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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玉透过毡帽上的白纱仰望着,这才发现西方远远的飘来几朵乌云,只是一瞬,云层就遮挡去了一片蓝色。天,阴了下来。
“要下雨了。”
“嗯。”她转首凝视着面前的男子:“路远么?”
“这里过去转两条巷子,有个隐秘的分舵。”唐烆回望着她:“方才,我正好看到教主夫人的贴身侍卫从楼下经过,才跟了去。”之后见了教主夫人,提到了蜀玉。
女子点头,轻声道:“我们就这么走着去吧,”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你小心防着不让人跟踪了就行。”
唐烆从马车中拿出油伞,对车夫嘱咐了一声,牵着她的手缓慢前行。蜀玉注意过了,车夫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位。不知什么时候起,邪教之人已经渗透了他们周围。这就是武林人。
她低下头,小心的跟在男子侧边,眼眸落在对方那骨节分明的手掌上。自己的手被它包裹着,细嫩的肌肤可以感觉到对方手茧的厚度。武林人的手掌,平日拿着剑,现在却牵着女子的纤手。如沉重锋利的玄铁上缠绕着精美蜀绣的丝绸。
只是,玄铁不是藏精阁中挂着的寻常工艺品,而是真正的杀人武器。再多再细密华美的绸缎也没法阻拦它那锋利的坚刃。迟早,它要暴露在武斗场,展现它的实力,不会回望一眼破壳而出时一地碎裂的绸缎。
“你在担心什么?”男子的声音唤醒了她,低声问着。
“你那教主夫人为何要见我?是因为你要兑现山崖下的诺言,还是其他原因?”虽然燕明山中人的婚事希望得到教主和教主夫人的认同,可蜀玉并不是他教中之人,自然不必强行去遵守这个规则。如若是自愿的替唐烆着想,那又是另外一桩。
“她只是说要见你。我也说了要娶你。”
“没有透露其他?”
唐烆摇头,适时将她隔开身边行走过的陌生人。隔着纱幔,看不清她的神情,不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也不知道她对茶馆那些人说的话有何感想,他只是想要尽快的确定,让所有的人知道:蜀玉是唐烆的!
“烆,”她注视着他,缓慢地道:“你要知道,但凡女子总是有些口是心非,自欺欺人的。”
“为何?”
“因为,陷入爱恋中的女子太软弱。”她淡淡地道,看着街上顽劣的男童夺过小女娃手中的布偶,隔着很远嬉笑逗弄。女娃的哭泣声和男童的大笑声此起彼伏,异常刺耳。两人慢悠悠的走着。半响,她才接着道:“因为怕对方厌烦了自己的多心,怕对方以为自己不够聪慧,也怕对方以为自己不够相信他。所以,女子就算再害怕,再伤心伤神,也总是说一切愿意听从男子的,他的决定就是自己的选择。”
唐烆尾指摩擦着她的指尖,轻笑道:“你怎么会怕这些?燕明山的女子,都是堂而皇之的要求夫君如何做,不许反驳。我做错了,你告知我就是。”
“哪怕让你左右为难?”
“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你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自然能够明白我的作法。”
她轻轻的扣着他的手臂,低头道:“就算是从小接受良好女训的千金小姐们,也并不一定能够完全做到凡事以大局为重,舍己为人地善心。”
唐烆想了想,轻声问:“你是不是担心教主夫人会用名门正派的那些说教来拆散我们?”说什么正邪不两立,早早回头是岸等鬼话,来让蜀玉自行退缩:“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燕明山的人,不说以前想反悔,现在我更是不容许你去想嫁给别人。”
蜀玉眨眨眼,好半响才苦笑道:“我哪里想了别人了。”
“秦连影。”
“我跟他早就恩断义绝。”
“可你方才说女子总是口是心非的。那样的人,你以前不也是记挂着很久么。”
唐烆难得在她面前说起外人,秦连影倒是提了几次。现在看来,她总是担心唐烆撇下自己,说不得唐烆也担心蜀玉还对秦连影恋恋不忘。
本来有点抑郁的心情又轻快了起来,笑道:“你难道怕那‘正派人士’来抢亲?所以才急急忙忙的要让我去见教主夫人,让她为我们作证。以后,哪怕别人说起你拐带蜀家小姐之时,你也就顺水推舟的说不是拐带,而是两情相悦地远离无聊人士纠缠?”
