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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的神情,那种冷若冰霜的神情,那种坚决的眼神,看得出她是一个想做甚么就做甚么的人,而向我开枪这样的事,在她来说,一定是一件极小的事!她转眼直视著我,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小姐,”我摊了摊手:“你不至于会向我开枪吧?”
“难说。”她的回答,竟是那样地简单,但是,她的眼光,终于从我的身上,向旁移了开去。我顺著她的眼光,向后望去,只见她是向那个年轻人望去时,那年轻人,像是僵了一样,身子一动也不曾动过,面上的神情,也像是石雕--但是我相信,即使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巨匠,也必然难以捕捉这样复杂的神情。我再回头向那少女望去,只见她的全身,猛烈地震动了一下,面色变得更白,枪口也转动了几寸,由对准我,而变得对准了那个年轻人。这种情形,证实了我刚才的看法,但是,我却依然不明瞭他们两人之间,有著甚么样的纠缠。好一会,那少女才以冷酷到几乎不应该是她这样的少女所应该有的声音,道:“跟我回去!”那年轻人的身子,猛地震动了一下,双手掩面,几乎是痛苦地叫道:“不!”那少女缓缓地向前,踏出了一步,道:“那份地图呢?”那年轻人迅速地解开衣服,我可以看到在他贴肉处藏著一个尼龙纸袋,那尼龙纸袋很厚,他解了下来,将那个纸袋,向那少女抛去,少女一伸手接了过来,仍然冷冷地道:“跟我回去吧!”那年轻人动了一下,仍然道:“不!”
少女的石雕也似的面容,掠过一丝忧伤的神情,手枪一扬,道:“那你转过背去,我就地执行掌门人的命令。”年轻人面色大变,张大了口,讲不出话来。
这时候,连我也大吃一惊。前面已经说过,我在一见那年轻人将钻石一颗一颗抛入海中的时候,便认为他是在干著不法的勾当。而当我知道他竟是北太极门中的人之后,我心中更是气愤。因为北太极门的声名极好,他的行为,一定会受到极重的惩罚。如今看那少女的神情,和他一定是同门师兄妹,我感到意外的是,她会带著处死那年轻人的命令!
那年轻人呆了一会,才道:“这……真是掌门人的命令么?”
那少女在口袋中,摸出一块半圆形、漆成血也似红的红色铁牌来,“叮”地一声,抛在那年轻人的面前,冷冷地道:“你自己看吧!”
她的语气,仍然是那样冷酷,像是对方的生死,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她抛出那面圆令的时候,脸上的那种苦痛的神情,却绝对瞒不过我!
那年轻人低头一看间,面如死灰,呆了一呆,才抬起头来,颤声道:“掌门人为甚么派……派你……来执行?”那少女略略地转过头去,不愿被对方看到她眼中已然孕满了晶莹的泪水,道:“是我自己要求的!”
那年轻人的身子又震了一震,面上突然现出了愤然之色,几乎是叫嚷著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罗菲的缘故,师妹,你--”
他的话讲到一半,那少女已经尖叫著,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那年轻人也突然住口,道:“不!”
那少女拇指轻轻一扳,“克”地一声,撞针已然被她扳了下来。
她的身子在微微颤动,一点也没有血色的手,也在发抖,而她的枪口,仍然对准那年轻人。这是极危险的事情,只要她的手指,稍微用一点力道,甚至只要她再抖得厉害一些,子弹便可以呼啸而出!那年轻人也一定死于非命!
我一看到这种情形,连忙踏前一步,道:“小姐,有事慢慢商量!”
那少女连望都不向我望一眼,一字一顿地道:“你再说一遍!”那年轻人昂头望天,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我不回去!永不!”
那少女面上那种痛苦的神情,又出现了一次,而枪口也向上略扬了半寸,我连忙身形掠起,想向她扑过去,先将她手中的枪夺下来再说。
就在我身形展动之际,只听得她叱道:“你想死?”同时“砰”地一声,枪已响了!刹时之间,我呆了一呆,简直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直到看到了那少女愤怒和惶恐交织的神情,我才感到自己的左肩,一阵热辣辣地奇痛,下意识地伸手一摸,竟摸了一手鲜血!
那一枪,不曾打中了那年轻人,却打中了我!我回头向那年轻人看去,只见他极快的身形,向外掠了开去,在他原来停留的地方,将那一袋钻石,放在地上,那少女立即对准了他的背后又放了一枪!
可是那少女的这一枪,并没有射中目的,那年轻人连闪几闪,又跑远了十来丈,那少女再扣扳机,只发出“克”地一声,子弹已然射完了。她连忙也展动身形,向前追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迅速地隐没在乱石岗子的后面,只听得一阵机器响声,传了过来。
我的手紧紧地按住伤口,也跟了过去,只见那少女呆呆地站在海滩之上,海风吹动著她围在颈上那条雪白的丝巾,一条小艇,艇尾激起阵阵水花,艇首昂起,正在向前疾驰而出,艇上的驾驶人,正是那个年轻人。
那少女呆了并没有多久,便身子拔起,向另一艘漆成红、黄两色的游艇跃去。
我不等她跃到那游艇上,便大声叫道:“小姐,慢一慢!”那少女在半空之中,猛地一扭身,落在海滩上,道:“先生,很对不起你,我还要去追人。”
“小姐,那位朋友,”我急急地道:“还留下了一袋钻石,你总不能让它留在荒岛上的吧!”
那少女的面上,立时现出了一阵极其惊讶的神色,反问道:“一袋钻石?那末说,他已经找到了!”她讲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言,一双秀目,直视著我,改口道:“你为甚么不要了它?”
