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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燃烧的岛-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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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尼亚的汽车开走了。

“用无线电操纵轮圈内部的牵引车完全实现了吗?”部长问。

“完全实现了,”莫尔尼亚果断地回答道,“因此,我们将可以向阿列尼达工程向时提供交通工具、动力和水,这已是十分清楚的了。”

“您那活的传送装置的设计方案成功了,上校同志。”

“不成功不行,政府全权代表同志。”

“等等,上校!现在你们那儿一切都能按工作计划来实现,那是因为外界没有任何干扰。不要只着眼于一分一秒时间!请您特别关心人,关心他们的情绪。”

“在十分准确执行日程的条件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人们都已经过很好的教育指导,具有高度的劳动技能。”

“进攻吧,我们一定能获得成功!”

“是,进攻。”

莫尔尼亚关上了电视机盖,向四周看了看。

机器到处都在进攻,钢轨、电线、一排排的电线杆、光滑如釉的公路、橡皮的自来水管道部由此向远处延伸……

巨大的形状象房子的公共汽车沿着公路行驶,运送着接班的工人大军。

进攻的指锦员莫尔尼亚上校动身到后方去了。现在他正经过已竣工的铁路中间站。各次列车均在此过载转运。空车迅速返回,根据工作计划表编组安排的新列车前来接班。它们运来了枕木、钢轨、电线杆、电线、汽油、粮食和无数其他材料。这些全是世界上最迥非寻常、最急如星火的建设工程所需要的材料。

第七章 金币的响声和鱼香味

不久前刚组成的非常内阁总理大臣片岛将军站起身来,表示抗议地离开了日本国会下议院的会场,此时此地正在讨论拯救日本人民的措施。

片岛的耳边依然回响着走廊上传来的刺耳的叫喊声:“傻瓜!笨蛋!”

将军刚读完他那篇告最古老的大和族人民书的相当出色的草案。

“有一次空气神伊邪那歧同自己的夫人谈话时,沉思地望着天空,把他的矛浸入紫海,矛上滴下来的水珠凝聚起来就形成了我们这日出之国。”片岛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演说。

“我代表充满往日宿愿的日本国坚信,面对世界的末日我们伟大的民族应该显示出我们最伟大的精诚团结!它即使不同上天赐予的不可避免的灾难作斗争,也无论如何不能让世界性的灾难夺去日本人民,哪怕是一个人的生命。

“每一个日本人永远备有一种手段,无论是人还是大自然的任何力量对它都是无能为力的。

“日本人不会成为世界性灾祸的牺牲品。不,他会自己去死,只会向前倒下。日本人没有忘却神圣的剖腹自杀的风俗习惯,尚未忘却剖腹自杀术。每个日本人都还能找到一个亲近的朋友,他会承担起帮手的角色,割下头颅以减少痛苦。

片岛将军号召日本人勇敢地去死,号召亿万人自杀。

事先讨论草案在统治集团、宗教界和工业界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掌握全民族精诚团结这般激情的三菱公司未等草案最终通过就将自己的铸钢厂转为生产千百万把短剑,日本的优质钢制成的传统短剑,长十英寸,那是剖腹自杀手续的必备表征,每把五日元。

古河银行是三菱公司及其他公司之间的中介。在这桩交易中它可以净赚至少二千万日元。

片岛将军和他的演说草案使无数日本人惶惶不可终日。就在第一天,就有一百多名知名官员和军人以团结游行的方式剖腹自杀,实现了值得尊敬的片岛的信念。

是的,象往常一样,总可以找到一些喜欢造谣中伤的人和一些目击者,他们断定其中某些人已稍稍改变了自己的面貌。

无论如何,由于报纸鼓噪一时,旧日传统的维护者片岛将军一天之间成了最最轰动的人。

这时,正是这位片岛将军——此人的名字至今仍然可以在乱七八糟地飘在马路上的报纸中看到——表示抗议地走出了国会大厅。

“傻瓜!笨蛋!”的吼声依然在他的耳际回响。

从来没有哪一个日本人会让自己在街上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能从日本人口中听到的最最难听的驾人的话了,——这就象驾人是乌龟一样!可是现在连国会中也居然可以向尊敬的老人,甚至向如此激动人心的讲话的作者高呼“巴卡”①——片岛深知用俄语说就是“傻瓜”。