唐烆紧抿着双唇,冷着一张脸。可眼眸中明显的表露出‘你是我的’决心。这股倔强的样子让蜀玉好气又好笑。心里也知道自己思虑太多,总是习惯性的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可是,上辈子的经历和这辈子所面对的世俗观念,让她不得不未雨绸缪。
唐烆对她的爱恋是真,她也逐渐明了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性。如若两人一直在那山崖下生活,兴许就平平淡淡地过了一辈子。可出来之后,每深入繁华一点,无不在提醒她,不能随心所欲,不能言语乖张,不能行差踏错,不能自私自利,不能……
这里是世俗,不是桃源。
桃源中,他们只是一男一女,身无长物,坦坦荡荡。
世俗中的他们,唐烆身后有燕明山,有师傅,有好友。蜀玉身后也有家族,有父亲姐妹,有那千丝万缕的利益往来。面对正邪之分的时候,他们该如何选择?面对是行走江湖和商场征战之时,他们如何选择?面对是一起去燕明山还是一起去蜀家,又要如何选择?
蜀玉不是盲目相信情爱的女子,也做不到为了一个男子而舍弃家族,舍弃好友。她自然也不想唐烆因为娶了她,而与燕明山反目,与他的师父唐王老死不相往来。那样不顾一切的男女之情她做不到,唐烆也不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败给情欲的自私男子。
抬头仰望,男子冷峻容颜有着坚定。这样的人,她应当放心去相信他,依赖他,就如在山崖下那些日子一般,一切都交给他去决定,让他去行动。自己只需要坦然无畏的接受他所给予的一切就好。
身子往对方旁边靠了靠,两人手臂相贴,隔着厚重的衣衫也能感到对方的温暖。再一转首,就看得几朵粉白相间的洒金梅花打着旋儿的落下,被男童小心地接在手心,连同布偶一起递送到女娃的面前,破涕而笑。
既然有燕明山的分舵,这个小镇自然是商业繁华。蜀玉拉着唐烆一路晃晃荡荡,见到调香的铺子就去看看,玉器金铺作为蜀家涉及的行业她又免不了去探查一番,有名的糕点小店就让唐烆一个邪教人士展开他的‘冰冻’脸,快速的杀入重围就为了买一盒刚刚出炉的新鲜点心。
从未堂而皇之在大街上行走的蜀玉,将唐烆的保镖特性用个彻底。不单狠揍上来调戏的花花公子,还恶作剧地将对方衣衫给划拉粉碎,让其‘裸奔’街市;也大施银两,给卖女葬夫的女子‘安家费’;还让唐烆暗中挫败喜爱自夸自擂的少年英侠……当然,还指使他去买些十美图,逼其评价一番,打发路上时光。
蜀玉本来就甚少走路,两条街走下来,再抬头看着简陋的独门独户小家之时,她已经半依靠在唐烆身上,只求尽快有地儿给她歇息。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的就是这么一户人家。进入堂屋之时,她就已经确定了这是燕明山的分舵。成套花梨木透雕家具,汝窑的陶瓷器皿,丫鬟们穿着的叉裙衣裳,还有进门之时驼着背却眼有精光的老仆人。等见到那尊称为‘教主夫人’的女子之时,蜀玉已经收敛了所有的窥视好奇之色。
颜如渥丹,樱口樊素,似笑非笑三分亲。只是一眼,蜀玉就只何为‘仙姿玉色’。雍容雅步中,云髻峨峨,,衣带含香中,又发现对方腰腹微挺,居然身怀六甲。
两个女子静静的相互打量半响。对方才小心翼翼的护着后腰慢慢坐到主位上,对蜀玉笑道:“我只道能够让唐烆倾慕的女子定然非同一般,今日一见,才知是他高攀了。”
蜀玉莞尔,柔声道:“久闻夫人侠名,今日得见,实乃蜀玉三生有幸。”
女子冁然而笑,一手接过身边丫鬟递送过来的药碗,喝了一口之后才道:“金梁龚家,佘家,姚家,蜀家,连同秦家,士工商武,行行状元。蜀家女儿也是数一数二名门闺秀。冒昧问一句,蜀小姐看中了唐烆的哪一处?家世?武学?还是……他在燕明山的地位。”
第四七章
单刀直入,果然是邪教的教主夫人。
蜀玉半迷惑地重复了一遍:“地位?”转首询问唐烆:“你不是寻常教众么?”
