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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刚下的时候,我也想着下三阵就不下了,谁知又转成了中雨;看来今天回去是无望了。司机说:“老李,不管那么多了,先让谁买点饭去,吃完咱就在这里下棋,等着天放晴。”刘老四主动请缨,买了点豆浆油条回来吃了。
吃完饭,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老李没有下棋,打开半导体听了起来:“价值规律在社会主义时期的作用已大大减弱,社会主义国家通过计划来调节商品的价格,使之保持在一个相对平均的水平。社会主义不再会有暴利行业的产生,企业不再把利润作为最大的目标,生产完全是为了满足社会的需要而进行的,社会主义永远也不会发生物价上涨、通货膨胀的现象……”“才过了一天就不提唐山了,到底死了多少人吗,也不说。”老李关了半导体,于是又是一片风雨声。司机和刘老四已经睡着了,老李也眯着眼、靠在床头养神。我想了一下我的状况,向韩师只请了一天假,还有一个中班等着我上,那么今天就必须回去,可是这雨没有丝毫停的迹象,无奈,只有等待。于是我又想到了广播上说的话,什么价值规律的作用大大减弱了,我来这里还不是受着价值规律的作用:哪儿价格高,我就奔向哪里,我不甘心做廉价的劳动力!但是在计划经济下,又有了正式工和临时工之分,为了长久地有饭吃,就得委曲求全,暂时做廉价的劳动力,拿三年十八块五。我真不明白,国家为什么要人为地干预经济呢,让价值规律自行调节不是很好吗?
-“企业不再把利润作为最大目标,生产完全是为了满足社会需要而进行的。”企业不追求利润又追求什麽呢?报纸上常说,社会主义生产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满足广大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和文化需要。但是,物质需要受着种种票证的限制,无法增长;文化需要呢,除了新闻简报就是《决裂》,也无法满足。因而,不管是物质还是文化需要,都被人为地限制在一个较低的水准。相应地,人们的收入,也仅够维持劳动力的再生产。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出现通货膨胀的现象了!低收入,低需要,计划又产生了各种票证,从而物价飞涨也就被掩盖了。而人们在物质和文化需要均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唯一地只能满足生理的需要了,于是,人口就恶性膨胀。而计划似乎应该在这方面发挥作用,可是又本末倒置了。
~奇~“老李,雨再不停,别说你急,我也要急了!”司机喊了起来。“你急什麽?”司机笑笑没有说什么,老李却说“噢,你是想老婆了,那有什麽办法呢,让她等两天吧。”司机不再提这个事情了,过了一会儿却问:“老李,你以前逛过窑子院没有?”“逛过还不止一次呢!”“那时候你多大?”“也就是他这个年龄。”老李指指我说。“你可真有福。”司机羡慕地说:“我都没赶上。”“你咋会赶上呢,你那个时候才多大?”“也就四五岁。”
~书~下午,雨小了点。老李有走的意思,司机说:“不能走,咱拉的是水泥,不比别的东西,一点水进去就不得了!”也是,总不能拉一车石头回去,可是直到晚上雨也没有停。我的假也到了,真不知韩师会怎么想?九点多,雨突然停了,也没有真正停,变成了蒙蒙雨雾。老李说:“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司机说:“夜路难走,又刚下过雨,万一出个事怎么办?”毕竟他说的也有道理,老李就放弃了走的打算。
不但没有走,我们还出去看了看街景。老李一出门就说:“在房子呆了两天,人都快发霉了!”我也感到外面的空气很清新,蒙蒙细雨似有似无,再看看这个小城,也象这雨雾似的朦朦胧胧,星星点点的灯光如旷野的磷火一般忽暗忽明。这一带以盛产煤出名,向有“黑腰带”之称,但它的污染也是全省出名的。老李说:“也就是这两天,平常来满街都是黑尘。”司机说:“我宁愿满街黑尘,也不愿意下雨。”“明天也许能晴。”老李说。
可是第二天,雨又下了起来。而且看这个样子,三四天也不会停!这下老李可傻了眼,除了对着窗子骂了一早晨娘外,言语中也有点埋怨司机的意思。一整天,他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我也很焦躁,已经超假一天了,真不知厂里会发生什么事?倒是刘老四,无事人一般地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看。我凑过去,是一本中学课本,看的那一页是《陈胜吴广起义》。陈胜和吴广遇雨困在了大泽乡,进退维谷,唯有造反。可我们呢,却只有等待!
