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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儒好尊古,日日故纸研;
六经字所无,不敢入诗篇。
古人弃糟粕,见之口流涎;
沿习甘剽盗,妄造丛罪愆。
黄土同抟人,今古何愚贤;
即今忽已古,断自何代前?
明窗敞流离,高炉爇香烟;
左陈端溪砚,右列薛涛笺;
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
即今流俗语,我若登简编;
五千年后人,惊为古斓斑!
写完把笔一扔,对听到笑声跑进来的洗砚说:“洗砚,一会你到卢安的纸坊那说一声,让他给我印一批书稿笺纸来,少爷我,想写点东西。”
第三卷 南下荥阳
第一章 初抵郑府
贞观十二年,范阳。
车粼粼,马萧萧。
一队行人,拥着数辆马车出了卢府,自范阳城南门出了城,沿官道向南而下。
这车队正是南下荥阳行纳彩之礼的卢鸿一行。
此时正是阳春时节,大路两旁巨木成荫,绿意浓浓。远远的山庄田舍之中,一片片桃红李白,掩映着杨枝柳条,一派春光灿烂。
卢鸿坐在一辆马车之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自上次书房之中开悟之后,卢鸿觉得于制学之道,心念忽然活泼起来,再思索学业疑难,多有所得。而言行举止,却也少了几分往日的跳脱胡闹,隐隐地便有了几分温温士子的气质,就连卢祖安也颇为嘉许。
此次南下荥阳纳彩,卢祖安自然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卢鸿无论行止言谈,定要恪守礼法,不要堕了卢家的面子。
纳彩乃是卢鸿一位族叔带着卢鸿前去。除了纳彩应有之礼以外,因荥阳郑家乃是有名的诗礼传家,家学传承,海内独步,因此卢鸿特特地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尤其是那砚,乃是卢鸿精选了一块下岩北壁石,制的一块兰亭砚。数年前唐太宗得右军真迹兰亭序,叹为奇绝,命有司摹拓多件,并命朝中善书臣子分别临写。兰亭序名动天下,兰亭雅集,也成了士林传说的逸事掌故。这方兰亭砚,便是在砚上刻有兰亭修禊的诸般情景,精雕细作。砚制成后,实在让卢祖安感叹了一回。若不是要拿来当礼物给儿子定亲,怕是又要二话不说就抢走了。
除了这兰亭砚,卢鸿又让奚老大制了一批书简、锦囊、松月、山居等等花式砚,文气十足,自然精美,专门准备用来讨好老婆大人的长辈亲朋以及闺中姐妹的。
这荥阳素有“东都襟带,三秦咽喉”之称,所谓“群峰峙其南,邙岭横其北,东拥京襄城,西跨虎牢关”,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且北据鸿沟荥口,为当代水运机枢,四通八达,经济繁荣,自汉以降即称为“天下名都”。
卢鸿一行紧赶慢赶,数日之后,才到了荥阳城内。只见这荥阳城甚是繁华,人流不息,比之范阳,更有不同。
早有家人先行到郑府通报。待到一行人到得郑府,迎了进来,卢鸿叔父和郑桓寒喧数句,卢鸿这才拜见了自己这位准丈人。
郑桓五十多岁年纪,身量不高,甚是富态,面色白晰,却生得一幅好须髯,言语温和,自有一番风度。郑桓自己未曾出仕,两个儿子却都谋了仕途,平时不在身边。只是此次因卢鸿来行纳彩之礼,郑柔为郑桓收养,便是家中女儿,因此两个哥哥也都告假回来,其中自然便有卢鸿的姐夫郑昭道。
此时两位大舅哥都在堂上,卢鸿自然也要一一拜见。那郑昭道不必说了,二舅哥名叫郑昭德,前几年时中了科举,现下在洛阳任个闲职。郑昭道、郑昭德见了卢鸿都颇为亲热,只是当着郑桓不便叙话,只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各自站在郑桓身后,听郑桓与卢鸿叔父商议纳彩之事。
两人商量了几句,郑桓便说:“今日听得你们要来,内子颇是欢喜。昭道,你便引了卢鸿,去后堂拜见你母亲吧,也免得她抱怨我截着人不放。”
郑昭道应了一声。卢鸿便说一声告退,随着郑昭道到后堂来见郑夫人。
郑府这院落并不甚大,转过来进了后院门,便见一个丫环笑着迎了上来说:“可是来了!夫人适才听送信的说卢公子到了,高兴得不得了,已经叫人去前边看了好几回了。请少爷和卢公子快进来吧,夫人都等急了。”
卢鸿并郑昭道赶忙进了屋,见郑夫人、郑柔以及红袖都在屋内。郑夫人见了卢鸿,很是高兴,忙着让卢鸿到自己身边坐下,拉着卢鸿的手,上下打量了几番,笑着说:“几个月不见,长得越发俊秀了!再长几年,不知道要怎么招儿人呢!”