唐烆沉吟着:“我只是师父的弟子。与燕明山的众人亲近一些,勉勉强强算得上教中一份子。”
那女子掩唇笑道:“他从小与我夫君讨教武学,加上时常越矩被长老们训罚了,请我去讨饶,故而我们夫妇都将他当作亲生弟弟看待。教中之人,也是与他打闹习惯了,强者为尊,在教中他武艺也是不输左右护法的。”
这么一点拨,蜀玉哪有不明白的,只道:“再加上他又是唐王的得意弟子,自然地位超脱,与贵教寻常人不同了。”
“正是。”
蜀玉轻哼,对着唐烆道:“这些你可都没有与我说过。”没有明着说,不过偶尔的闲聊中透露了不少对教主夫妇的尊敬,与教中众人的比试,还有教众中相传的一些隐秘之事,这些都足够说明他本身在燕明山的地位不同。只是蜀玉一直没有深想。她这么一答,自然就撇开了蜀玉会利用唐烆对燕明山的影响而做出有利名门正派之事。
这种特殊时期,一点点小事都足够影响大局。教主夫人本就是善于以情感来协调正邪双方的无间。蜀玉的突然出现,让她不得不谨慎的认为,会不会有金梁龚家和秦家背后指使。好在,这最大的隐患构不成问题。
只是,“蜀小姐,到底是看上了唐烆什么呢?”
蜀玉微不可查地皱眉,对于对方的固执询问有些委和感。不回答也不行,索性拉着唐烆问:“你又是爱上我什么?美貌?才学?性情?还是……家世?”
这种问题两人明着暗着讨论过多次,哪里还需要这么直白的询问。唐烆依然耐心的回答:“都不是。我喜爱你需要理由么?”
蜀玉轻笑,对着那夫人道:“他都答不出,我又怎么回答得出呢!夫人太抬举小女了。”我蜀玉并不是看上唐烆什么,两人在一起只是自然而然,没有那些七拐八弯的心思。作为一个教派的夫人,谨慎是好,对唐烆照顾也是情有可原,可只凭借一面之缘,就因为外因而来质疑他们两人的感情,实在是太轻率,容易让人误会。说抬举蜀玉,不如说是蜀玉看穿了对方在杞人忧天的愁思。
两人一个曾经是官家小姐,一个是商家千金,都是善于揣摩脸色,性子八面玲珑,心思细密之人。稍微试探一下,也就摸清了对方的性子。
那夫人对于蜀玉的含沙射影没有丝毫不快,甚是有些欣喜:“我也经常问外子,他当初到底是看中了我什么,千方百计的夺了我来做压寨夫人,除了多了一双碗筷也没得到什么好处不是。结果他总是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话,成了哑巴似的。想来唐烆比他老实,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也断了外人乱嚼舌根絮絮叨叨一大堆的。”她开颜调笑道:“以后有人这么问你们,按照方才的话回了他们就是。”
这话一出,瞬时让人哑然。蜀玉突然明白为何唐烆对着教主夫人的言行总有哭笑不得之感。这女子,性子实在是大巧若拙的典范。
两个女子亲密地说着话儿,唐烆除了偶尔扬起一丝嘴角,依然是一张平板冷淡的脸。那夫人瞅了几次,冒然地指着他道:“去抓一些乳鸽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