看不见一丝异样,只是淡淡地回道:“舅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也不知说的是荷包还是婚事,众人皆沉默不语。
“莼儿,这家的麦芽糖不好吃,你上哪买的?下次不要去光顾了。”周老夫人吧嗒吧嗒嘴,“你看这稀得都挂不上筷子,煮的火候也太过,有烧焦的味道。”
“娘,是门口老徐贡糖店做的。”许慕莼闷闷地回道。
周老夫人把糖罐放在许慕莼手中,“老徐也真是的,顶着贡糖的名号也敢做这次等货,名号再响,也经不起如此折腾,总有后起之秀迎头赶上。”
柳士林听得脸色一白,尴尬地回道:“妹子,这贡糖就是贡糖,次等货也是贡糖,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是有。我都吃得不痛快,圣上能吃得开心吗?旗号再响也经不起圣上一怒冲冠,明日就换了商家。”周老夫人自然是清楚一品绣依靠数百年来一代代柳家人打下的坚实根基才有今日的辉煌,只是眼下偷工减料事件屡禁不止,一品绣的名声也受到牵连。
“莼儿,下次去御街街尾新开的那家买,试试口感。”周老夫人讪笑一声,懒懒地睨了一眼闪着狡黠光芒的周君玦,这儿子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她怎能不知他肚子里那些隐晦的心理。
“姑姑,元儿一定会把荷包做好,不会辱没盛鸿轩的名声。”柳元儿骄傲地扬起下颌,目光扫过低头不语的许慕莼。
“做得好再说,想进我周家的门,可不是如此简单的事情。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应对突变的魄力,没有能力分担相公的重任,是当不了盛鸿轩的另一半家。”周老夫人舔着筷子上渐渐变小的麦芽糖,目光和蔼却严厉地说道:“元儿,你明白的。”
“那她呢?”柳元儿手臂一抬,直勾勾地朝许慕莼的方向指去。
“她?”周老夫人笑得很无良,“她是小妾,小妾只需要会生孩子就成。”
许慕莼再度抬头时已是一脸灿烂无瑕的笑容,抓起另一根筷子又搅上麦芽糖,缠了好大一团,“相公,吃麦芽糖。”笑靥如花,一派无邪清澈的无辜笑容。
“我不吃糖。”周君玦皱起眉头,瞥见她嘴角晶莹的糖渍,无奈地伸手帮她抹掉。
“不吃就粘上……”话音未落,一大团的麦芽糖已堵上周君玦的嘴唇,不让灶神说话是怕他乱告状,不让周君玦说话是怕他把从长计议变成拍案定论。
她清楚地感觉到心中某个地方突然坍塌,搅和成麦芽糖一般蜿蜒粘稠的一团,光洁的表面只有一束不甚清晰的微光,在摇曳黯淡。
不就是荷包而己,她也会绣,凭什么柳元儿就能嫁进周家,而她却只是个靠屁股大好生养被买进周家的小妾。她也要独当一面,她也要帮周君玦分担,她也要……她也要当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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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如柳絮般飘渺的雪花徐徐落在窗棂上,瞬间积聚成水,衬出屋内通明的烛光。
许慕莼午膳也没吃便躲进这间存放碎布的屋子,埋头苦思,任谁叫也不理。
“娘子,不早了,该歇息了。”周君玦在门外轻轻拍打门板,雕花映在他的脸上,或明或暗,看不清楚他此时的表情。
“你先歇息吧,我不困。”许慕莼趴在碎布堆里寻找着相似的颜色。
“没有你我睡不着。”周君玦痞气地耍无赖,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他无奈地掸了去。
“那你就不要睡嘛。”许慕莼没好气地回道,终于在碎布中找到两块她需要的颜色,兴奋地拿到烛台前,左右比划。
周君玦憋着笑继续敲门,“你开门让我进去陪你。”
