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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一刀还厉害;二是怀风死心眼,心又太软,从前和林奇骏那样好得如胶似漆,如今跟了自己,心里多少还有疙瘩,对林奇骏必然也有愧疚,如果林奇骏学自己这样,来上一招苦肉计,或者摆出一张可怜的脸来,恐怕怀风又会动摇起来。
可不管怎样,这麼多的护兵听差待在公馆里,总不能怀风就能无声无息离了公馆。
如果在公馆里,怎麼又不见人呢?
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怀风耍性子,故意藏起来了。
可是,他為什麼耍性子?
白雪岚半眯着眼,坐在沙发里,把指节扳得咯咯直响,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又做了什麼惹怀风不满,昨晚确实激烈了点,可能让他不舒服了,但要发火早上碰面就该发了,怎麼等到现在闹一出失踪记?
其他人,像他这麼心焦,多半已经在公馆里乱翻乱搜了。
但白雪岚却不。
他是善于分析和筹划的,譬如猎人,要想捕捉极想到手的野豹,光性急不行,先看地形,再分析豹子的习惯脾性,甚至常走的路径,爱捕食的地点,都齐备了,才能下个百发百中的圈套。
白雪岚硬是牢牢坐定了,把今天的事情,从早上和宣怀风分开起,到此刻眼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心里猛地动了一下。
赶紧把管家重叫回来,问他,“你刚才去账房取钱,路上有碰到宣副官吗?”
管家说,“没有。”
白雪岚说,“要不就是账房先生口风不紧,把这事对谁说了,却传到他耳朵里去了,或者门房看见孙副官备车到白云飞家去,乱嚼舌头。”
管家想了想,赔着笑说,“门房不敢担保,但现在这两个账房先生,还是不大乱说话的,再说,宣副官狠少到账房那头去。总长,依小的糊涂想法,未必就是白老板的事,或者宣副官正在哪儿看花赏雀呢,公馆园子大,房子多,保不定他在哪儿找到一本旧书,看得入迷了。”
白雪岚心里便有一丝苦涩的笑意泛起,叹着气说,“你这样想是好的,只是太不明白这个人了。真是要我的命。”
不然,就是怀风隔墙偷听到了。
也不需要什麼证据。
反正他此刻,心里已篤定宣怀风是知道了给白云飞送钱的事,故此耍一番脾气。
不必问,定是躲在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想着怎麼和自己一刀两断了。
怀风就像他掌心里一颗摩挲欣赏多年的心爱珠子,大小、形状、重量,那对应着不同时辰发出的光芒,和贞洁无比,敏感易损的质地,都一清二楚。
原由一想清楚,白雪岚也犯不着惊天动地的搜公馆,自己站起来出了书房,慢慢地往后花园踱去。
他知道宣怀风生起这种感情上的气愤,是谁也不想见的,呆在房子里总容易被找到,多半会选偌大的后花园藏身。
白雪岚散步似的,着意挑偏僻的小径,一边走,一边用犀利的眼神查看。
走了小半个时辰,又挑了一条小径,一直前去,荫影渐浓,把头顶上正耀武扬威的太阳遮了大半,真是一条狠不引人注意的幽径;再往里,才知道是直通到假山后面的,山石下凿开一个黑阴阴的洞口,只容一个人进的大小。
白雪岚也不知為何,直觉这就是宣怀风爱挑的地方。
他探身进去,摸着冰冷嶙峋的石壁,一步步往里走,越走,越觉得潮湿难受,连空气里也一股病人似的冷味。
这如宣怀风目下的心境,又让白雪岚无端地冒出一股恼火,要耍脾气,什麼办法不能用,偏要挑这种伤身子的地方躲着藏着,是故意以此让自己心疼吗?
可恼的是,自己确实心疼了。
再一想,当日被关进公馆初时,这人也是不问青红皂白,首先就自己灌了自己一肚子烟土水,险些连小命也送了。
这样不爱惜身体发肤,真是太可恨了。
就只為了天上的宣司令宣夫人,也该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这样一来,竟翻起旧恨,白雪岚眸子里那股光即刻就吓人了,无声无息地摸索进去,到了洞深处,若有所觉地驀然停下。
狭小的半封闭似的洞里,有细细的呼吸存在。
白雪岚站了一会,适应里面的黑暗,慢慢看见一个身影坐在角落里,背挨着墙,一只胳膊靠着一个膝盖般高的石墩,枕着头,见有人进来,一点也没动。
嘿,居然睡了。
一刹那,那心似恼似怨,似喜似嗔,仿佛原是绷直的利得能断喉的弦,在空气里那麼浅浅的均匀的呼吸间,就化成了匪夷所思的绕指柔。
白雪岚不自觉地屏了息,躡手躡脚走到那轮廓前,一点点把手挨过去。
心忖着,昨晚是把他累坏了,今天他又起得早,难怪睡过去。
指尖贴到软腻肌肤,却觉得有些烫。
白雪岚抽了一口气,轻轻摇他一摇,“快起来,要睡也不看看地方?”
