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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啥呢,办事处都关门了!”办事处怎么会关门呢?“奶,我要到办事处去问一下。”“问一下就回来,奶给你做稍子面吃!”
办事处大门旁贴着一张布告:“鉴于最近抗震工作繁忙,一切劳务介绍暂停。”
第七十四章
奶奶这两天又倒成了早班,本说让她和晓梅见见,却总也见不上。奶奶上早班我不能去接她,白天交警不让带人,于是奶奶就来回挤公共汽车。每天,我都要把她送到公共车站。每天,她都要被汹涌的人流挤上车去。有一天,几乎所有的公共汽车都人满为患,奶奶好不容易挤上去了,车门却关不上。售票员让奶奶下来,我也说:“奶,你就坐下一趟车吧。”奶奶下来了,可是提包却被车门夹着走了。于是奶奶就追赶汽车:“我的包还在上面呢!”汽车停了下来,售票员问奶奶:“你这个老太太,急着干什么去?”“我急着上班呢!”“这么大年龄了上什么班,还是回家养老去吧。”
奶奶在食堂上班从来也没有迟到过,她总是提前半个小时就走,因而她实际工作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八个小时。小舅常常对我说:“你如果有你奶的工作态度,也不至于被单位除名。”我不仅没有奶奶的工作态度,也没有她对待生活的态度。她常常说:“累一下怕啥呢,我一累,也能吃饭了,睡觉也香了。”也是的,现在她回来就睡,有时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上班,因而她吃的饭并不多。总之,她是一天比一天地瘦了,但却一天比一天地精神。相比之下,我却郁郁寡欢,精神萎靡——我永远也不可能有奶奶那样的精神世界。
这天中午,我特意来到了奶奶的饭馆。正值饭口,食堂就象会餐似的挤满了人。人人都在拼命地吃,拼命地喝,仿佛吃完这顿饭就要地震了似的。叫化子也充当了堂倌儿,打扫残汤剩菜的同时也收拾着杯盘碗盏。我几乎看不见奶奶了,只看见一双手在水池里旋转。叫化子不断地把碗端过去,贴着瓷片的水泥台子放不下了,于是那双手就旋转得更快!“快点,又没有碗了!”尽管碗不停地从水池里到了盛稀饭的桶边。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奶奶的动作,也基本就是两个;圆周运动和垂直运动。前者是洗碗的过程,后者则是她把碗放进去又捞出来的过程。碗捞出来了,到了盛稀饭的桶边,到了大厅里,到了水池边;又到了盛稀饭的桶边,循环往复,以致无穷!我突然觉得,这整个过程就象一首交响曲,而奶奶就是指挥,节奏的快慢完全取决于她的手。她的手停下来,乐曲也就终止。啊,奶奶真是太伟大了!
“当当”报话大楼的钟敲了两下,“乐曲”告一段落,吃饭的高潮终于过去了!奶奶的上身几乎全湿了,白色的工作服紧贴着背脊。她抬起头来,甩了甩手,又摸了摸额头。她四下里张望着,似乎已发现我了,盛了碗面向我走来,可是小舅却迎了上去……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奶奶,一个七十岁的人,怎么能承受如此繁重的工作?当初舅舅说,奶奶干两天受不了了,自然就会回来的。可是奶奶却一天一天地干了下去,而且丝毫也没有回来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支撑她呢,又是什么信念赋予她如此顽强的意志?是钱吗?奶奶在这里干一天仅有一块钱,还从没有礼拜天。莫非洗碗成了奶奶的精神乐趣?她起早摸黑地挤公共汽车,回来后疲倦地躺在床上,就为了这种精神的乐趣?其实奶奶的精神并不复杂,她对生活的理解也仅仅是两个字:煎熬!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煎熬;不管生活多么艰苦,不管环境多么恶劣,她始终乐观积极,笑对人生。相形之下,我又是多么地渺小!有了些许不顺心,就选择逃避的方式,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也经不起命运的打击。我堂堂五尺之躯,竟不及奶奶那矮小的身子,这究竟是为什么?
天,一天天凉了起来。我仍然在家里闲坐,每天接送奶奶。有时也回去看看女儿和晓梅,虽然两手空空,女儿却总是一副纯真的笑容,我唯有汗颜,唯有内疚!终于这一天,邵主任来找我:“办事处说给你介绍工作呢,你赶快去吧!”
“支援唐山你去不去?”支援唐山?到原始社会去!“噢,是去纺织厂。唐山的阶级兄弟现在都在防震棚里住着,天马上冷了,他们怎么过冬呢。这说起来是一项工作,实际也是一项任务。你能不能参加明年的招工,就看这次的表现了。”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当天下午,汽车就把我们拉到了东郊,三转两不转地竟来到了晓梅的厂。这个厂一直是本省纺织业的龙头老大,据说已有六十多年的历史了。本世纪初年,就有人在这里建起了手工作坊,以纺纱和染织为主要作业。二三十年代又引进了机器,手工作坊一跃而为机械化的工厂,生产规模也扩大了一倍。至建国前夕,该厂已成为陕西乃至整个西北的骨干企业。解放后,随着社会主义改造的逐步深入,企业的管理层逐渐淡出了企业,一个社会主义的新型企业从此诞生。对于企业来说,这个过程无异于脱胎换骨!那些昔日的所有者,或成为企业普通的劳动者,或做了其他的安置。总之,企业现在就是国家和人民的,这不存在什么问题,可是报纸上却整天说:“资产阶级决不甘心做被剥夺者,对于他们被剥夺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幻想着从无产阶级手里再剥夺过去!这种剥夺与反剥夺的斗争,亦即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贯穿着社会主义的整个时期,尽管各个阶段其表现形式有所不同。建国以来,这种斗争主要表现在;资产阶级千方百计在我们党内寻找代理人,把他们复辟的希望寄托在代理人身上。因而,我们和他们的斗争,也就主要表现为和其代理人的斗争!”一进厂门,也就感到了这种气氛:“将反击右倾翻案风进行到底!”“走资派还在走,永不翻案靠不住!”那个不肯改悔的走资派也被丑画在宣传栏上:端着一盘臭豆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资产阶级法权是个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但与支援唐山有关的标语却一幅也没有!