“不要。”许慕莼断然拒绝,“陪你的元儿去。”大清早的不陪,现在陪她做什么。元儿回去了,才想起她来。不理他,不理他。
“元儿回去了呀。”
果然是这样!许慕莼更是坚定不开门的决心,誓死与碎布堆共眠。
如此过了几日,晨起时她便上厨房觅了些吃食,一日三餐呆在那屋子里,夜里也不回屋睡觉,往碎布堆内一埋,松松软软正好眠。
脸也不洗,头也不梳,衣裳也不换。
周君玦气得冒火,大年廿九那日破门而入,将埋在碎布堆里只剩小脑袋露在外面的许慕莼给拧了出来。
她的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蝉翼般纤长的睫毛下是一片黯淡的青色,眉头紧锁,小脸皱成一团,伸手在她额前一探,灼热的体温沁入周君玦微凉的手掌。
他旋即打横将她抱起,大声吩咐备车,大步流星朝大门口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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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病不看。”程书澈一头青丝散乱地披在身后,俨然一副叫花子打扮,却又翘着二郎腿坐在济世医馆正中的太师椅上,双眼微眯。
“不看?”周君玦挑眉怒道。
“你看好多一姑娘给你折腾得就象凋零的花骨朵似的,你还好意思抱来看诊。”程书澈鄙视地啐他。“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子墨兄,我这有上好的壮|阳药,你要不要开几副?”程书澈趴在诊案上,神秘兮兮地朝周君玦使眼色。
周君玦目光一凛,冷冷地掷过去几记眼刀子,“开几副都没问题,您看您先把这花骨朵给治治,让她变成娇艳的牡丹如何?”
“她身子骨太弱,经不起折腾,你到底给她怎么折腾的?”程书澈自第一次见到许慕莼时,便对她纤细的身子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自己关起来几天几夜地折腾……我……”周君玦不知她如此倔强,小小的身子似蕴含无穷的力量,生冷不近。
“去抓几副伤风的药回去煎。”程书澈懒懒地垮在太师上,风情万种的眸子斜斜挑去。
“我还要另外一副方子。”周君玦心疼地看着在他怀中沉沉晕睡的许慕莼,这才几日光景,便又瘦了一圈。
程书澈眉心微蹙,“你确定?”
“是你说的,她身子骨太弱,再说她还小。”拨开垂在她脸颊的发丝,轻轻抚上她发烫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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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慕莼是在除夕的鞭炮声中被震醒的,眼前是熟悉的雕花大床,提花红缎的光芒刺入她的眼中。
她的荷包……许慕莼猛地起床,趿起单薄的绣花鞋便要走。
推门而入的周君玦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面容端肃地看着一身单薄亵衣的许慕莼。“娘子这是要去哪?”
“荷包。”许慕莼声音低嗓,似被车辗过般破碎。
“荷包?”周君玦将药汤放在桌上,“元儿的荷包已被抢购一空,娘也拿了一个,说是给你瞧瞧,要是你也喜欢,就多买几个给你玩玩。”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极精细的小荷包塞到许慕莼手中,素雅的面料握在手中便知是上等的料子,不必细看也知价格不菲。
许慕莼慢慢地摊开掌心,被荷包边缘处一朵用金线绣成的蕙兰给吸引住了目光,这……这不是盛鸿轩的商铺标志吗?
