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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蜀玉从废柴堆里找了一些细薄地木片碎棍,堆到了唐烆面前:“要想盖大房子,就先要盖小房子。想办法用这些小东西做成一个小屋吧。”她顿了顿,接着道:“要能够让人一脚踹开,也不会粉身碎骨的那种。”
唐烆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开始摆弄那些小木片子。
第一日做的送到了蜀玉面前,她拎起来在空中甩了甩,支离破碎;第二日做的,她把刚刚从陷阱里面逮住的肥山鸡给堆在了小木屋身子上面,木屋残肢断腿,不久英勇阵亡;第三日,第四日,到了第五日,蜀玉将那看起来粗糙地,玲珑细小地木头房子远远地掷到悬崕铁壁上,骨碌碌地滚了一圈再下来,总算是完好如初。
她又捡起那小手工木屋,左瞧瞧右摸摸,吐出一个词:“奇丑无比。”信心满满地唐烆顿时成了霜打地野草。
既然是野草,隔日里他又斗志昂扬地拿着随身小刀,开始雕木纹花样。势要自学成才,达到鬼斧天工地境界,让蜀玉刮目相看。于是,白日里他依然劈着木头窜上窜下盖木屋,夜里就着火堆雕刻。隔三差五的还去掏掏落在陷阱里面或大或小地野味,日子在这种累并郁闷中度过。
没有江湖杀戮的日子,意外的过得充实,这让他始料未及。
唐烆仰视着自己最新的劳作成果。
深入地基地粗壮房柱上雕刻着凶猛野兽,房梁搭建成最稳固的三角支撑屋顶,宽广地房间四面木壁朝内是光滑竖纹,朝外依然披着厚实树皮。
屋顶有五层,由圆木和晒干地野草相互叠加而成,再大暴风雨也吹不跑淋不透。他唯恐单调,窗棂门框边缘都雕着飞禽展翅翱翔,窗户支架不是光秃秃地木棍而是收拢羽翅地长嘴池鹭,门环是长牙舞爪地兽中之王,处处透着灵气,刀刀都是粗狂野性。
前车之鉴太惨重,他还特意在不远处用内力冲击河底,腾空水幕中,摇晃地地面上,房屋屹然不动安如泰山。
唐烆嘴角微微一点笑意,一扫连续多日的阴霾和不甘,满怀地雄心壮志,恨不得马上让蜀玉看看他多日来努力的成果。性急匆匆地找到蜀玉之时,对方正缩在树荫边酣睡正甜,身下是他试手家具之一的木雕藤萝缠狐躺椅。
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树叶落得人满头满身,斑斑驳驳晃着暖晕。女子眼眸半磕,娇颜夭桃浓李,唇瓣含笑,腻鼻浅呼,绀发浓于沐。侧躺地懒躯上盖着他那已经洗得有点泛浅地开襟云纹长罩衫,玲珑地身段偶尔从薄衫下透出一二,端得是香簟爽眠,幽韵撩人。
周围的风很轻,卷着不知从哪来的桂花淡香,藤椅下摇曳地草叶都带着杏色,暖意融融。男子只觉得舌尖滚着一丝蜜糖,忍不住偷偷舔舐,细细品尝。就这般远远地望着,察觉不到日光的流逝。直到周身凉意缓来,他才被惊醒般地动了动腿脚,加重脚步一步步踏近。这些时日,只要这脚步声出现,就代表唐烆在靠近。
等到蜀玉醒得有点迷糊神色,他才轻声笑道:“这般睡了不怕着凉?”
蜀玉习惯性的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衣衫,这才慢悠悠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了。今日是十五,吃了晚饭可以去赏月。”
“赏月?”蜀玉晃晃头:“你又不是那酸溜溜地儒生,看着明月还能赋诗作画不成?”
果然还没清醒。唐烆等她起了身,一手举起那椅子带头往两人住的山崖行去:“你这般千金小姐不是最喜爱书生为你们写诗么?听闻诗句中常有将女子比作月中嫦娥,让人望而感慨。书生们恨不得能够自己建座广寒宫,将娇媚女子藏纳其中,谱写才子佳人美妙姻缘。”
蜀玉嘁了声,举袖掩唇哈欠:“嫦娥性子何等高傲。本就是天界仙子下凡,容貌端庄秀丽,后羿都留她不住,更无论凡夫俗子中那些只会写些勾栏诗词地穷书生。再者,就算真有女子国色天香,也是不会自喻广寒仙子。”
唐烆一愣:“为何?”