【① 巴卡,日语意为:傻瓜,愚蠢,笨蛋。——译者】

片岛耸了耸肩,扣上了无意之中解开的将军制服的最上面的一个钮扣,急急忙忙地向出口处走去。

太早啦!汽车还没有来等他。可是比片岛回到楼中大声地把司机叫出来,该多么难堪啊!

片岛来到街上,他决定步行走到附近出租汽车或人力车站。

将军朝行人看了一眼,忽然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口罩,就用它军住了鼻子和嘴。

这样的黑口罩今天所有的过路人都有,因此,这并不奇怪。如果说,许多明理的日本人甚至平时都戴口罩,预防肺部吸入尘土的话,那么现在……现在这样做就更有必要了。

片岛将乱飘的胡子贴紧胸口,立定下来。他觉得仿佛大量流动得很急速的空气在挤压他的背部,但他并未感到这是一阵阵风。这是一种长时间的、纠缠不已的、一刻也不减溺的压力。片岛知道这种压力将每时每刻地增加……

将军把眼镜的玻璃更加紧贴着眼睛,哪怕稍微挡住一些难以忍受的尘土也好!仿佛那尘土的最小微粒能在空气压力机的作用力之下向任何方向渗透似的。

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上面坐着一位头戴皮面罩的日本人,把自己宽大的和服的下摆掖在腰里,一个急转弯就消失在拐角后面了,差点没把从巷子里过来的那个人力车夫撞倒。

片岛知道这位日本人正在把他的辞职申请书送到皇宫里去。毫无疑问,辞职会获准的。将军的那颗高尚而又愤懑的心在翻腾。他叫了一辆搞人力车。

人力车夫雄赶超地跑过来,停在人行道旁。老人困难地爬上了二轮车。车子拉动了。蓝色工作服上的字在他面前有节奏地摆动,穿着橡皮长袜、大拇指突起的有弹性的双脚在闪动,犹如小伞似的宽边草帽在金属架上左右摇摆。

心事重重的片岛把脑袋低垂到胸口上。

他们路过《朝日新闻》报社编辑部的玻璃混凝土的庞然大物。上面几层楼是漆的黄色,这是日本的希望和追求的象征,下面一层是天蓝色,这标志着理想与和平。

老人似是而非地苦笑了一下,他已听说报社今天停刊了。

“是啊,希望,追求,理想,和平!”他难过地说。“他们不再存在了,不会再有真正的日本人了!”

这时,他们是在该市的主干道——银座大街上行走。

片岛本来只想遇到第一辆出租汽车就换乘汽车,但他继而一想,他反正没什么地方要急着赶去,就在这人力车上有节奏地摇来摆去也不坏,可以思考思考……

经过了一个出租汽车站,片岛并没有让人力车夫停下。但人力车夫自动停了下来。白发老人十分惊讶,他们并没有走多少路啊,人力车夫怎么忽然想起要休息了。啊,对了!还是那么一回事。

人力车夫的胸部痉挛般地高高隆起,每呼吸一次两肋就深深地陷塌下去,仿佛能贴到脊椎上去。

噢,就是说,空气稀薄得已使人有所感觉了。除此以外,还是顶风。

人力车夫通常都活不满四十岁。这个身体结实的小伙子大约二十五岁光景。那就是说,他还少活了十五岁……

车子又拉动了。

车夫停下的次数越来越多,但片岛还是没有回掉他。

虽然他们仍然走在主干道上,但周围的一切却都变了样高大的石筑楼房不见了。银座大街两旁这时尽是些平房,很少有两层楼的小木房。人力车夫仿佛把老人带回到一百年以前的情景中去了。

