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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上,灰衣中年人把皮筏拉了上来。
“两位将军,快走!”姜九扯着嗓子吼道,“带着某家大郎君快走。十三郎,十四郎,十九郎,掩护两位将军撤。薛家的儿郎,杀!”
高泰再中一刀,踉跄后退。姜九和十四郎左右杀上,拼死护卫。
“将军,快撤。”姜九厉声狂呼,“几位将军高义,不惜舍身相救,薛家誓死相报,请将军速速撤离!”
“俺是河北刑徒。”高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剧烈喘息,“请遵从军令,不要让俺们兄弟白死了。”
姜九大为惊诧,紧接着心中一酸,泪水突然模糊了双眼,嘶哑着声音叫道,“兄弟,走,快走啊!哥哥求你了!”
“将军说了,你们走了,我们才能撤。”高泰猛地举刀狂吼,如下山猛虎一般杀进敌阵,“走!不要让俺们兄弟白死了!”
姜九的泪水滚了下来,他一把拽住十四郎,转身就跑。
“十三郎,十九郎,走!走!走!”
十三郎、十九郎回头看看,犹豫不决。薛家人怎能如此绝情,抛弃自己的恩人?
“走!”乔二倒撞而回,一掌拍上十三郎的胸口,将其拍出数步开外,跟着大棓飞挑,又将十九郎挑出战圈,“走!快走!”
十三郎、十九郎再不敢犹豫,转身飞奔而去。
“薛家人不是畜生,是人!”灰衣中年人勃然大怒,冲上来指着姜九厉声骂道,“你这个畜生,给某回去把两位将军救出来,否则我们都死在这里,一个不准走!”
姜九一言不发,冲上去就是一拳,灰衣中年人当即晕死。姜九不待其倒地,拦腰抱起,飞一般将其送到皮筏上。
“大郎君,某不会让薛家蒙羞!”
姜九抬头看向跟在后面的三个兄弟,“带着大郎君走!”
“九哥……”兄弟三人齐声叫道,“某留下。”
姜九退后一步,双手握刀,厉声咆哮,“走!快走!”接着他飞一般冲回河滩,站在倒插于地的步槊旁边。绳子就系在步槊上,他这一刀下去,皮筏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皮筏载着四人迅速冲入河水。
姜九手起刀落,连槊带绳一起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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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冲出了胡杨林。
河滩上,乔二、高泰和姜九被吐谷浑人团团围住,岌岌可危。
对岸河滩上已经空无一人,薛家的人已经得救。
西南天际,一股沙尘遮天蔽日,西岸的吐谷浑人已经近在咫尺。
“伽蓝,坚持住,送走这三人,你就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伽蓝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胡杨林三千年的生命力全部汲取到自己的体内,“伽蓝,你是神,你是无所不能的神!”
伽蓝大吼一声,双腿用力蹬向地面,身如猛虎,风驰电掣,“杀!”