“一座冰冷华美地宫殿,一位孤寂傲然地女子,养了一群白白胖胖肥肥嫩嫩地兔子。每日除了追忆一番人间地情爱,就是听远方健壮木工伐树声。一日两日还好,长长久久就真真无聊无趣且悲凉了。”
唐烆噎了下,怪异地望着她。
蜀玉眨巴眼睛:“啊,别误会。我没有借机说你是伐木工。你看,我即不是住在宫殿,养的兔子也是为了吃而不是为了抱在手中当作玩物。你也不是吴刚,至少,”她将对方上下左右瞄了瞄,笑道:“你的身子应当没有吴刚那般……壮实。嗯,吴刚每日里伐木,心胸应当比较宽广。你这般身材相比可能瘦弱了些。不过,练武之人,骨头肌理都是精干非常,算是美男子的典范了。”语无伦次的,估计瞌睡虫还没完全溜掉。
难得见到对方这么慵懒迷糊一面,唐烆索性顺着她的话道:“吴刚不会建房子。”
“对。”
蜀玉点头,又行了几步才醒悟过来,笑眯眯地问:“你那木屋盖好了?”
唐烆道:“算是吧。”
蜀玉笑道:“你这般神情的时候就代表已是胸有成竹了。先去看看。唔,你要不要再拿一根粗地木头,说不定稍会有用。”望到唐烆脸一黑,她立马拐脚往另一边山崖走去。
进入新房之前,蜀玉还是忍不住先在地上拣了一根比较趁手的树枝,用它推开门。唐烆站在她身后脸色变幻几次,望着她小心谨慎地探一步走一步。敲打壁边,窗棂,顶梁柱柱等地方,最后站在墙角捅了好几次,这才点头:“就是不知道刮大风的时候会如何。下大雪的时候再塌就糟糕了。”那时候再盖房子是来不及的。
“这崖下树木林立,只有微风,狂风是吹不下来的。皑皑白雪下三日夜也压不跨屋顶房梁。”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
“屋顶盖好之时,我在上面施压五层内力都无事。”
蜀玉沉吟:“要不你用十成内力试试!”
唐烆闷道:“我当时在那茶楼也只用了五成。”原来是第一次与蜀玉见面之时的那场武斗,差点掀了烟袅楼屋顶的那次。蜀玉看看他的脸色,道:“辛苦了!”
“啊?!”
“今夜做好吃的吧,替你补补力气。”真是,太会捉弄人了!唐烆有胡子的话估计要被气得立起来,可惜,最近小刀用得勤快,胡子刮得利落。
“然后,”蜀玉十分贴心的补充:“你要继续努力盖更多更好的房子。”这次,唐烆已经无话可说。
晚饭果然加菜。一大份煨獐子,肚腹里面裹了鲜嫩野蘑菇和蕨菜;两大串烤山雀上,一边烧烤一边洒上车轴草和附地草地细末,一口咬下雀腿来,骨头甭脆,肉质中混着清香,恨不得连雀脑袋都吞了。再有沙棘果和菊姜煮的酸辣石锅鱼,鱼汤香滑,鱼片爽口。
唐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
“今日十五。”
蜀玉一边收拾东西,随意地‘嗯’了一声。
唐烆又道:“推算来,应该是八月了。”
火堆上突然爆出一个火花,蜀玉的身影倒在悬崖壁上,晃动了两下。她回身过来:“八月十五?”
唐烆略显愧疚,低下头去:“这是我到崖下看到的第三次圆月了。今日,应当是中秋。”
中秋佳节,他们两个人在深崖的山洞里面相对无言。
蜀玉有种长歌当哭地冲动,转过头去,喃喃地道:“每年的十五,姐姐姐夫会带着小侄儿侄女们回家,语笑喧哗的,我嫌太吵。如今,却是想念了。”
唐烆喟然一叹,却没声。站起就出去了,没多久又回来,手中多了几个密封长竹筒,一打开,花果香气四溢。
“刚来的那几日我采了香椿和一些野果,合在一起酿了些果酒,喝不喝?”