卢鸿说:“倒让伯母笑话了。娘亲也很是惦念伯母,来之时还一劲儿嘱咐我,要我问伯母,得闲的时候,多到范阳去住几天。”
郑夫人便笑着说:“上次去了那么几天,倒是没住够,和我那老妹妹也是真投缘呢。这回呀,咱们也是亲上加亲,以后来往就更多了。”回身又对郑柔说:“柔儿你这丫头,平时整日里想念你鸿哥哥,怎么人总算是来了,你倒没句话儿了?”
郑柔听了嗔了一声“娘”,面色微微有些发红,过来见礼说:“见过鸿哥哥。”便低了头不再说话了。身后的红袖瞪了卢鸿一眼,然后又“扑哧”一笑,连忙转过头去。
卢鸿见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要装作一本正经地见礼。郑夫人便笑着说:“算啦,都是一家人,不用这样假么三道见来见去的。我在屋里守了半天,也有些闷了,昭道扶为娘去转转吧。鸿儿你们兄妹也有时间没见了,就让柔儿陪你说会话吧。”郑柔听了,忙伸手拉了拉郑夫人的衣角,脸色却是更红了。
郑夫人却笑着说:“柔儿就是爱羞。你鸿哥哥远来是客,没个人陪着怎么成。”说完也不管别的,带着郑昭道便出去了。
原来郑夫人知道自己这养女面嫩得紧,又怕人瞧不起她的身份,因此事事都小心谨慎。从范阳回来就看出她对卢鸿显是心思颇重,经常一个人呆呆地想心事,偶尔发愁偶尔微笑的,却只当别人还都没看出来。这次卢鸿来荥阳,郑柔明明想念卢鸿得不行,但当了自己与他人的面,倒要摆出一幅闺秀的样子,只怕一句话都不敢和卢鸿多说。何况郑家礼法颇严,他二人这次正式定了亲,也要避避嫌,再想单独一起相处,怕也难寻机会。因此上便躲了出去,让他们二人也好一起说说体己话。
郑夫人这一走,屋里二人就更尴尬了。卢鸿不知说什么好,郑柔头垂得越发低下去,连耳根都红了。卢鸿见这么下去不是个事,抓耳挠腮,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说:“柔妹走后,愚兄……谨遵教诲,功课……倒是一直没丢下。”
郑柔头也不敢抬,如蚊子哼哼般答道:“鸿哥哥能发奋图强,精进学业,柔儿不胜欢喜。只是学海无涯,光阴易逝,鸿哥哥还应旦夕勤学,万勿做半途而废,另人有断机之叹。”
这话说到这,两人都觉得别扭得不行,不知如何说下去。这时旁边的红袖听他二人的话,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感慨地说:“小姐这话说得,实在是和那个,和那个孟母教子的一般。”
郑柔听了,差点一头栽到地板上去,卢鸿只得落荒而逃。
第三卷 南下荥阳
第二章 隔墙花影动
这卢鸿臊得跑了,郑柔心里抱怨红袖,却又不好说出来。红袖知道这回自己话说得不太对,嘴里只是偷偷地念叨:“坏小子,平时不本事挺大的么,这回怎么一句话就说跑了?”
