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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新婚快乐。”她再没看他一眼,转过身去,低道,“珍重。”
苏锦凉匆匆下了千尺高台,整个宫城都铺开在她眼前,壮丽巍峨。广场空旷寂冷,有大风,浓稠艳丽的血色夕阳如送葬一般笼罩了她单薄决绝的背影。
她抬手抹掉自己的眼泪,再不哭了,面色在这浪潮里僵硬生冷。
她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为什么这样辛苦,她走得很快,一步一步飞快将身后的人抛下,抛下他和他的千座宫宇,从今以后,不管他在哪一扇门后,哪一座殿里,哪一个女人的身旁,都与她无关。
苏锦凉一路大步出了宫门,没有人拦,浩浩荡荡,昂首出了这最最恢弘威严的宫城。
看,自始自终,她于他都只是一个局外人,她曾经试图走近他,了解他所有的疏离,捂热他所有的淡漠,最后,她还是怎样来了又怎样走,可他却成了扎在心里的一根刺,再也不能将他拔掉。
苏锦凉突然很想问问他: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就死在他面前,他会不会也会为她有一丝难过,又或者,他平静无澜的表情会有一丝波动,甚至,只皱一下眉头。
她又站在这建邺城时,身后的恢恢城门“哑”地关上,面前人来人往,街市纵横,裹着红绸的招牌,张罗着小摊的姑娘,包子笼打开了又盖上,漫出热腾腾的白气。
她面上紧绷绷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又像刚落入这世界时一样的迷茫,一个人都不认识,一样物件都不熟悉,她不属于这处任何一隅,她不属于这儿。
她要去哪?沉香苑?袅云山?孤儿院?面摊?醉鬼的家,还是一出生时被丢弃在的肮脏街头?
苏锦凉从未如此慌张过,她失去了一条走下去的路,一条给她方向她便可以头也不回走下去的路。
从前她问他,我一直会是我,你也一直会是你么?
她以为,只要人没变,前路在,不论艰险,都可一往无前。
可他不再是那个孤清的少年,他是朕,是九五之尊,而她呢……她也不知道她是谁。
苏锦凉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打伤了人,抢走了马,自再有意识起眼前就只有扬尘古道,她勒住马,来回踱了一圈,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离开,离开,去哪都好,只要再不回头。
*****
落日融金,他长立在凄厉的颜色里,一动不动。她在他面前下了千尺高台,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好久好久,他才轻轻弯下腰,去拣她丢给他的那副字。
可才刚刚拉开了一个角,他就像不能控制自己般,失手将它掉了下去。
呼啦拉,白如凝雪的长卷刷地在地上铺开,龙飞凤舞、泼墨恣意的狂草一路汪洋,他死死站着,再也动弹不得。【 ﹕。qisuu。】
张士赶紧上前帮忙,却被人抬手拦住了。
张士看见拦在自己身前那只明黄的袖袍,顾临予苍白无颜的侧脸,好久,才听见他低低道:“我自己来。”
张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胆真就让皇上亲手收了那卷字,许是被那个“我”字吓到了,又或者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他觉得皇上那样子,就像一个已生无可恋的人。
顾临予在浓重的夕阳里,沉沉躬□,他的头埋得很低,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什么,都凝固了。
张士到了今天才觉得,兴许,皇上和锦姑娘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皇上从前总问他,宫里还有几座殿亮着灯,他总说,还有锦姑娘的,他便会淡淡地皱一下眉头,然后叫他传弱水大人过来。
皇上总是在深晚,整个宫城都入了眠的时候,一个人去枕云殿的空坪,夜深露重,他便在殿外一圈一圈地徘徊,那时张士以为皇上是喜欢那几丛茉莉,因为在宫里别的地方,是看不见茉莉的,洁白静好,芬香无染。
他还记得,那时皇上总会将纳妃的事回绝得一干二净,有几次,太后娘娘亲自来劝,牵制朝臣的手段罢了,谁都懂,皇上却只是淡淡道,朕不会将此作为交换的筹码。可那晚,在锦姑娘面前,他竟半分犹豫都没有就允了。
张士突然觉得,也许一切都不是想象的那样,皇上所有的辛苦与决绝,兴许,兴许只是为了一个人。
他看见皇上一个人握着那卷字轴进了枕云殿,沉默不语,他竟自作主张地回头叫那些宫婢都散了,尔后,自己悄悄地立在殿下远远的地方,他觉得,皇上此刻是不可接近的。
顾临予轻轻将那卷字轴好好地放在书架上,灰落不到的地方。
这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是他亲手挑选,亲手摆上去的,现在位置已全变了,本本都被她翻过。
他轻轻笑了一下,转身去榻上坐下。
对面有一盆矮海棠,清和的线香,纱帐是轻粉色,她曾经扬着头跟他凶:“谁说我不女人了!以后买了房子我一定要把什么都弄得粉粉的,看谁说我不女人!”
