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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曾经承诺,要让她与可汗和可贺敦团聚。”伽蓝说道,“目前看来,可汗杳无归期,某只好把她带来中土。”
薛万彻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这件事,还需要托请明公。”伽蓝躬身说道,“请四哥务必相助。”
“你一直在突伦川?”薛万彻疑惑地问道。
伽蓝点头。
“是某家大人托你照顾薛家?”薛万彻指着薛德音问道。
伽蓝摇头,“此事说来话长,某与薛先生相遇,纯属偶然。”
“看来,长安发生的很多事,你都一无所知了。早在前年阿史那达曼到了长安后,他的泥厥处罗可汗封号就被废黜,他现在的封号是曷娑那可汗。”薛万彻面无表情地看了苏罗一眼,说道,“可贺敦已经病故,阿史那达曼娶了宗室公主为妻。依陛下的意思,阿史那达曼这辈子都休想离开中土了。”
伽蓝面色微变,剑眉紧皱,眼神骤冷,目光立时望向了傅端毅和西行。泥厥处罗可汗到中土之后的变故就连薛万彻都知道,老狼府怎会不知道?
傅端毅摇头,西行也是摇头。长孙恒安主掌老狼府后,两个人都被边缘化了,不知道这些消息情有可原。
傅端毅冷笑,“可贺敦病故?是真的病故,还是另有隐情?”皇帝为了永远留下阿史那达曼,完全有理由牺牲一位宗室公主。可贺敦“病故”,阿史那达曼再娶,这种小伎俩太拙劣了,傅端毅一眼就看穿了。
西行望着坐在伽蓝身边的苏罗,目露同情之色,“早知如此,就不该带她来。伽蓝,我们有麻烦了。”
苏罗一直在凝神倾听,但她只听懂了几个字词,不知道他们正在议论自己的父母。伽蓝无声叹息,握住了苏罗的手。苏罗冲着伽蓝甜甜一笑,“大兄,你们在说我吗?”伽蓝笑笑,转头对薛万彻说道,“某能见到明公吗?”
“当然。”薛万彻笑道,“某飞马而来,就是请你去卫府。某要寻大人的错,他明明知道你还活着,竟然一直瞒着某。”旋即又指着薛德音问道,“伽蓝,你告诉某,你是如何遇到薛大郎的?薛大郎又为何随你到了蓟城?”
“四哥,某急切想拜见明公,能否现在就去卫府?”
薛万彻立刻意识到伽蓝不仅带了一支西北马军团到了蓟城,还带了很多秘密。想想伽蓝在西北是干什么的就知道了,即便他带着军队去打仗,也是肩负着秘密使命,这一次或许也是一样。
薛万彻毫不犹豫,一跃而起,“走,去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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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苑,东征大行辕,右候卫府。
伽蓝带着薛德音和阿史那苏罗,在阿史那贺宝和大巫、凌辉二火紫云天精骑的扈从下,飞速赶到卫府。
辕门小校飞报大帐。薛万彻领着伽蓝等人走进营寨。不及百步,就看到一位三十多岁的军官匆匆迎了来,远远便举手呼唤,“伽蓝……”
“三哥……”伽蓝飞步前,与其紧紧拥抱,接着便是一番激动的话语,还有对老帅隐瞒真相的一连串抱怨。
“先生,这位将军是谁?”苏罗小声问道。
“他是薛家三郎薛万均。”薛德音小声介绍道,“薛氏有兄弟四人,大郎叫薛万述,二郎叫薛万淑,都是骁勇善战之辈,闻名军中。”
苏罗顿时敬佩不已,一门勇武,好强大的实力。薛世雄不过是河东薛家的一支,薛道衡也是河东薛家一支,薛世雄父子五人勇冠三军,薛道衡父子侄四人学识渊博名震文苑,而这不过是河东薛家的“冰山一角”,由此可知豪门望族的庞大实力。
走近中军大帐,远远便看到一位身材健硕的紫袍戎装老者负手而立,一张方正的脸庞不怒而威,长髯飘拂,渊渟岳峙,气度超群。