天快黑的时候,雨又成了蒙蒙雨雾。“这简直是和人开玩笑呢,”老李说:“这个时候不下了能干什么。”司机说:“要不咱先去库房装货吧,明天不下了咱就走!”老李也同意了。于是我们就上车,来到了水泥厂。水泥在库房里堆得整整齐齐,底下垫着很厚的木板。刘老四对我说:“你不是要全扛吗,你只管扛,我往你肩上放。”于是他放我扛,一百袋水泥几乎全让我扛了。剩两袋的时候,刘老四扛起来,在老李面前兜了个圈子说:“完了。”老李一直在抽烟,问他:“你怕扛了一百零二袋吧?”“一百袋。”“你的脸皮可真厚。”老李说:“比这水泥袋子还厚!”刘老四拍了拍手,没说什么。
第二天,外面仍然一片雨声。房檐上挂着长长的雨线,敲击着地面发出单调的响声,窗玻璃上也缀满了水珠。这次老李倒没有骂娘,对着窗户只是抽烟,很快,玻璃就蒙上了一层雾。司机望着窗外,一声不吭。刘老四仍然坐在床上看书,看的也仍然是《陈胜吴广起义》。我呢,想着厂里会发生什么事。假已经超了两天,我的班只剩下韩师了,他对我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做各种猜测;他一定认为我不干了,因为在此之前,不乏这样的先例。但是“别人的情况都比你好。”,他应该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可车间里少了一个人,他势必要向厂里说,厂里又会怎么做?渐渐地,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
老李突然问我:“你在橡胶厂搞什么工作?炼胶!工资多钱?”“十八块五。”“炼胶怎么还学徒呢?”“我也不清楚。”“不过区办厂也都是这个样子。”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老李却说:“要是不想干了,可以来我们这个厂,干上两三年也可以转正。”不过现在,我还没有想到不干的事。刘老四问:“李师,我都干了五年了,咋还不给我转正呢?”“你的工作态度不好。”“我咋了?”“你问你自己去。”
下午,五点多,雨终于住了!西方天边还出现了一片云霞,斑斓辉煌,煞是壮观。这说明,连阴雨的天气已经结束,至少也告一段落了。可是老李仍然说:“快走,再不走怕还要下呢!”大家已做好了准备,于是就上车。我和刘老四坐在车顶,微风吹着,颇觉舒畅。车开得很快,黄昏时就到了古城。但见防震棚一个挨着一个,就象一片难民区。有些就搭在楼与楼之间,也不知有什么作用?回到厂,卸完水泥,老李二话没说,就给我数了五张“大团结”:“怎么样,比你那十八块五要多三倍吧?”“李师,还差五块才三倍呢。”于是,老李又给了我五块。“行,下次有活还让你同学给你说!”同学已经回家,只有等改日再感谢他了。揣上钱,我就回到了厂里,我的班已经倒成了白班,韩师也遍找不见,也只有等明天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晓梅问道:“我还去你们厂里了,说你只请了一天假。”“你去厂里干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可你一走就是三天,我还以为……”“以为什么呢,这三天不一直在下雨吗!”“现在到处都闹地震,你没看——”“地震又怎么了?只要不死,日子还得过!”当我把五十块钱塞到她手里时,她马上喜笑颜开:“还真挣了这么多钱?”“可不真的。不过这钱暂时不要花,攒着。”“该给你买车子了?”“不要车子也行,我来回跑着也没有什么。”“你没有啥我还要买呢,要不然你怎么接我呢?”“随你去吧。”吃完饭,我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厂里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外星人。明明我的班,却不见韩师。“韩师上哪儿去了?”我问一个干活的工人。“韩师埋他爸去了。你的事到厂里去问,我们不太清楚。”韩师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可我的事为什么要到厂里去问呢?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了!
劳资组这个女人正用指甲刀修着指甲,修完还用嘴吹吹。“你回来了。这里有一份文件,你自己看吧。”她把一张纸推到了我的面前,上面和下面都是红的,中间有两行字:“炼胶车间新工常友新,无故旷工两天。依据厂规,给予除名处分。”真没有想到,我的结局比大全他们更惨!“你把这个文件拿上,回你们办事处报到去,回去后还按社会青年对待,还会给你介绍工作的。”一个被除名的职工,办事处还会介绍工作?“这个文件至少说明,不是你不干了,而是企业不要你了,原因也说的很清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的。”于是我拿上这份文件,对这个厂子望了最后一眼!
第七十三章
竟然和以前一样,我在这个厂子干了三个月临时工,拿了三个月十八块五,学了三个月炼胶,又被厂子一脚踢了出来。以前被厂子解雇总有一种失落,现在呢,倒有一种释然:终于脱离了那个黑糊糊的车间,再也不用拿十八块五了。任何事情也都看怎么想,就权当干了一个阶段临时工。所不同的是,临时工回去什么也没有,现在呢,却有了一纸被除名的决定,不过也正常,正式工怎么能随便被解雇呢?十八块五不用拿了,我想起了老李的话,但是必须有公社的证明,这也就是劳资组长让我回公社的原因!
王干事把文件看完后说:“又被厂子除名了!你不好好上班,旷工干什么?”我不知该说什么。“算了,我也不说你被除名,除名太不好听,就还当你干了几个月临时工又回来了。”王干事的态度今天竟这么好,于是我问:“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回家去呀!你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还能怎么办?”“工作我已经联系好了,麻烦你开一下介绍信。”“介绍信暂时还不能开,像你这种情况,我们需要研究一下。”有什么研究的,劳资组长不是说,回来还按社会青年对待吗?“你是被厂子除名的,暂时还不能介绍工作,什么时候可以了,我会通知你的。”“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你就权当退休了!”这是什么话?
晓梅上班去了,今天她又倒成了早班。本来这个时候我也该上班的,可是……女儿也上幼儿园了,她已经两周岁了,可以入托了。晓梅的工资全交给了幼儿园,那么我现在回来吃谁的呢?我不能再增加晓梅的负担了,还是去奶奶那里吧。以前干临时工被厂子解雇,奶奶总是毫无怨言地接纳我,这次也不会例外!
“奶,我不在那个厂子干了!”“咋又不干了?”“我不想炼胶,工资也太低。”“也是的,给你分个炼胶,还让你学徒三年。不干了就不干了,奶能养活你,奶现在在通宵食堂上班了。”“奶,你真的去通宵食堂洗碗了?”“都上了一个礼拜班了!你说让我去你们厂看大门,也一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