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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泪-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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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披衣起来,让知秋去熬醒酒汤,又问乔公公:“皇上从来饮酒不多,今日怎么醉得如此厉害?”

乔公公一边帮忙着扶皇上进去,一边回道:“今日晋安王携王妃入宫,皇上赐了宴,王爷也喝了不少,直到方才离去。”

不禁微微讶异,皇上对晋安王一向不待见,今日怎么倒像是久逢知已千杯少了?

正想着,他突然就伸手抚上我的脸:“颜儿,你生气了?”只是突然像失了劲头,朝侧边跌了下去。

猝不及防之中,我也随之倒地,连忙下意识地曲起膝盖护住了自己的腹部,却正好压在他身上。

乔公公及几个宫女忙来扶,却被皇上一声怒吼震天:“滚开!”

“皇上?”地上虽已铺上了毛毡,但寒意想必不会少,到底还在正月,冬天并未完全被春天替代。

“你生气朕也烦,你不生气朕也烦!颜儿,朕该拿你怎么办?”他的身上火热,隔着衣服仍能感受到。他的眼中尽是醉意,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闭上了。我轻轻摇他,再无动静,原来竟是睡着了。

不由又是叹气,都是醉话!你为什么要说这些醉话来烦我呢?

乔公公将皇上背上了床,我则替他脱去了衣裳靴袜,正自忙碌时,却听乔公公低着头咕哝了一句:“皇后娘娘,您是不知道皇上因何缘故封了顾昭仪吧?”

我身子一顿,手上也僵了,不过须臾便已恢复自若:“顾昭仪聪慧娇憨,皇上喜欢她自是情理之中!”

乔公公一顿足,摇了摇头正欲说话,原本已经熟睡的皇上突然睁开朦胧醉眼,带着忽如其来的怒气,一把便拍掉我正替他掖被的手:“传顾昭仪来伺候朕!”

只是说罢又沉沉睡去。

我无奈地在他身边坐下,难怪皇上从来不喝多,终于知道原因了。

这时候的他,一点不像那个总是站在我身旁为我遮风挡雨的大人,而是——像个孩子!

抚着他微微潮红的脸,看着光洁的下巴上,胡茬子却硬硬的有些扎手,让我感觉到他的真实存在,不禁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到底你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

“明日不用来了!”接过焰炽递来的东西,藏于袖中,才如释重负地对他一笑。

“为什么?”他神情一怔,随即闷闷地问道。

“那东西用不到了!”我有些歉然,为他眼中浓浓的失落,也为自己方才涌上心头的轻松,补上了一句,“下月此时,或许还可用到!”又眼尖地看到他的左手拇指上缠着布条,“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碰到的!”他将手缩了回去,带着一丝释然。

“小心一点,别再叫你母亲担心!马上也是要选妃的人了,怎么不注意一点?”眼瞅着他的及冠礼越来越近,再不是遥遥不可及了,选妃似乎迫在眉睫。

他含着一丝苦笑:“你才多大,怎么跟母妃一个样!只知道说我,你自己的手呢?”

“我是你母后!”不指望他行礼恭送,我扭头就走。早就习惯了在他面前当大人,自然不再觉得有多别扭了。想起初次见面,反倒是他,虽有些不自在,但仍是大大方方地给我行礼,喊我“母后娘娘”!光阴似箭,一转眼,我们都长大了。而他,再也不愿意喊我母后娘娘了,除了他生气的时候。

低头看看被烫伤的手已好了大半,但我仍每日涂抹上一层厚厚的伤药。

知秋迎了上来,面有郁色:“皇后娘娘,这要教人看了去,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

我打断她:“身正不怕影斜,左右不过是我与淮王皆喜佛法,在佛堂之前谁敢造谣?”

*

回椒房刚坐定,贵嫔便抱着孩子过来了。

知秋拿了好多水果点心出来,嘉寅看得眼都乐开了花。

我们聊些各宫内的趣事,贵嫔突然“咦”了一声:“皇后娘娘,你莫不是怀上了?怎么这般喜吃酸食?”

