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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审言收回余光,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把自己眼前的灯盏挪动了一下,不紧不慢地开口:“过来剔一下灯花!”
是在叫我吗?
明书眉回头看了两遍,发现相爷大人果然在使唤自己,相爷大人你太不知道怜香惜玉啦!
她亦步亦趋地小心翼翼地走道傅审言的身边,轻轻地与书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拿起书桌上的银色长针,轻手轻脚地剔了一下灯花。
她很是没有做过这一些琐碎的家事,只是学着家里婢女的模样。
“呼呼”声中,灯花跳动了一下,闪出一个好看的火花,房间显得更加地明亮。
明书眉呼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后退——可是——为什么房间更加明亮起来,而且手肘之处热辣辣的。
她低头一看,几乎张大嘴讶异得不能够合拢,自己崭新崭新的衣袖子口出沾染了灯盏的火星,烧了起来。
明书眉举起手肘,放着自己嘴边,大口大口地急促呼气,期望自己衣袖上的火星快点扑灭。
燃烧得却更加激烈起来。
傅审言脸色阴沉,家门不幸,管家从哪里找来的这样笨手笨脚的小厮呢,他拾起手边的茶杯,把茶水往“他”的袖口浇去。
“噗嗤”一声,火熄灭了。
可是茶水滚烫烫的,明书眉痛得呲牙,心想,相爷大人真是太狠了,不过算了——人家也还是好心!
傅审言心口疼,顶尖的龙井泡出来的茶,却用来灭火了,他的脸上却不见喜怒,语气也温温厚厚的:“地板上的茶水污渍你给擦了!”
擦!擦!擦!
一天到晚擦擦擦,迟早把你给擦了!——明书眉只敢在心中不满地絮絮叨叨,忍着手上的疼痛,手中握着抹布,可怜兮兮地蜷缩着,蹲在地板上擦污渍。
唉——人在屋檐下,哪能够不低头呢?
不丢头,就算福气了。
寂静的冬夜,只能够听见书房中的火炉中柴火“劈破劈破”的声音,院子中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声“旺旺旺”,打破了夜的寂静。
傅审言翻过一页书籍,手中停顿了片刻,狗叫声依旧在持续,他微微瞄了一眼那个笨手笨脚站在自家后面像柱子一样杵在那里的明书眉,把手中的毛笔搁在架子上,眉头皱起,对着明书眉:“我最讨厌噪叫声,扰得人看书,你去打狗!”
什么?
让我去打狗吗?
相爷大人你脾气太古怪了吧,一只狗在那里叫,又哪里妨碍到你了?
明书眉在心中骂了傅审言一千遍,真是难伺候的相爷大人,可是自己最怕狗了,怎么还敢出门。
明书眉继续杵在那里,扮石化装作没有听见他的吩咐。
傅审言没有听见动静,看着站得端端正正的明书眉,第一次遇见耍大牌的小厮,他“咳咳”轻咳两声,回首用两只晶晶亮透心冷的目光注视中明书眉。
明书眉被盯得后背发冷,鼓起勇气,敛眉束目,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大人,我这就去了!我这就去了……”
明书眉拿起门前的一把扫帚,一边走路一边默念“我这就去了,我这就去了……”
片刻以后,端正坐在书桌前的傅审言,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狗跳跃奔跑的声音,同时夹杂着刺耳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救命呀!”嚎叫声,正是来自于明书眉。
傅审言探手推开窗户,窗户外面在月光的清辉之下,可以见到一个前面奔跑逃走的小厮,他个子娇小,一边逃跑,一边伴随着凄惨而可怜的求救声。
明书眉逃回书房以后,仍然在抖抖索索,虽然有闻讯而来的某某某,帮助自己把狗赶走了。
“过来,帮我拿本书!”傅审言暗笑,不紧不慢的吩咐,“《修士广记》,在书架第二排。”
明书眉对着傅审言的背影,一边翻着白眼射冷箭,就知道使唤我,让我休息一会儿就不行!
