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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苏锦凉沉沉睡去的面容,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这样重的伤当是要好好休息的,就算是配好了缓伤的药,不多加调理还是会落下病根。
不过她想走……也只有这样一个办法了。
寰照想着有些出神,从苏锦凉踏进这院子的那个黄昏想起,一直到现在,恍然过去好久了。
他想着平日里那些不易觉的细小,从其中觉出暖意来。
外边已经天光大亮了。
苏锦凉在鸟雀的叽喳声中困倦地睁开眼,瞧了外边,迷茫问道:“几点了?”
每早醒过来,总还是不能与这古人的生活水乳交融。
好在寰照明白,宽慰地笑着拍了拍被子:“还可以再睡会。”
苏锦凉在床上歪歪扭扭地撑了个懒腰,终于挣扎着弹起来,痛下决心道:“不睡了,长痛不如短痛,走吧!”
*
那日日光很好,明朗地要蒸出这金陵城的许多快乐的事情。
苏锦凉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寰照是一路送着她去的,觉得她身子太弱,总归不放心,送到去软玉楼的岔路口,又耐心地把那些药的吃法,服药时辰好好地跟她说了一遍。
“一定得记着,别误了吃!身子不比其他,是大事。”
苏锦凉连连点头,将他打发走了,回头望了眼雕梁画栋的软玉楼,在心里挣扎了好一会,终于视死如归地迈开了步子。
她一边走一边捂上自己心口,这伤也疗了,药也吃了,怎么还疼得这么闹心呢?
苏锦凉走得有些吃力,撑在墙上大喘了两口气。
狗日的!呆会还要见到杜危楼和那男人,寰照怎么会突然这样有把握,打包票说没事呢?真把自己当神仙么……
她就这样一路骂骂咧咧跌跌撞撞地摔进了软玉楼的大门。
丽娘眼尖,老远就叫起来:“你这死丫头,怎么走路的?有没有规矩!”
厅内众人的目光都向这个异物扫过去,她也没工夫理会,反正脸皮是比天还厚的,继续她醉汉的步伐十步九不稳地荡进去。
腿无半分讲究地扫倒了一排凳子,“垮胯~”最后一下自己腿也被勾到了,重心不稳地向前栽去。
还未跌开两寸就被一双坚实的臂扶住了——上好的华白锦缎袖子,绦着金边。
她省心又省力,想着这是投怀送抱,干脆连站立的劲都免了,一头栽了进去。
白芷的清芬沁漫鼻息,直抵胸腔的空谷。
怀抱柔软又有力,可以埋葬一生。
“昨晚可是上哪去偷了酒?今日还没解馋?”他的气息浅浅地覆在她头顶,声音清润如水,沉静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要考计算机,我成天在鼓捣这文还只字未看~这是一个杯具。。
大家保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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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章 惜春长怕花早开(二) 。。。
“昨晚可是上哪去偷了酒?今日还没解馋?”他的气息浅浅地覆在她头顶。
苏锦凉倏地抬起头,见着眉宇若清风朗月一般的他,眸子带着沉沉笑意,柔和地望过来。
苏锦凉尴尬地直起身子,想随便说点什么搪塞过去,慌忙间,瞥见那边茶桌上,杜危楼柔媚地倚在青阳炎身边,一双凤目,正风情万种地看着她。
苏锦凉被唬了老大一跳,埋头又飞快扎进卫灼然怀里,小声道:“借一下,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声音沙哑,与平日里灵动无畏的样子极不相衬。
卫灼然听出那话音里的异样,急声扶起看她:“你怎么了?”
丽娘三寸金莲施展凌波微步飞快地飘过来,叉腰指着她,厉声骂道:“你这死丫头越发没规矩了,卫公子身上也是随便靠的?!昨晚又是和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还嫌上次没罚够?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因心里记恨着那晚苏锦凉从楼上甩下的水盆,烫伤了贵人,怎么骂都不解气,一语连珠,冒出来大串。
“她昨晚和我在一起。”卫灼然从苏锦凉额上撤下手,淡淡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因探到那骇人的温度,表情突地严肃; 一动不动地看着苏锦凉,“怎么弄的?”