吐谷浑人霍然回头。
金狼头,如雄狮一般咆哮而来的金狼头。
吐谷浑人骇然心惊,未战心已怯。
蹄声如雷,杀声震天,吐谷浑人的身影出现在胡杨林里,如潮水一般呼啸而来。
伽蓝左手横刀,右手战斧,如神兵天将,勇不可当。
“杀!”横刀起,战斧落,一个吐谷浑人惨叫飞出,血淋淋的头颅腾空而起,一截断臂飞越了战圈,坠落在一丛骆驼刺上。
“杀!”刀如虹,斧如山,风雷大作,一个吐谷浑人被活活砍倒于地。
“杀!”伽蓝疯狂吼叫,如一头冲出地狱的嗜血猛兽,无坚不摧,挡者披靡。
“将军……”乔二放声狂呼,疲惫的身体突然生出无穷力量,铁棓上下飞舞,连击两敌,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高泰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姜九扑了上去,抱住高泰踉跄后退。一柄长矛越空刺来,撕裂了空气,飞扬着血淋淋的矛毦,直刺其心。
“杀!”伽蓝睚眦欲裂,战斧凌空飞起,一路咆哮,恶狠狠地斩进矛手的胸膛。
矛手惨叫飞出。冷森森的矛头刚刚入肉三分又倒飞而去,但锋利的矛刃还是在姜九的胸膛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四溢,痛彻入骨。
姜九仰首惨呼,叫得撕心裂肺,双手却抱得更紧,拖着高泰一步步走向河边,走进冰冷的水里。
乔二扔掉铁棓,抱起粗重的树干,奋力向河中跑去。长箭厉啸,连中其身。乔二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叫着,吼着,声嘶力竭,如同发疯的野公牛,一头冲进了河里。
伽蓝左手钩镶,右手横刀,酣呼鏖战,誓死不退。吐谷浑人更是怒气冲天,不惜代价也要报仇雪恨,斩杀金狼头。双方纠缠一起,杀得血肉横飞。
吐谷浑骑士冲上了河滩,看到三个汉儿抱着一棵大树干已经随水而走,就剩下金狼头还在河边奋战,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百夫长拨转马头,沿着浅水打马狂奔,手中马槊高高举起,直杀金狼头,势如猛虎。
围杀金狼头的吐谷浑人纷纷后撤,让出浅水道,给百夫长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伽蓝,坚持,坚持住!”
伽蓝不退反进,踩着浅水发力狂奔,气势如虎。
“伽蓝,杀!杀死他!”
伽蓝纵声雷吼,扔掉了横刀,扔掉了钩镶,赤手空拳,迎着吐谷浑人的百夫长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河边的吐谷浑人兴奋地叫了起来,杀声震天。
近了,近在咫尺了。
一道电光破空而出。
百夫长的吼声嘎然而止,蓄势待发的身躯轰然落水。
战马飞驰而至,四射的水花溅洒半空,淹没了伽蓝的身躯。
战马呼啸而过,留下冲天水珠。
伽蓝消失了。
吐谷浑人的叫喊声嘎然而止,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搜寻着水面,搜寻着金狼头的尸体。
战马发出惨痛嘶鸣,跟着骤然腾空,沿着河边浅滩,如闪电一般狂奔而去。
“他在马上!”一个惊怒的声音突然响起,“金狼头还活着。”
“杀!杀!”吐谷浑人发疯一般打马狂追。
伽蓝翻身上马,拔出插在马腹上的五寸短剑,跟着一手紧拽马缰,一手执剑,狠狠地插进了马臀。战马再度痛嘶,一头冲进了河水,一人一马瞬间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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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连天,战马奔腾,吐谷浑在且末水东岸来回飞驰,寻找金狼头。
河面上,乔二、高泰和姜九也在寻找,忍住锥心的伤痛,不停地叫喊。
忽然,河面上冒出了一个人头,伽蓝浮出了水面,顺着河水劈波斩浪,奋力追赶。
吐谷浑人破口大骂,长箭呼啸而至,但角弓的距离有限,太远了其力道和准头不足,无法对河中的敌人形成致命威胁。
“将军……”三人惊喜交集,连声叫喊。
伽蓝扑到树干上,大口喘息,嘴里更是低声念叨,“伽蓝,坚持,坚持……”
“将军……”乔二顺着树干游到伽蓝身边,激动地叫道,“将军,俺们活了,俺们逃出来了。”
“角号,角号……”伽蓝紧紧抱着树干,低声说道。
乔二拿出角号递给了伽蓝。
角号响了,断断续续。
大树干在四个人的努力下,逐渐飘向西岸。
突然,胡杨林里传来暴雪的吼声,紧接着一獒一驼一马出现在河滩上,一边吼叫嘶鸣,一边沿河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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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羊窝位于沙海之中,一泓泉水隐藏于鳞次栉比的沙丘之间,四周零散长着一些低矮灌木。
黄昏时分,凌辉带着一群老弱妇孺率先赶到此处。约莫半个时辰后,在血色夕阳之中,在众人翘首期盼之下,石羽带着灰衣中年人和凌家的一帮青壮也精疲力竭而来。
凌家老少劫后重逢,相拥而泣,几个年老的妇人更是情绪失控,掩面痛哭。
翩翩一个人站在沙丘上遥望远方,默默地祈祷,等待伽蓝的归来。
石羽坐在沙地上,呆呆地望着泉水中如烈焰一般的美丽晚霞,忧心如焚。他可以肯定留在对岸的三个人都死了,唯一有希望逃出来的就是伽蓝,但伽蓝是人不是神,无论他多么神勇,面对潮水般的敌人,生还的机会又有多大?