明书眉走到书架前,她的个子这么矮小,理应踮起脚。伸出手,五只爪子刚刚婆娑至《修士广记》,她正满怀欣喜地准备拿下它的时候,突然有异物从她的头顶堕落。
凉冰冰的,好像一个石头,“咳咳”,“石头”先磕在她的额头,继而又往下滑落,狠狠的落在她的脚上,然后落在地板上,“哐”地一声大裂八块。
明书眉觉得额头火热热的,更加难以忍受的是脚上的疼痛,简直快要站不住了。
傅审言搁了手中的笔,回头,发现他珍贵的湖砚已经在雪白的地板上碎成石屑,心痛,这一个湖砚还是自己的门生送来的礼物,自己果然找到了一个“当用的好小厮”。
痛得脚发麻的明书眉突然听见傅审言的菩萨一般的温柔呼唤声:“算了,你先回房去睡觉吧——”
亏你还有一点点良心——明书眉刚刚这样想,突然听见傅审言接下来的语句“湖砚挺昂贵的,我也知道你赔不起,这样吧!慢慢地从你的月钱上扣回来吧!”
语气云淡风轻,傅审言的语调“和气可亲”,他这样善解人意,令明书眉想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下工了,下工了!
明书眉乐淘淘地准备回到卧室,开始睡觉,冬夜漫漫,正宜安睡。
不过,为什么荣发哥这么晚了还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明书眉疑惑地打量着荣发,难道他又有什么要嘱咐自己的:“荣发哥,你还不睡呀?”
荣发走道窗前挪了挪床上的寝具:“一人一副寝具,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啊啊啊啊!
明书眉愕然地嘴巴张开久久合不上,难得我要跟荣发哥同床一起睡觉,虽然说还是一个人一个被窝的。
她打量了一样长的不怎么样的荣发,虽然他是一脸憨憨温厚的模样,心想,如果一定要男女授受亲的话,总也要给自己安排一株牡丹花吧,牵牛花的话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够答应。
今天晚上已经够倒霉了,大人叫我剔灯火吧,我倒是沾惹了火星,差点儿把衣服烧掉,我去赶狗吧,被狗赶着跑;我去拿本书,又被砚台打到脚,好不容易能够睡大觉了,偏偏还要——
明书眉义正言辞地拒绝:“我可是不跟你一起睡——”
正在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一声不紧不慢、温文尔雅、善解人意、体贴下人的声音,语调像温暖的旭阳,语意像柔软的春风:“不想跟他睡的话——那么,过来跟我睡吧!”
傅审言!!!
明书眉战战兢兢,心想虽然下午见到你的时候,小的稍微对相爷大人你的美色垂涎了一下,不过经过一个晚上的你的“关照”,我已经决定再也不垂涎了,再也不无妄之想了,大人你放过我吧!
她傻傻兮兮地飘飘忽忽地“婉拒”:“啊……大人……不用客……气……来日方长!”
好大的狗腿子
第八章————大人的大腿抱不得!
外面是霜寒露重,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房间里面燃着炉火,熏得整个房间暖呼呼的,被子又厚,躲在被窝里面滚烫滚烫的。
天亮了,冬日清晨特有的透着冰冷的光亮透进房间,一夜好眠的明书眉依旧“呼呼呼呼”地沉浸在美梦中。
傅审言起床,因为要上朝穿了庄重的礼服,头上戴着进贤冠,配着一块雪色白玉,绶带放在身边的案几上,显得首相大人面有盈玉之光,薄薄的唇,唇色有一点淡白,眉色也淡淡的,晶亮清眸透着尊贵威严。
荣发一一端上早点,忙碌不迭。
傅审言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安安静静地吃完眼前的一碗粥,站起身的时候想起,新来的小厮怎么没有出现。
傅审言似是不在意地问询:“新来的那个——”
荣发环视左右,发现明书眉并没有出没,“他”该不会还在睡觉吧,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可能有事情忙——大人,我这就去看看。”
傅审言轻哼两声:“忙什么忙——瞎忙——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傅审言刚刚站到房门口,就听见明书眉高昂的“呼呼呼呼”声,他不动声色地推开门。
荣发着急地想抢在他的前面,去唤醒贪睡鬼明书眉。
傅审言摆手禁止,他轻轻地靠近床边,脸上不辨神色,低低地垂头。
粗布的床单是深蓝深蓝的,染着小小的细细碎碎的白花,同色的枕头上,还在睡梦中的明书眉嘴角裂开,巴掌大的小脸雪白雪白的,洁白整齐的牙齿若隐若现,鼻子尖尖而秀气,睫毛异乎寻常地长,像蝉翼一样覆着,似乎在睡梦中也在笑眯眯的,更加重要的是唇边还有两道口水。
荣发有点不忍心,他很是知道自己主人的脾性,鼓起勇气:“大人,我来叫醒眉豆吧!”