我一怔,才发现面眼已经吐了一大堆的杨梅了,讪讪一笑:“本宫怕酸,所以尽拣些不酸的吃!”

嘉寅将小嘴巴凑了过来:“小皇子吃酸的!”大家都喊他小皇子,他便也这么说自己。我记得祺儿小的时候管自己叫宝宝的。

挑了一粒最大的塞进他的嘴里,见他那馋样又是一阵止不住的笑,我感慨:“一转眼,嘉寅都这么大了!”说罢又沉默下去,贵嫔知道我是想起从前第一个失掉的孩子了。

她伸手又取了一粒杨梅塞在嘉寅嘴里:“皇后娘娘放宽心,您还年轻,又得皇上宠爱,一定生养众多!”话说着有些黯然,我知道近日来皇上多是召顾昭仪侍寝,她那里,半月也不见一回,反倒和淑妃有得一比了。

见我未说话,她又说道:“皇上为国事操劳,妾身自是不会有什么想法,如今,有了嘉寅更无那争风之心了!倒是皇后,真该为自己想一想!妾身斗胆说一句,虽然太后与惠妃倒了,可是这宫里,不愿意中宫产嗣的还有人在呀!”

我一惊,倒没想到她如此直白,复又想到,当初她怀孕的时候,曾让知秋送了一盒墨锭过去,莫非……

思及此,忙出口接道:“是本宫的肚子不争气,哪有什么旁的!”

她见我如此反应,似在预料之中:“说句不敬的话,妾身当皇后娘娘是自家姐妹才说的,如今淮王在朝中声望日渐高涨——”

话未说完,便已教我打断:“本宫也当贤妃是自家姐妹,咱们就只说些姐妹之间的私房话!”

此言一出,她纵是再有心也无语了。

末了,我随口一问:“本宫近日来因手伤不得练字,余了好些墨锭,你若喜欢再拿去一些!早年送你的一盒早该用完了吧?”

她一怔,脱口而出:“妾身没有拿呀!”

拿着杨梅的手微微一颤,便有紫红色的汁液滴下,污了衣裳也未察觉。

午膳的时候,知秋低声问了一句:“皇后娘娘想吃什么?”

我张了张嘴,终究是将到了唇边的“酱黄瓜”咽了回去,重新说了一样:“四喜丸子!”

[第一卷 铮铮繁华灰飞烟灭:第二十一、二章 嗅来馨香迷离恨]

正月十五上元之日,宫女们彩带飘飘端上了团圆元宵。

心中只顾想着心事,皇上突然出声了:“皇后,你近日为何老躲着朕?”

他说话的时候,我正咬着一只汤圆,手一颤下唇便被滚热的糖汁烫到,苦不堪言。

待抬头看四周,淑妃闻所未闻,贤妃却笑出声来,唯有昭仪,出神地望我,眼中竟有浓浓恨意,带着绝望的悲哀。我莫名又是一惊,那道目光像是糖汁再次浇在我的心中,与冬日的寒风一道。

过了正午,凤辇由正门而出,不过片刻,已近君府。

透过卷帘,君府的大门更加鲜红夺目。我轻轻拉了拉焰行:“到了!”

这孩子,好容易才求了皇帝允他同我一道,这会却有些胆怯,朝我怀里缩了又缩。

越来越近,已能看清楚父母兄长均着了朝服,跪在大门口,呼声直达于耳。

我回来了,然而——近乡情更怯!或者,这样形容合乎我现在的心境吗?

他们身后是君家的宗亲们,老少亦跪了一地。

父亲脸上兴奋异常,他声若铜钟:“皇后娘娘,西边的凤仪阁已备好,请娘娘迎驾过去稍事休息!”