薛万均、薛万彻兄弟和薛德音、苏罗、贺宝、大巫、凌辉等人在三十步外便停下了脚步。薛万均兄弟可以再进,但其他人却被侍卫挡住了,不给再进。
有侍卫传大将军令,河西右候卫府马军团旅帅敦煌即刻进帐。
伽蓝大步前,在老者五步外跪倒,大礼叩拜,“末将叩见大将军。”
薛世雄神情冷峻,一双眼睛沧桑而深邃,初始尚有丝丝喜色,但旋即就杳无踪迹,只剩下冰冷的漠然。数息之后,薛世雄缓缓转身,先是看了看左右站立的长史、司马,然后举步走进了大帐。
长史、司马和录事参军、诸曹参军事等属官掾史面面相觑,目光从跪在地的伽蓝一直追寻到已经进帐的薛世雄,实在是想不明白薛世雄既然率众在帐外相迎,给了从万里而来的西北将士以最高礼遇,为何只接受伽蓝的拜见,又为何面无表情地把伽蓝和将士们仍在帐外,连句“辛苦”之类的客气话都吝于奉送。
长史和司马等卫府官吏都认识伽蓝,当年大家都曾在西北并肩作战,也知道他和薛世雄的关系可以用“情同父子”来形容,虽然伽蓝曾救过薛世雄的命,但薛世雄给予伽蓝的却更多,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出现眼前这一幕。
大将军为何生气?
伽蓝心里有算,他站了起来,先是与卫府的长史、司马等属官掾史见礼寒暄,气氛顿时好了起来。之前大家都以为伽蓝死了,谁知突然间,伽蓝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了,即便过去与他关系一般的人,这一刻也是惊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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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世雄坐在案几后面,眼神冷冽。
伽蓝站在五步外,躬身再拜,“明公……”
“刚才警略告诉某,冯孝慈和王威让你带来三个旅,但除了鄯善鹰扬府的马军第一旅,其他都是乌合之众,甚至还有紫云天的沙盗,魔鬼城的马贼。”薛世雄的声音很冷,冷得让伽蓝窒闷,“你能告诉某,这是为什么?”
薛世雄呼王辩的字,是一种亲热的表现,但对冯孝慈和王威则直呼其名,可见薛世雄真的生气了。冯孝慈和王威都是薛世雄的帐下爱将,关系非常亲密,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冯孝慈和王威竟然拿一支乌合之众来糊弄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伽蓝躬身低头,一言不发。
薛世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警略出身差了一点,否则以警略的功勋,完全可以与冯孝慈、王威比肩,做个卫府将军或者武贲郎将绰绰有余。这次某好不容易寻到机会拉他一把,结果他们竟然横生枝节,从中阻扰,岂有此理!”
伽蓝还是不说话。他在龙勒的时候就知道王辩对冯孝慈和王威的做法极度不满,认为两人不但不尊重老帅,还成心阻扰他在仕途的进步,好在长安先免了他的官职,让他陷入被动,否则一怒之下,他十有会从龙勒鹰扬府直接拉走嫡系旅团,与冯孝慈、王威翻脸成仇。
“你为何献计于河西卫府?”薛世雄质问道,“为何还要把沙盗马贼带到这里?你难道不知道此事的严重后果?”
“某能活着回来,都是因为这些兄弟的鼎力相助。”伽蓝说道,“某如果把他们留在西土,必死无疑。”
“为何?”
“因为他们在西土已成众矢之的,再无生存之空间。突厥人、吐谷浑人、铁勒人、高昌焉耆龟兹等西域诸国乘着我大隋无力西顾之际,蜂拥而,战火不但在楼兰燃烧,还将迅速蔓延到敦煌。”
薛世雄的眼里掠过一丝诧异,“如此严重?”