“我……”
“卫公子啊……你看我,这……”丽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赔笑,一面在心内呸道:他妈的现在的公子少爷都是什么眼光,越来越难捉摸市场了。
卫灼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拉着苏锦凉就往桌边走:“来,我替你瞧瞧。”
苏锦凉吓得立马拽着他停下来:就是看你武功高强才想赖你身边避避难的,你怎么反倒把我往贼窝里送呢?
她忙抬起头冲卫灼然道:“卫公子,没事,真没事。”
卫灼然只厉然盯着她,等她不打自招:声音都成这样了,还没事?
“好吧。”苏锦凉被这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只得垂头道;“你要真想帮我,就陪我出去走走,我这人就是欠闹腾,一热闹就什么病都好了。”
这显然是苏锦凉来不及细想,瞎胡扯出来的理由:不想现在就和杜危楼交锋也只有跑路了,自己说要走,丽娘肯定不让,只能又拉卫灼然当挡箭牌。
卫灼然低头凝了她片刻,回首朝着茶桌方向偏头示意了一下:“炎。”
青阳炎看着他,一脸你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表情,笑得意味深长,连连挥手:去吧去吧。
苏锦凉见得了首肯立马拉着卫灼然往门外奔,半秒都等不得,感觉再迟了一刻杜危楼就要杀上来了。
她拉着他气喘吁吁地在大街上走了好久才停下来,因伤势颇重,气缓不及,整个身子都撑在腿上歇息,一边不住地回头望那母夜叉有没有追上来。
卫灼然扶住她的肩,看着她憔悴的样子,语气带着两分心疼,皱眉道:“受了伤就好好歇着,怕谁怕成这样,都躲街上来了。”
苏锦凉猛抬起头,略感尴尬,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一下就被看穿了,却还是垂死挣扎道:“没,没……”
卫灼然见她逃避的样子,也懒得再与她纠缠,索性直接将她手拉过来,自己探那脉象。还未碰到,她就急急将手抽了回去,强打起精神,昂首挺胸,急于证明给他看自己体魄健全一般:“卫灼然,我真没事,你看!”
卫灼然凝着她,心内三分怜惜,两分恼意,终混杂着归于平静。
他静静看着她,眼神愈发柔和起来,不自觉伸手在她发上抚了两下,那一刻,整条喧闹的街都像是一齐安静了下来,就连心也一同柔软了,他看着她,轻声道:“落落,不如……我赎你出来吧。”
“……啊,啊?”虽然说落落这代名也跟了她大半载了,突兀地冒出来,苏锦凉还是有些错愕,“你……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个?”