顾临予低笑了一下,仰头躺在床上。
铜镜是他特意摆的,她不喜欢照镜子,他就特意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已经落灰了。
殿外开了茉莉,开了白芷,还有一丛高树,现在没有开花,今年才栽的,是白玉兰。
她适合清淡的地方,那些富贵的牡丹什锦他一早就叫人移走了。
顾临予四下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变,都是自己从前亲手布置的样子。
那时他还是太子,心中对今后有着许多的期望,而她在王府,他怕将她卷入帝位的纷争里,便鲜少见她,联络寡淡。
那时,他在泱泱宫殿里看准了这一座,独处安静一隅,边上有祈福塔,每到傍晚就有清明的撞钟声,下雨天,有清脆的飞铃。
他将小殿按所想里里外外布置了一番,亲自题了殿名,亲自挑了将将进宫的最纯善的宫婢。
有几个晚上,他在这里过夜,看着窗外那株高高的玉兰,想象今后开出的洁白的花朵。
那时,他总是想着将来娶她的样子,她什么首饰都不要带,凤冠霞帔都不用,挑一身喜庆的颜色,自在地嫁了他便好。
他想在江研的清河里放千盏红莲,还有一托天灯,只愿,人长久。
这是他自江研起就有的梦想,一直延续到现在。
他曾经因为帝位,忤逆过父皇几次,他说他不愿,他已有了别的承诺,别的人生。
后来,父皇说起甄眉,说起他一生清苦的娘,若他不将最高的权力握在手里,他必永生受人追杀,而娘也必永不见天日。
况且,他还要杀了独孤肃,杀了西燮的独孤大将军,以证明娘的清白,证明娘对父亲那一腔真炽的独一无二的情。
他突然有了许多沉重的担子,他要背负起他们,再牵着她的手前行,去翻一座高山。
他挣扎了好久,冷宫、娘冰冷的手,沉缓的音调,还有多少次在门外匆匆走过却不能推门进来看上一眼的,他的父亲。
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和她一起,他想,翻过去就好了,翻过去他至少还有和她一起的两年,他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宇,和她一起前行。
可那次,她只差一点儿就要死了。
顾临予眼角渗落一滴冰凉,被他很快反手抹掉,他
101、94、死生从此各西东 。。。
站起来,又是无畏挺拔的样子。
顾临予朝殿外走去。
从今往后,他将孤独地翻越这座高山,而将她留在永远温暖如春的腹地,自由自在。
天色渐渐凉暗下来,张士迎上前去低声请示:“皇上,方才您说晚些移驾揽芳宫,现已……”
“等着吧,朕说晚些去,没说晚到何时。”顾临予神色淡淡的,张士当下便会了意,识趣地退下。
“张士。”
张士赶忙又停下来。
“姑娘平日是不是叫你小柿子?”顾临予看着他,淡淡地问。
张士楞了一楞,不知何意,赶忙说是。
顾临予又问:“她是不是叫你偷了朕许多折子?”
张士被吓得动弹不得,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只管告诉我实话,你做过什么,我不追究。”顾临予神色淡淡的,一掀衣摆,坐在上边,单脚踏上长廊,回头看他。
大抵是没有那个“朕”字,张士才来了两分胆,实话实说地,哆嗦着说:“是。”
顾临予淡淡笑了,眼神像落在很远的地方:“她是不是拿了把刀逼在你颈上,说若是不依便杀了你。”
张士愣住,想皇上真是神了,蓦地,才说:“是,不过姑娘拿的不是刀,是把刺。”
顾临予顾临予淡淡笑了,神色里有从未见过的温柔,他靠着廊柱,手轻轻枕在单屈的膝上,望着远方空濛低沉的天色,他眯着眼,不知在看什么,神色复杂的样子:“说说吧,说说姑娘的事情,任何都可。”
张士直至随了顾临予三年,渐渐摸清了他所有的喜好脾气,也没能在他面上见过那样复杂的神色,轻轻拧着眉头,目光里像看透了万水千山般却仍一意孤行。
那天他跟皇上说了锦姑娘的许多事情,都是小事,皇上听得很认真,但很少说话,有时他会问他:后来呢?有时他便像很了然一般,眯着眼睛,淡淡道:她是这个样子。
他说无可说退下去时,皇上和他要了两坛酒,他忙问是要御宴还是琼浆,皇上只是淡淡地抬了一下眉,目光涌动,望着远山轻声叹道:“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他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如何是好时,皇上又道:“风影清似水,霜枝冷如玉。独占小山幽,不容凡鸟宿……”
张士百思不得其解,可见皇上那怅淡失神的样子又不敢造次,请教了弱水大人后终于恍然大悟,在宫外跑遍了摊贩市集才买到了这宫里都没有的酒。
今儿也很不巧,听说有人抢了马,惊马蹋坏了许多摊市,连东西都不好买,不过张士还是挺开心,皇上可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么多话,还是这么平和的态度,他抱着一坛青梅酒,一坛桂花酿便快步回宫了。
后来,后来皇上就再没说过话。
张士远远地立在宫墙下边瞧着他自斟自饮的剪影,瞧着瞧着竟哭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年幼时被带他的老太监打断了腿,错过了做三皇子亲侍的机会,结果一直是受人欺侮的小太监,他恨了他很久,直至老太监死去多年,才有公公告诉他,那时三皇子性子脾气大,一个不顺心就将下人随意处死,他天资驽钝,不会察言观色,指不准也得去了。直至那时,他才想起那个总对他恶声恶气的公公,其实也会在每晚他务工回来时替他备上一碗冷饭。可他却只能很多年以后,枯井里已覆满了别人的骨灰,再对着空坟重重地磕上一个头。
张士哭得很伤心,像个小孩般直抹眼泪,他望着皇上寥落的身影,单脚屈起靠在那长廊之上,被一轮弘月映亮,时而抬手饮酒,时而就望着远方什么也不说。
他突然觉得皇上是那么的孤单,什么都是一个人,自饮自醉,独来独往,心中的话从来无人可诉。
而他今天下午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一个帝王,只是一个无人能走近的男子,沉默地守着自己的东西,疏离淡漠得不能让人走得太近。
顾临予单手揭开酒坛漂亮的封泥,神色淡淡地,扬首就饮了下去。
红彤彤的颜色喜庆大方,看得人很是欢喜。
他瞧着天上那轮月亮,大得有些恍惚,明日,明日便又是万盏华灯了罢。
他再不多想,只抬头将那苦酒一饮而尽,自斟自饮,他想他是有些醉了。
锦凉,若我已陷黑暗,你将独自前往光明与自由,我愿成为你前棘路上所有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