伽蓝当即把自己从突伦川一路杀回的经过,吐谷浑人攻占且末,突厥人攻占白山,莫贺可汗契苾歌愣被迫带着整个契苾部落投奔大隋迁徙楼兰一事,详细相告。
河西卫府和老狼府为了推卸且末丢失、西土局势骤变的责任,蓄意欺瞒长安,很多事情都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很多关键事件更是讳莫如深只字不提,这导致中枢对西土局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河西兵力严重不足,除了镇戍疆域太大,条件太过艰苦,西北财赋贫竭和人口稀少外,皇帝集全国之力进行东征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伽蓝说道,“假如东征再次失败,中土内忧外患,必将陷入深重危机,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某恳请明公,还是想办法尽快把冯帅和王帅调离河西,以免明公实力毁于一旦。”
“东征再次失败?”薛世雄神情凝重,一字一句地问道,“理由是甚?何来惊人之言?”
去年东征失败,损失惨重,薛世雄也被免职,但旋即再次起用,调任右候卫大将军,统率右候卫府诸鹰扬。东征失败是他今生最大的耻辱,假如再次失败,他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某寻到了薛德音。”
“薛德音?”薛世雄诧异问道,“你如何寻到他的?他与东征又有什么关系?”
“薛先生就在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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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太子余党
帐内寂静无声。
薛世雄正襟危坐,沉思不语。伽蓝立于一侧,冷肃而谦恭。薛世雄余怒未息,根本没有让他坐下的意思。
薛德音坐在薛世雄的对面,神情落寞,意态索然,眼神仿若冬日的寒冰,透出一股浓浓的凄苦,绝望而无生机。
如今他的命运就掌握在薛世雄手,但薛世雄必须顾及到自身利益,假如事情的发展可能损害到自身利益,薛世雄绝对不会仗义相助。就如当年薛道衡罹难之际,虽然薛世雄与薛道衡、薛德音父子的关系都很好,堪称再世之交,但在那一刻,薛世雄却没有挺身而出,甚至在事后也没有出手相援,原因无他,他担心受到连累,选择了明哲保身。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霜,在血腥和残酷的权力场,这是最现实的自保策略。
今日薛世雄在大隋军中位高权重,完全有实力改变薛德音的命运。当日伽蓝在龙勒府劝说薛德音随其同赴辽东战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薛世雄的实力非常强大,而薛德音最终做出决策,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在薛世雄面前,伽蓝不敢胡乱说话,更不敢把臆猜当作事实来呈述。虽然他绝对肯定杨玄感和李密等关陇贵族要乘着皇帝率主力大军进行第二次东征之际发动叛乱,但他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就是薛德音。薛德音也没有确实可信的证据,他流配且末三年多了,远离长安,与杨玄感等好音讯断绝,如今连长安局势都一无所知,更不要说参与杨玄感的叛乱谋划了,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份量就完全不一样,这是伽蓝望尘莫及的地方。
某些话,伽蓝说出来,听在薛世雄的耳朵里就是胡扯八道,而薛德音说出来,薛世雄就将信将疑,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薛德音告诉薛世雄,早在皇帝西征吐谷浑时,杨玄感就想叛乱了,当时皇帝途径大斗拔谷,遭遇大风雪,行营一片混乱,的确是下手的好机会,但当时皇帝身边有一批来自江左的悍将,而杨玄感又未能完全掌控西北军,所以犹豫了一下,结果错过了机会。接着皇帝回到长安,马推行财经制度改革,肆无忌惮地抢夺权贵们的财富,搞得关陇贵族们怨声载道,杨玄感随即与斛斯政、元弘嗣、李密等人谋划叛乱事宜。
薛德音参与了早期谋划,当时主要步骤是拉拢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比如拉拢西北佛道两教,拉拢山东世家,结交山东豪望,试图以结盟山东人来联手打击江左势力。就在这时,时任司隶大夫的薛道衡成为皇帝强制推行财经制度改革的牺牲品,薛道衡惨遭缢杀,薛德音和家人流配且末,自此他消失于长安,对这个谋划后面的事就一无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