但看着郑柔失望的表情,红袖心里老大不忍,不管坏小子怎么废物,总也是自己说跑的。这时她眼珠一转说:“小姐没事的。一会你有什么话想和他说,写个纸条来,晚上我替你送过去,再讨个回信来,不就结了。”
郑柔又气又羞地说:“你还说呢,要不是你瞎说什么什么教子的,怎么会这样……还出什么馊主意,写什么纸条,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怎么办得……再者说了……这纸条上写些什么好呢?……”
卢鸿从屋里跑出来,一时都不知道去哪才好。幸亏郑昭道陪母亲出来后,郑夫人自己去卧室休息,郑昭道就在院外,见了卢鸿满面通红地跑出来,还以为卢鸿不好意思,上来逗了他两句。见自己这小舅子实在有点禁不住了,这才住口不说。
直到吃过晚饭,回到自己住的房间之中,卢鸿想起今天的遭遇,还是气愤难平。此时躺在床上,忍不住恨恨地骂道:“臭丫头!小心别落在我手里!要是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把你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杀完再奸,奸完再杀!……”
正自咬牙切齿之际,忽闻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洗砚去开了门,回头低声对卢鸿说:“少爷,红袖姑娘来了。”
……
来得好!卢鸿心头无名业火刮砸砸烧将起来,一股恶气从丹田支楞楞直冲华盖,他“腾”地从床上跳将起来,便要冲向刚进门的红袖,给她点颜色看看。
且慢……此时卢公子突然发现自己穿得似乎有点少,自己好像……是从被窝里跳出来的?没穿衣服!
看着红袖瞧向自己突然瞪大的眼睛,卢鸿以比跳出来时更快的速度“滋溜”一下又钻回被窝里去了。还好,着了中衣,不至于全部走光。
红袖不由“扑哧”笑了出来,这丫头分别几个月,竟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身段玲珑有致,两只大大的眼睛流光溢彩。红袖边笑边说:“唷,坏小子还会害臊了?今儿在夫人房里,怎么我一句话就跑了呢?”
卢鸿脸色通红,口中兀自逞强地说:“呸!谁害臊了?你个臭丫头不学无术,我是懒得理你!”
红袖听了,更是“咯咯”笑得浑身直抖,只见她眨着火辣辣的大眼睛说:“要是不害羞,你钻被窝里捂那么严做什么?”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要反击!卢鸿深吸了一口气,把被子略略拉开,露出一点胸脯,拿出一幅色迷迷地眼神,乜斜看着红袖说:“怎么了臭丫头?动春心了?这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你还敢跑来找我,就不怕是羊入虎口吗?“
“就你?”红袖用鄙视地眼神看了看卢鸿那白净的小胸脯,傲然说道:“姑娘我怕鸡怕狗怕绵羊,就是不怕你这没长开的小毛孩!”
……
经过卢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红袖姑娘终于转过身去,让卢鸿穿了衣服起来再说话。听着卢鸿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红袖本想突然转过身来吓卢鸿一跳,只是才一动念,忽然自己觉得羞得不行,刚才的大胆泼辣不知扔到哪去了。她连忙装作打量案上的物品,不敢再多想。直到听卢鸿穿完了,这才转过身来。
卢鸿穿好衣服鞋袜,站起身来,觉得比红袖低了足足有一头。他低咳一声,这才说:“不知红袖姑娘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红袖这时不知怎地,也收起了刁蛮的态度,拿出一个黄色的信封说:“我们小姐让我给你带了封信来。你快看了,写封回信,我好带回去。”
卢鸿拿着手中淡黄色的信封,啊!红娘送信,纸上传情,多么经典浪漫的桥段啊!是不是下一步就要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了呢?怎么觉得这刁蛮丫头忽然就变得顺眼起来了呢——
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
怎舍得教你叠被铺床?
卢鸿满怀绮丽幻想,拆开了信封,迫不及待地定睛看去……
啊~~
这郑柔如果出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她一定会成为一个革命女青年;她的爱情,一定会在革命事业的征程中悄悄绽放。
这回不是孟母教子,这回是告青年同志书。
郑柔先是简单回顾了近一年来国际国内形势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