宣怀风在他手底下略略动了动肩,嚶呜一声,也不知醒了没有。白雪岚急起来,把袖子往上一撩,打横抱起他。
洞口本来就不大,白雪岚身高肩宽,还抱着一个人,更不方便。唯恐宣怀风头脸撞到看不见的凸出的石角,白雪岚只能侧着走,缩肚收腹,自己使劲贴着石壁移了十来步。
出了洞口,后背后肩一阵火辣辣的疼。
走到九曲桥边,刚好,桥那边跨上来一个人,正是也在四处找宣怀风的管家。
管家一看,放下心似的,小跑着过来问,“找着了吗?真是大好事。”
但总长大白天抱着自家副官在花园里走动,毕竟又些碍眼,当下人的又不太好提,只用眼睛瞅了瞅,没吭声。
白雪岚说,“他在园子里看风景,大概是累了,坐在冰石头上睡着了。有点发烧,你快去打电话叫医生来。”
管家赶紧就去办了。
白雪岚把宣怀风径直抱回自己房里,放在床上,坐着守了一会,医生就来了,帮宣怀风略做检查,抹着薄汗笑道,“贵管家催得我十万火急来,还以為什麼大病。您放心,病人只是小发热,打一针就无妨了。毕竟人年轻,底子足。”
给宣怀风打了一针。
白雪岚对医生轻描淡写地说,“还有另一件小事,也劳你看看。”
把上衣褪了,让医生看肩背。
医生嘖道,“恕我多嘴说一句,您真真是太体恤部下了,擦伤得这麼厉害,怎麼却先人后己起来?虽然是皮外伤,如果感染了,也不是开玩笑的。”
重新把医药箱打开,拿酒精给破皮的地方消毒,再行上药,见白雪岚眉头都不皱一下,完全没事人似的,不禁崇拜赞叹,“总长,您真是硬气人。”
白雪岚觉得好笑,“这也叫硬气?擦伤罢了,比得上枪伤吗?那我也没吭过声呢。”
医生更是大大拜服。
医务事了,白雪岚叫人送了医生出去,又命听差端了茶点到房里,便信手从柜子里抽了一本《叁言》,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悠闲自在地一页页翻。
翻到八十来页,眼角忽地瞥见床上身影隐约动了动。
白雪岚只当没瞅见,仍旧品茶看书,就是坐定了寸步不离。
再翻了叁十多页,就看见宣怀风从床上坐起来了。
白雪岚把书放下,笑着说,“你什麼时候醒了?好点没有?”
宣怀风又黑又长的睫毛往下垂着,一个正眼也不看他,默默地下床弯腰穿鞋。
白雪岚问,“刚才起来,又急着去哪?”
宣怀风本不打算和他说话,但回心一想,觉得这样打冷战,反而更显得他们之间有些什麼似的,更是自讨其辱。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从此以后公事公办,当他副官时,只把他当上司看待,若日后有机会辞职,那是要头也不回的走掉的。
听见白雪岚问,就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地平静回答,“过晌午了,下属该去处理今天的公务。”
白雪岚差点在肚子里笑出来。
知他其实在吃白云飞的醋,倒颇有几分高兴。
偏偏这白雪岚狠可恶,脸上装作一点也不知情,也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大刺刺地说,“那个不急。正好,我这里有件要紧公务和你商量,坐下说话。”
宣怀风觉得他是骗人的,不肯坐,站着问,“什麼要紧公务?”
白雪岚抬着头看他,“最近城里流行起海洛因来了,这东西你听过吗?”
宣怀风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海洛因这种毒品是听说过的,他有一个外国同学,原也是正派青年,竟被这害得极惨,当即肃然道,“什麼?城里竟然有了这种害人的东西?海洛因比鸦片危害更大,这可不行,必须严查。”
一认真起来,戒备的心就疏了,就势坐下来,问,“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城里的大烟馆有胆子卖这个?”
白雪岚说,“昨晚从白云飞那弄来的消息。”
宣怀风怔了一下。
白云飞和这人在房里不风花雪月,竟是谈公务去了,这是他想也不曾想过的。
听这“白云飞”叁个字,毕竟有些刺心,宣怀风脸上默了默,说,“难道白云飞有这方面的毛病?”
白雪岚说,“他这人,黄连木摆设似的,外头光鲜,其实里头有苦说不出。他家里败落后,带着个妹妹随着舅舅住,偏他舅舅、舅妈是一对大烟鬼,从前也是大户人家,大手大脚惯了,又一顿少不了烧烟,日子过得狠不成样子。白云飞每个月唱戏的包银,倒是一大半都让他们买烟土用了,剩下的几个子,又要供着他妹妹吃饭读书。所以他為着多点银钱,或求一件新行头,总要到别人家里走动。”
宣怀风还是第一次听白云飞家里的事,微微有些吃惊。
呆了一会,声音便不像刚才那样硬邦邦了,叹着说,“我倒从不知道。”
白雪岚笑道,“你一不看戏,二不捧角,知道这些干什麼?你道我怎麼和白云飞谈到了海洛因,就是因為他那不争气的舅舅,吃大烟还不管用,居然又栽在海洛因上了。这东西药性要命,那钱也是要命的,為着买它,连白云飞手上的金表都剥了送当铺里去了。我看着他实在可怜可叹,今早起来想了想,就叫孙副官再送两千块钱过去。原打算等见到你就和你说的,不料等半天也不见你来。不过,我想你是不至于反对的。”
这一来,连消带打,霎时把宣怀风心头那股酸火吹得干干净净。
宣怀风便知自己错疑了白雪岚,十二分的羞愧,暗幸自己并未把这事当成开战的借口,否则一时气愤冲口而出,那更尷尬了。微红着脸反问,“我為什麼反对?又不是我的钱,你爱送别人两千两万,尽管送去。”
白雪岚趁机站起来,绕到他背后,两手轻按在他肩上,说,“上次玉柳花来,你不是还劝诫我不要乱花钱吗?怎麼现在我尊重你的意见,你又说这种反话来气我?”
一边说,一边便低下头,往宣怀风一边脸上蹭。
宣怀风拿手挡着,那唇就落在手背上,热热痒痒的。
又不能缩手,如果缩手,白雪岚就要亲到脸上了,只好让白雪岚狼似的吻着自己的手背。
宣怀风忍耐了一会,决定把心里另一条刺挑出来,正容道,“像我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