“这……”是谁给她绣蕙兰的权利,她埋首研习好些日子,不曾想却被捷足先登。“你撒谎……”许慕莼握紧荷包朝周君玦扔了过去。
周君玦不明所以,一派清明地端起药汤举到许慕莼面前,“娘子乖,先把药喝了。”
“不要……”许慕莼怒目而视,“你是骗子。”
“娘子,这话从何说起。”
“你说要用我绣的荷包当成馈赠礼品。”他是骗子,他说过要用她的,他说过一个荷包要给她二两银子的,现在买卖没了,连……连给她争取的机会都没了。
“可是娘说,一品绣的绣品是城中一绝,用来当馈赠之物也不会贻笑大方,方可彰显我大商风范。”周君玦端着药汤揽着许慕莼坐在床沿上,“娘子不必多虑,等你绣出名堂来,再与盛鸿轩合作也不迟。”
娘还说,元儿姑娘要是绣好这荷包,便能进周家的门。看来,此事已成定局。如同柳士林所说,此乃夫唱妇随的佳话一件。元儿姑娘又是周老夫人的亲侄女,亲上加亲,巩固周家在临安城牢不可破的大商地位。
“你是说,我只要能生孩子便可,是不是?”许慕莼双手握成一团,他说过,商家女子要能独挡一面,周老夫人说过,无一技之长怎配得起周家正室之位。
所以,她只能是周君玦的小妾,只会生孩子的小妾……
周君玦闭口不答,端着药汤讨好似地贴地许慕莼唇边,“乖,张嘴。”
“相公,要是我做的荷包比元儿做的好,你会用我的吗?”许慕莼低口抿了一口,计上心头。
“这好与坏如何定义?”周君玦见她苦着张脸,抗拒地推开药碗,便又揽紧她纤细的腰肢。
“自然是以顾客的喜好来定义。同样的荷包,谁卖出的多,谁的便是最好的。”许慕莼暗中腹诽,和柳元儿相比,她最大的优势来自于免费的布料,在价钱上自然会便宜许多。
“哦?娘子有何打算?”
“一决高下。”许慕莼扬起苍白的小脸,清澈的眸子中闪烁着不服输的倔强与坚决。
相知 第三十五章
除夕之夜,所有的祭祀都告一段落。饭桌上烧旺的炉旺煨着热气腾腾的大骨头浓汤,这是专为《奇》许慕莼准备的,她的伤风《书》还没好利索,过于油腻的东《网》西都不能吃,可是她的身子又太虚,过于清淡会拖延病症。于是周君玦让人做了新鲜的骨头汤,沥掉汤面上的油,方端上桌。
高墙外鞭炮声不绝于耳,这是许慕莼第一次没有在许府过年,一切丰盛富足,不似往年三个人抱团守着陋室等待黎明的到来,身上是洗得发白的棉袄,隐约听见自大屋那头传来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却与他们毫无关系。仿佛他们是这个府上多余的人,被遗忘,被冷落,被隔绝。
今日,她却能坐在摆满各式美味的大桌上,尽情享用而勿须理会这顿吃完下一顿的肉在何方。身着最昂贵的料子缝制的衣裳,身边是天子脚下最富足的男子。这是一个普通女子所能奢望最美好的圆满,妾也好,妻也罢,都是一种极致。
吃过年夜饭,周老夫人独自回屋颂经礼佛,留下新婚燕尔的二人独自对酌。
“还在生闷气?”周君玦为她续了一碗不带半点油腻的骨头汤,见她仍是撑着手臂,双眸呆滞地望向屋外的残月,眼神复杂而倔强。
许慕莼转回眸子瞄了他一眼,她不知道为何如此拼命,埋首其间忘却了娘亲的病,忘却了不曾前来探视的子期,更忘却了这几日本该是她赚银子的大好机会。她只知道,要是她不努力,不拼命,柳元儿就会嫁进周府,爬到她的头上,对她发号施令,如同曹瑞云那般尖酸刻薄,而身边的男子也将不再终日陪伴,对她宠爱有加。
或许便如同周老夫人所言,她只是一名会生孩子的小妾,不需要懂得太多。
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好不容易脱离许家那万恶的婆娘,结果又掉入另一个布满悬机的坑。
柳元儿能做的,她许慕莼也一样能做。凭什么柳元儿能当正室,而她却只能是卑微的小妾。就因为她出身名门,知书达礼。前面有已然入土的沈瑶儿,如今有气势汹汹的柳元儿,还有曹瑞云百般提及的外甥女。
许慕莼当初的美好愿望化为水中花镜中花,想着下堂,想着另嫁他人,是多么的可笑幼稚。要是没有洞房之前,她可以理直气壮,如今已成既定事实,她还能挺直腰杆对大牛哥说,我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