可怕的风使人也感觉到了。绷糊在墙框上的纸,很多地方都破了,露出了窟窿。透过这些挂着小块小块纸的窟窿,可以看到屋内的一切:柠檬色的席子、屏风以及没有阴影的画片。

片岛一下记起了其中的一个窟窿里有一张神色恐惧的妇女的脸孔,她梳着高高的发型,头发又硬又黑,黑得象黑漆。

不停歇的风破坏着周围的一切。竖挂的写满字的巨幅标语早巳被撕成碎片,许多贴标语的竿子被折断了。连那些高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电线杆也十分明显地向东南方倾斜,而且,不止是电线杆如此,还有那些矮小的裂开的日本云杉——不,还有:就连玩具似的房屋也朝同一个方向倾斜了。蓝色的有棱角的屋顶看上去也快要刮掉下来,象是凝聚的浪花被卷起了边缘。

仿佛是台风在用它那从海洋这个监狱中挣脱出来的一种非常温烈的看不见的重力使劲挤压房屋。但这并不是台风。

片岛将军十分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在又一次停下休息时,片岛问车夫:“你不怕死吗?日本人!”

“我怕失业,但我不怕死,先生。”车夫回答说,他重新拿起刷漆的车杆。

再继续向前走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吭声。

最后,人力车夫在一幢不大的二层楼房旁边停住了。片岛下了车,付了钱。

车夫瞪着吃惊的眼睛,但片岛背转过去,走到门边,开始脱皮鞋。

车夫又数了一遍钱。

“我的天哪!”他低声地说道,“他给我付了两倍的钱哪!”

车夫想奔过去跟在这个奇怪的白发老人身后,但老人在自家门坎后面消失了。

迎接片岛的是一个还不怎么年老的妇女。她深深弯着腰,前额碰到了席子。她从染成黑色的牙缝里说了句什么话。递给他—封信。

将军一手拿着皮鞋,一手拿着信,对向他弯腰的妇女没看一眼就进了屋。

信封上书写地址的很不老练的笔迹使他的心一下子高兴得收紧了。这一天来所受的种种委屈都忘个精光。他并未回避妇女在场就脱下了军官的礼服和裤子,满意地穿上了递给他的和服。老人蹲下来,用他那发抖的手指把信拆开。

信是他的养女写来的,那是一位可爱的小姑娘,现在巴黎。片岛希望务必让她在那里受到教育。

片岛记得多么清楚啊,那个小女孩过去曾唱过的一首逗人发笑的儿歌:

乌龟,你听,你听,

乌龟太太,请你听!

片岛对一张条幅看了一眼,条幅上有他为养女写的一位古代诗人的一首诗:

子夜两点……

一轮金月挂在天上,

高高的竹林

也没有投下它的阴影。

老人拆开了信封,抽出了信。

“父亲,我一想到现在远离你,我的心就凉了。我收到了你的钱和信,你要我卖掉所有的贵重物品去买一份救生股票。我简直设法向你转述形势有多么可怕。在巴黎,人们都疯了。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一家名叫阿列尼达的餐厅里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那些有钱的人象是在度过‘庞贝’①的最后时日,他们力求最后再过一些日子。临终前他们失去了理智,发狂了……”

【① 庞贝:一译庞培。意大利那不勒斯附近的古城,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全城湮没。——译者】

片岛把信放下,目光停留在那张被风吹过来即将吹破的外墙纸。

传来了尖声刺耳的、歇斯底里的狂风怒吼声。

“空气全都吹到太平洋里去了,就象进了魏尔特先生的烧瓶,到阿列尼达岛上就变成灰色的尘土。”片岛自言自语地说。

“您说什么?”日本女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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