凤仪阁?待走近前,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就是原来的燕喜楼吗?我还在家的时候,焰行出生的时候,母亲特地起盖,为迎接三姐回家省亲的。可是,三姐没有回来过,那幢楼便一直空着。现在,叫凤仪阁了。

*

晚上,府上挂起了灯笼。焰行与琪儿熟得极快,琪儿让娆儿坐在他的肩膀上,在灯下穿梭来回。娆儿咯咯笑着,胖乎乎的手抱住琪儿的头。焰行则在后面追得不亦乐乎。我不由想起小的时候二哥也是这样子将我扛在肩上,去够树上的叶子,我够不到,气得直捶他的头。

只是,现在,我只能端坐在这儿,看众人花灯之下流连,笑话翩翩。然而近到我这里,便又恢复了恭敬之态。

一朝是雏菊,一朝是祥凤,相去千万里。不变的,却永远不变。我,融入不了他们,即使贵为皇后,即使置身他们簇拥的中心,依旧只有我一人被孤单笼罩。

第二日,我说想与大嫂叙叙话,母亲未曾多说什么,只顾着拉着焰行的手问长问短。

穿过侧门就是大哥的府第,倒也方便。

祺儿见我未带焰行过来,便带着娆儿找去了。

“皇后娘娘似有心事?”虽房中只剩下我二人,她仍是以礼相待,半分也不逾矩,但关切之情却丝毫不曾减少。

我自是拿出了当初在家的那一套,拉了她的手来央求:“大嫂,我想出去走走,你找一套丫环的衣裳来可好?”

“您现在是千金之躯,若万一出了差池——”她面露震惊,亦有后怕。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正色道:“没有万一,若你不帮我,可就真有万一了!”

没多久,大嫂拿了一套衣裳过来,我立时就变了个模样。

*

虽自小在京城长大,京城的路却不熟,打听了几回才找到了一个医馆,连那郎中的姓名亦牢记在心。他青衣秀丽,一派儒雅之气,指腹刚触上我的腕部,便已了然:“夫人,你这是喜脉!”

我微笑点头,自怀中掏出一只四蝶金步摇:“先生,妾身匆忙行路,未带银两,以此物当作诊金,它日必来赎回,你一定要记住不可变卖了去!”

那郎中十分好说话,也是个老实人,听我这么一说,也未多说什么,只将那步摇小心的收了起来。

我又自怀中掏出一物,正是椒房殿与我日日相伴的墨锭:“烦请先生再替我瞧瞧,这墨还能不能用?”

他面有疑色,却未多问,只伸手将墨锭拿在手中,细细观看,而后又闻了一下,脸上有惊讶之色:“这墨锭里面似乎——”

说到这,他便顿住了,又在案边的砚上研磨了一会,鼻子凑了过去,边闻边思索着。

良久,他才直起身来正色说道:“夫人,这墨万万不能用!”

虽然心中已是猜了个七七八八,但眼前仍是黑了一黑,却在失神之余又有一丝窃喜。

果然,不是皇上——

难道,真的是她——

于是暗自稳住心神:“这又是为何?”

“说到制墨所配的香料和药材,各家不同,常常秘而不宣,至少有一千种以上。而这锭墨,应该含了瑞雪!”

我登时起了疑问:“瑞雪?”

“瑞雪,亦即天花粉,是一味中药,经常被施以死胎引产之用。而且,若长时间服用,会致人狂躁!这,这分明是害人的东西!”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亦如我一样,有些发白了。

我脚下一踉跄,原来如此!为何经常静不下心来好好练字?亦是因了这墨的缘故!

这香,夺子的毒!却让我恨不起来了!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在母亲看来,都是三姐的吧?包括我的孩子!

*

离朱门越近,心绪越是纷乱,脚步也越来越快,只想快一些见到大嫂。

没想到,在小门便看到了神情紧张的大嫂来回不停的走动,直至看到我,才长吁了一口气,欢天喜地地迎上前来。

“父亲方才差了人来说要到这边来!”

拍了拍她的手,我宽慰道:“我马上进去换衣服。今日之事,连大哥都不要告诉!”

起码,在我还未理清思绪之前,一切都不能说!

关于这墨锭,关于这孩子!

方换上朝服坐定,父亲就进来了,免不了一番三跪九叩。而后我进到内室换上常服,又出来拜见父亲。

这一来一往,已耗去不少时间。

父亲两鬓已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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