“喝。”蜀玉应声,快手快脚的整理好所有东西。手臂抬起,衣袖正好从颊边擦过,道:“赏月也要寻个无杂物遮挡的好地方。上次你带我俯视山崖的那棵大树就不错,选那里吧。”说罢,低着头率先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树林中。
明亮的月光映照得树木叶片上晶晶亮,鞋面偶尔晃过银色,只觉冰凉。就这么走着,不知道何时是尽头,回首除了那个男子,再也没有别人。
是了,能够有谁呢?蜀玉的身边,其实从来都没有人在过。
第三一章
稳当地坐在树顶一处粗壮地枝丫上,左右环顾,不是悬崖峭壁就是古木林立,浅白覆盖着浓绿,美则美矣,就是单调地烦闷。喝一口果酒,酸涩中带点甜,入了愁肠之时,又带着微辣。
蜀玉突然奇想地让唐烆说些江湖之事来听听。
男子一手举着竹筒酒堪堪喝了口:“江湖就如朝堂,分门别派,互不往来。每日里最大的事情就是针锋相对,抨击打压,势要将对方绞杀干净才罢休。只是,朝堂用的是笔,江湖用的是刀。”
蜀玉又问:“朝堂还可以有中立,忠奸之分,在处理军国大事之时就可分辨。你们江湖又是如何区分正邪?比如你们同时杀了一族中人,因为杀人者是入了邪教就是邪派之人,他就被会被人成为‘杀人狂魔’?那正派人士亦杀了人,却被称之为‘匡扶正义’?世人只是以对方所在帮派来区分是非黑白?”
“真相就是如此。”唐烆答:“正派人士,伪装得好,人面兽心的不被拆穿,身在正派名门之家,那么他们就是正派人士。哪怕奸淫掳掠,犯下禽兽之事,遇到不晓理之人,也会认为邪教之人就当被人残杀,死有余辜。”男子语调平稳,却字字铿锵,想来早就不忿某些正派人士的行径。
蜀玉轻笑。
在今夜,她这笑格外凉薄。只道:“你说的只是正派之中的败类,不能以偏概全。在你们邪教之人的心中,不也觉得奸淫正派人士的妻女算是常事么?毁其名望地位,夺其金银家财,灭人满门更是家常便饭。”
唐烆怪异地瞅了她一眼,问:“你认为燕明山之中都有些什么人?”
蜀玉讥笑:“不会都是正派人士的远亲近邻吧。”比如他这般身份的。
“哼,”唐烆冷道:“据我所知,燕明山中人,大部分都是孤家寡人。有的面目丑陋,有的身有残缺,有的性情怪异,有的貌如春花心已枯槁,有的曾经权倾一世如今只是毫无用处的乞丐,有的……”
蜀玉打断他:“真正因为父母是邪教之人,子女也入了邪教的是少之又少?”
“燕明山上众人甚少娶妻生子,教中女子也不愿意嫁与寻常之人。特别是自诩为正派中人。”
“依你而言,这天下最可怜之人都在你们邪教之中。他们并不是入邪教才成为凶残之人,而是被世俗给逼迫逼害,走投无路,无处可去才寻到了邪教,有了安身立命之处?所以,他们残杀了谁,奸淫了谁,抢夺了什么,全是因那些人曾经也那般对待他们过。当初因为势单力薄被人陷害,现在他们也就借着邪教为靠山,堂而皇之地进行报复?”
唐烆沉吟半响,想要反驳,又无从下手。
蜀玉顺了口气,等心境平复之后,又问:“你们燕明山应当有上千人吧?”
“要加上各地教众。”
她算了算,笑道:“正派之人有多少?几万?其中,真正有权有势有名望的正派人士,应当没有过百。你们燕明山的掌教之人,应当也就十位左右。不管是正还是邪,除了这么些顶峰掌权之人,剩下的也都只是碌碌而为或者小有名气之人。这些人,我想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是保不准他们的心智性情如何。”她觑着眼,淡淡一笑,说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