汽车在厂子的一个角落停了下来。这里却有点唐山的味道:一排防震棚呈现在眼前。下面是一米来高的红砖,上面用荆笆围着,顶是油毡做的,压了几块砖。每个门前皆标着性别,所以颇有点象厕所。不过非常时期,一切从简,这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于是大家纷纷下车,把铺盖卷拿进棚里。
这次与我一起来的有三十来人,全是梆子井地区的社会青年,二十个男的就进了这个棚,十来个女的则进了隔壁。里面有三十平方,一张通铺围了三面墙。光线很暗,只有一盏灯,不过防震棚也大抵是这样。铺好被褥后,就进来了一个人,有三十左右,自称是劳资科的。他拿着一张纸问道:“你们是梆子井办事处来的吧?现在我点一下名……”点完名,他就开始分车间。我分到了织布车间,与我一起的还有三个人。“现在,你们就到各自的车间报到去。”
我们一行三人来到织布车间,但见机器轰鸣,犹如万马奔腾!车间足在上千平方米,织布机一排一排,也不知有多少。工人们全穿着写有厂名的围裙在织布机前走来走去。我转了一圈也没有见晓梅,不过找见也没有什么用:说话又听不见,只能笑笑。最后在车间一角找到了办公室。里面有两个男人,一胖一瘦,胖的有四十多岁,瘦的在三十左右。他们坐在办公桌旁,一个喝茶,一个看报。喝茶的是瘦子,他问:“你们是来报到的吧?”我们应了一声。“来了就好。我这儿有一个名单,你们自报一下姓名。”我们一一报了后他说;“行,现在就算认识了。我是车间主任,姓王。这位是书记,”他指指胖子说:“姓李。今后在车间就要听我和李书记的,在班组就要听班组长的。总归,到这儿来,就要听这儿的指挥,不准擅自行动。现在是非常时期,全国上下都在支援唐山呢,唐山的阶级兄弟正在受苦受难,我们一定要拿出‘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劲头来,把这场战役打胜!你们有信心没有?”“有!”“有就好。现在我给你们分一下班组。”。
我和一个叫高崇明的到了车间二楼,找到一个姓尚的人,他就是王主任说的尚组长了。有四十左右,身材中等,人挺和蔼,见了我们就指指身边的条凳说:“先坐下,干活的事一会儿再说。”我们坐下后,他问:“以前来过纺织厂没有?”我和高崇明摇摇头。“纺织厂就是这样子,活也没什么可干的。跟着我就是落布,布捆大了就把它落下来,推到整理车间,由她们去验。待会儿我带你们下去看看。”接着,他就问了我们各自的姓名,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下来的时候却碰到了晓梅,她果然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可我走过她身边时却说了一句:“一会儿还没有吃饭的钱。”也不知她听见了没有,我就过去了。(奇*书*网。整*理*提*供)
尚师带着我们在车间里转悠,最后在一个关了的机子前停了下来,他指着下面那个很大的布捆说:“象这样子就该落了。”他蹲下去,把布捆转了转,布象流水一样泻了下来,非常的舒展。最后在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墨痕,他用挂在脖子上的剪子,“哧啦”一声,布捆和机子就分离了,他抱着布捆指着不远处说:“把那个车子推过来。”车子很别致:由一个倒v形的铁架构成,我接过布捆,放进了两边的凹槽。“就这么简单,”尚师说:“不值得学。”我和高崇明又一人落了一个,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晓梅站在灶房门前,她掏出一沓饭票说:“你先吃着,不够了再说。”“你还听见了?”我笑笑说:“等发了工资,我再管你的饭。”我在这里一个月三十六块钱,三班倒,没有礼拜天,实际上,一天也就是一块钱,但毕竟是支援唐山,不能说钱的事情。我来这里也不能再接晓梅和奶奶了,有时候我和晓梅的班会碰在一起,这时就一块上班,一块下班,俨然一对双职工似的,不过大部分时间我还是住在厂里。晓梅对此很有意见:“你老住在那个防震棚里干什么,就不能回去看看娃?”“三班倒,我来回跑什么?”“我不整天来回跑吗?”“你有那个精神,我没有。”可她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厂挺有意思?”“有什么意思呢?”“那你老呆在厂里干什么?”“我只要和你的班碰到一起,就会回去的。要不你给主任说说去,让咱们的班永远在一起。”她狠恨瞪了我一眼走了。纺织厂的女娃多,她不放心我,这我知道。今天打饭时,一个女娃还主动和我说话:“你是哪个车间的?我是细纱车间的。“很好,我是织布车间的。”“我和你一块来的,你没有见过我?”我摇摇头。“我可见过你!”“不就是现在吗?”“以前也见过。”纯属胡扯,我离开了。
有时在宿舍也免不了要谈这类事,这天,梆子井的赵红旗问我;“你知道不,大娃子把他妈搞了?”赵红旗今年十八岁,就住在那个毛驴的院子。“你怎么知道的?”“咱巷子都知道了……”原来张凤莲又托人给大娃子说了个对象,是个农村姑娘,当天见完面后就住在了他家,和张凤莲睡在一个炕上。半夜大娃子摸进去了,谁知却摸进了张凤莲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