凌辉抱着双臂靠在骆驼上,双眼紧闭,集中全部精力倾听风中的讯息,但他的心很乱,他一会儿想到伽蓝,一会儿想到江都侯,一会儿又想到如果这两人都死了,自己该怎么办?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带着这帮老弱妇孺穿越突伦川?这是不可想像的事,也是不可能的事。假如吐谷浑人穷追不舍怎么办?我是不是该抛下他们独自逃生?
逃跑的念头一经诞生就不可遏止。吐谷浑人追来了,自己必定要逃,这帮大隋刑徒也休想保全。即便吐谷浑人没有追来,自己也没办法带他们穿越突伦川。这里只有七个人的食物,现在却增加了三十多人,如果自己不走,只会饿死,给这帮刑徒陪葬。
凌辉睁眼看看天色,犹豫不决,心内天人交战。假如伽蓝或者江都候回来了,看到自己不在,逃了,那自己这条小命就完了,大哥不会放过自己,肯定要砍了自己脑袋。
薛家的人平静下来之后,也是呆坐在泉水边上默默无语,只有几个孩子不失天真,聚在一起玩水堆沙,不时发出嬉笑之声。
这一场劫难是度过了,但现在一家子身处沙漠,没有食物,如何生存?今日出手相救的大隋卫士都不在了,就剩下三个胡人,估计是那几个卫士的奴仆,而他们肯定是撤往婼羌城的且末戍卒,不可能随身携带大量食物。更严重的是,吐谷浑人可能穷追不舍。且末水两岸都有吐谷浑人,一旦西岸的吐谷浑人得到消息,极有可能衔尾追杀。这真是一难未平,一难又至,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无论如何搏杀,都难逃一死。
“七奶奶,某饿了,某要吃饼。”一个男童走到白衣少妇的身边,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七奶奶,儿冷。”一个小女童偎进白衣少妇的怀里,声音小得低不可闻。
白衣少妇惨然苦笑,沉吟半晌,站了起来,一手拉一个孩子向沙丘走去。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站在沙丘上的白衣胡女。一路上,这个漂亮的胡女对他们非常照顾,看得出来她很善良,或许求求这个胡女,能给孩子一点食物。
听到脚步声响,翩翩转身望去。白衣少妇面带尴尬之色,两个孩子则紧紧偎在白衣少妇的身边,胆怯地望着她。一阵寒风吹过,小女童单薄的身躯忍不住瑟瑟发抖。翩翩蓦然记起了伽蓝的嘱咐,顿时惊呼一声,歉疚说道,“我忘了,我这就给你们去拿。”
说完她匆忙跑下沙丘,先找到了石羽,“石大哥,快给他们拿衣物,还有食物。”
石羽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站了起来。他刚才也想了许多,食物决定生死,虽然天马戍主带着驼队不过早走大半日,最多一天的路程,如果派个熟悉路径的人连夜追赶,让天马戍主回头接应一下,必定可以解决问题,但现在熟悉路径的只有凌辉,而凌辉是紫云天的悍贼,如今伽蓝和江都候生死未卜,吐谷浑人又随时可能追杀而来,这个悍贼假如借机而逃,或者故意拖延时间,那这里的人必死无疑。
他想走了,他不过是个靠力气吃饭的普通栗特人,石国还有祈盼他回家的亲人,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性命白白丢在这里。要走就和凌辉一起走,如此性命可保,但令人害怕的是,假如伽蓝和江都候回来了,而自己却逃了,那后果不堪设想。他想和凌辉商量,不过不知道凌辉的心思,不敢开口。紫云天的悍贼杀人不眨眼,一言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