“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呆的。”卫灼然静静地看着她,手流连在她漆黑的发上,眸子漫出柔和的光芒,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只像是着了魔一般继声道,“我赎你出来……天下那么大,你大可以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苏锦凉咬咬牙,这淡然的一句话不偏不倚,刚好敲中了她。
天下那么大,她却目光短浅,只要手畔旁舒指即触的幸福。
曾经想就一直呆在孤儿院里,一碗阳春面,一个少年郎。
再到沉香苑,到袅云山。一路辗转,她以为每一次遇见都可成为永恒。
可遇见多了,错过也就多了。
天下何其广,她却竟抛却了时空也未能找到一个安定的栖身之所。
如今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逃离这为他人卖命,两手血腥的日子,可走了以后,要怎样的生活,她却压根都没有想过。
她竟不知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
苏锦凉张了张嘴,轻然道:“其实在这里……也挺好的。”话音落在纷闹的街道上,突然不哑了,透亮起来。
她不待卫灼然搭腔,自己又扬起头笑嘻嘻的:“你看,这不是挺好的么,连我病都好了……吃饭去吧,我请客。”
她转过身,笑容就迅速不见了,只身忙碌地在街上奔走,可是就连一个寻找的方向也没有。
苏锦凉底气不足时岔开话题永远只能想到吃饭,就像心情不好时,只要一吃饭就立即能填满内心的悲怆。
卫灼然沉默地瞧着前边拉着他走的姑娘,身骨单薄,却像是有着怎样都拧不碎的力量,在人群里一直穿梭向前。
他终于还是将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反手将她的手握住,在掌心里用力地捏了一下。
感情的滋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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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柱香的功夫,苏锦凉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拉着卫灼然漫无目的地走了老半天,卫灼然也一直不出声提醒,让她这个心里有事的人暴走得不可收拾了。
急忙停下来时,发现正站在永乐坊前,直面着建邺城里最宽敞的那条马路,此刻路上却人堆人,都围到路中央来了。
“那边是怎么回事?”苏锦凉好奇地张望。
卫灼然顺着望过去,人头攒动的中心是一幢横梁走凤的高楼,器宇轩昂,围栏上滚满了大红的绸缎,缎子垂下来,在风里飒飒地舞。
卫灼然微眯眼,奇怪地发觉那匾额同样是被红绸裹着,连名字都瞧不见。
“啊,我知道了!”苏锦凉一声低呼,终于恍然大悟: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六王爷出资包办的那间酒楼吧。
前一阵,她赖着陆翌凡兑现望江楼之诺时,陆翌凡笑她没有见识,说那望江楼已经不算什么了,就连上回卫灼然请她去的醉仙居都不是最好的了。
有传言说,城里出手最阔绰的六王爷花了大手笔包了秦淮河畔风光最为旖旎的一段,修了幢极其奢华的酒楼。里边富丽堂皇,格调高雅,随便一件装饰古董就是一户普通人家几辈子的开支,菜肴更是只有宫里人才能尝到的珍馐。
其实没有这么夸张,只是任何东西一跟皇室扯上了关系,总能掀起满城风雨。
可苏锦凉是没有脑筋的人,特别是碰上了吃的东西。所以当时自然是迅速地沦陷了,兴奋地猛摇陆翌凡:“真的?那你快请我去,我可以替你摊半吊钱。”
她至今都记得陆翌凡当时是用了一种怎样鄙夷的眼神瞧她,鼻子里不屑哼出的气听得一清二楚:“孤陋寡闻!那楼还没开张哪,若是开张了建邺城里早闹腾了……”
他复又一脸费解地叹道:“啊,听说那六王爷吃饱了饭没事做,要在开张那天请城里没用的男人都挤过去聊天,最能侃的那个免费请他吃饭,你说他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这段话翻译成官方版本便是:六王爷安陵昌,惜才若宝,礼诚天下俊才,于酒楼开业那日邀天下名士、风流人物齐聚于堂,一抒文才,畅留墨宝,传承佳话为世人传诵。才学最斗者,将届日恭请上座,叙请小酌一番。
苏锦凉顿悟了是这么一回事后,便拉着卫灼然继续暴走,这种与自己无关的高雅事情,她也没兴趣凑热闹。
“六王爷说,今日若谁能得了合王爷心意的诗,就赠上这副谢梦春的传世孤品,聊表王爷惜才之意……诗之取材就以这画卷着眼,各位随意……”一声中气十足的话语间或飘进苏锦凉耳里。
谢梦春?
她停下步子,顺声望过去。
远远的,那画轴似是摘了翅膀一般,被风漾得翩翩欲飞。
“……是南府画郎谢梦春么?”苏锦凉半转首问道,目光却仍是半分不转锁在那画上。
“是,谢梦春书画双绝,当世独此一人。”
苏锦凉眯着眼睛望过去,透过那如画山水好像看见了顾临予说起谢梦春之时悠远的神色。
山色再空濛,也敌不过他不载一物的神情。
她望着,思忖了好久,突地轻笑出声,顿露狡黠之色,转首对卫灼然笑得志得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