“眉豆!我要把她给磨成豆粉!”傅审言伸出手,准确地捏住明书眉的鼻子,动作温柔秀雅的像是握着一支珍贵的毛笔,突然两指用力一掐。
明书眉嚎叫着,打着滚从床上跳起:“疼!疼!疼!”
她的鼻尖一处已经淤青,印在深深的两个指甲印。
傅审言瞄了一样眼前像耗子一样乱窜,豆子一样乱滚的眉豆:“我马上要上朝,不想讨打的话,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明书眉彻底清醒到耳清目明了,她站在马车的旁边,一边在寒风中战战兢兢栗栗地发抖,一边啃着干馒头。
冷到她直跳脚,她抬起头看见傅审言出来。
相爷大人已经全套朝服完备,在清冷的晨光的雾气中,显得那样光辉耀眼,不愧是一品大人呀!
呜呜呜,将来我也一定要嫁个状元郎,我的夫君的才华一定比相爷大人这么冷酷无情的人还要横溢,我也当个一品夫人威风威风。
相爷上朝,摆足了架子,宰相出门,地动山摇。
气势显赫,銮驾风光,蜷缩在马车前的明书眉,也觉得与有荣焉。
荣发驾着马,百无一用的明书眉靠着他,只是用目光梭巡,她是一个江南人,从来没有来到过京都,看着街道两旁的建筑店铺,倒是有一点好奇。
扬州商业水运繁忙,京都景象虽然与之迥然不同,但是繁华有过之而无不及,显得更加堂皇富贵气象。
明书眉刚刚从热乎乎的被窝出来,又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娇滴滴的小姑娘,被冬日清晨的冷风吹了几下,不由地一声一声咳嗽起来。
傅审言心想,新小厮可真是百无一用,不过他的咳嗽声一声连着一声,到底于心不忍:“我衣袖皱了,眉豆进来!”
明书眉如闻天音,美滋滋地想,我家大人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呀,她转身揭起车帘,恰好此刻,荣发刚好驾着马车过桥,马车一顿。
明书眉就好像脱了弦的箭一样,朝着傅审言扑去,不好不坏,不远不近,实实在在,正好巴在傅审言的膝盖上,她的头还好死不死地正贴着傅审言的大腿。
好丢脸!
贴在大腿上的明书眉的脸,嫣红得好像烧起来的朝霞一样,灼热灼热的。
明书眉正准备撤退,傅审言却嫌弃地伸出两只手指,揪住明书眉的衣领,把她甩在车厢边。
明书眉的小脑袋跟车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于是脑袋瓜子上火星直冒。
傅审言抖抖朝服的下摆:“一股子口水味!”
傅审言看着蜷缩在车厢角落的小豆子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不由地生出一股笑意。
皇宫当然很宏伟壮观,红瓦朱墙,高高的城墙鳞次栉比,映着碧蓝色的天空。
不愧是万国拜含元,千官望长安的京都皇城。
明书眉跟着荣发下车,呆在臣子们候车的宫殿,眼巴巴地看着傅审言在一群皇宫侍卫和宫廷官员的拥挤下,向着朝廷走去。
端得是威风凛凛。
端得是气势显赫。
微风林里一枝轻,风度翩翩。
刚刚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