“嘿,”我心中不免有点忿怒,道:“小姐,你看错人了!”
她又望了我一眼,立即向乱石岗子的后面奔去,不一刻,便已然回了转来,那袋钻石显然是在她西装裤的袋中,她掠过了我的身边,又向那游艇奔去,将要跃起时,才忽然又回过头来,道:“你的伤势--”
“不要紧,”我苦笑了一下,“那两个人,会死在荒岛上的。”
“哼,”她冷笑了一声,“那两个人,你知道他们是谁的部下?”
我反问道:“谁?”那少女向那艘游艇一指,道:“你难道不认识这艘游艇?”我心中一动,向那艘游艇,望了一眼,只见艇首赫然漆著“死神号”三个字,我更加吃了一惊,不禁替那小姐担心,道:“小姐,你竟敢与他作对?”
那少女鄙夷地笑了笑,并不回答。我看得出她是一个极其有自制力、高傲、冷静的少女,但是我也看出,她心底深处,一定有著一桩极其痛苦的事情蕴藏著。
我当然更知道,这一男一女,那一袋钻石,都和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有关,我绝对无意介入这件事中,但是我总也不能就此负著枪伤,毫无希望地在这荒岛上等待。因此我想了一想,道:“不论怎么样,你射伤了我,总得带我离开这个荒岛!”
她面上现出为难之色,但终于答应了下来。我们两人,一齐跃上了那艘游艇,解开了缆绳。她熟练地开动了马达,游艇“拍拍”地响著,向前驶去,驶出的方向,正是那年轻人刚才驶去的方向,这时候,那小艇早已看不见了。
一直等到“死神号”完全离开了荒岛,我和那少女,才进了船舱中,我们两人,刚在船舱中坐定,忽然听得“格”地一声响,一扇暗门,打了开来,一个人步履“咯咯”有声,走了出来!
我和那少女两人,都蓦地吃了一惊,因为刚才,我们上那游艇的时候,也曾经大略地检查了一遍,看艇上是不是有人。而在游艇上,竟然也会设有暗室,那倒确实是我们所料不到的。
我们两人,立时站了起来,那人却道:“请坐,两位请坐!”我看到那少女神色一变,身形微矮,准备向那人扑了过去,那人将手中的手杖,略略扬了一扬,笑道:“石小姐镇定一点,你看看四周围!”
【第二部:和死神交锋】
我和那少女四面一望,心中更是吃惊!本来,挂著油画的两处地方,油画已经自动地向旁移开,现出两个尺许见方的方洞。
每一个方洞的后面,都有一个满面横肉的大汉,端著枪瞄准著我们!游艇的船舱能有多大?枪声一响,我们实在是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
我和那少女,互望了一下,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有什么法子,不依言坐了下来?
那人的脸上,一直保持著微笑,那种微笑,甚至是极其优雅的!
我趁机打量他,只见他穿著一套笔挺的、三件头、领子很阔的西装,戴著一副金丝边眼镜,手中握著一条黑沉沉的手杖,大约有五十上下年纪,完全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年绅士。
随我们坐下之后,他也坐了下来。我发觉他在坐下来的时候,行动像是不十分灵活,接著,我更发现,他的左腿是假的!
我对这个发现,实在令得我心惊肉跳 因为“死神号”的主人,正是左腿装上木腿的,那是他在一场枪战之中,侥幸漏网的结果。
而关于“死神”的传说,我听得太多了。如果形容一个无恶不作的匪徒,也可以用“杰出的”这一个形容词的话,那么,他便是一个本世纪最杰出的匪徒,最伟大的匪徒,他所进行的犯罪活动,范围之广,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从贩卖女人到伪制各国的钱币。他残杀同道的手段,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以至人们称他为“死神”!各国警局的资料室中,莫不将他的资料,列入头等地位,但是,我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样一个匪徒,竟然会如此文质彬彬!
他坐了下来之后,先向我看了一眼,昂起头来,叫道:“蔡博士!”一个约有六十上下的老者,应声而出,他手中提著很大的一只药箱。“死神”的脸上,仍然带著那样高雅的微笑,向蔡博士指了一指,道:“蔡博士是真正的医学博士,有两个博士的衔头。”
蔡博士谦虚地弯了弯腰,神情也是十分文雅。“死神”又道:“这位朋友,受了枪伤,蔡博士,你得令他快些痊愈,不要像你在缅甸战争中那样,为日本皇军服务,将美军高级军官的轻伤变成重伤!”
蔡博士“哈哈”一笑,向我走了过来。他并没有花多久的时间,便将我肩头上的伤口,包扎得妥妥当当,又为我注射了一针,才又退了开去。“死神”在椅上伸了伸身子,道:“好,我们该谈一谈买卖了,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位是卫先生?”
对于我并未曾自我介绍,而他便能知道我是甚么人这一点,我并不感到甚么意外。不必客气,我也不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人物。尤其是“死神”这样的匪徒,更应该一看我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紫水晶戒指,便可以认出我来。我肩上的枪伤,经过“蔡博士”的一番手术,疼痛已然减去了不少。应付像“死神”这样的人,暴跳有什么用?我也客气地欠了欠身,道:“不敢,我叫卫斯理。”
我报出了姓名,我身边的那少女,面上也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显然,她也听到过我的名字,并且知道我的为人,但是她却未曾想到,她一枪误伤的,便是出名的爱管闲事的卫斯理!
“死神”笑道:“幸会!幸会!我是谁,两位应该知道了?人家替我取的外号,实在不敢恭维!”他讲到这里,“啧”地一声,像是感到十分的遗憾,又道:“其实,我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