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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知道这里是一条通道,由许多一米厚的门组成,每扇门打开的两端各有一个凹的和凸的 人团抱姿势雕像。通道窄而高,走到后来,仿佛不知道这条通道的入口在哪里,尽头又在哪里,陪伴他们的唯有那些雕像,看起来都像一个样,仔细看又完全不同。 若非这里没有岔路,佣兵们早就以为自己迷路了,更有甚者,怀疑他们中了某种幻术,产生了一种集体幻觉,已经有人让嚷着要回去了。这些杀人不眨眼,血溅三丈 也不怕,壮士断腕不皱眉的佣兵,在这条狭长的通道面前,竟然畏惧了,这仿佛是一条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通道,或许,通道的尽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珍宝满 地,或许尽头又是一幅地狱模样?看这黝黑不见底的通道,看两旁这些各式的人像,谁又说不恐怖呢?
年轻人让柯夫命令佣兵不得喧哗,同时不断用物质上 的许诺给他们以精神上的鼓舞,他也清楚,一旦发生了精神的崩溃,在这首尾仅容一人通过的地方,奇﹕书﹕网任何一个人发疯开枪,都会造成极大的损失。而这条通道显然是 古戈巴人对后人的又一考验。那些古人从不知道系统的心理学,但他们无疑是心理学大师,古代宗教的大多数建筑,都能从心理层面上给人以震撼的力量,或静心平 躁的,或肃穆安雅的,或令人景仰油然而生,或令人潸然悔悟。那些建筑融于自然天地之间,和谐却又独特,森然之气,浩然之气,散诸形,诉诸心,跨越了时空, 将建造者与朝圣者的心灵沟通,令人生出无穷的遐想和感悟。
更何况眼前这座堪称人类有史以来、集中西方古典建筑之大成者。仅看散布于三层平台之外的 那些试验城,就已经给人鬼斧神工、精妙绝伦的震撼冲击力,而这座神庙,千年来再也无人光临的神庙,又将诉说建造者怎样的心情。年轻人埋头思索,他以前也仅 仅从字面意思理解,进入神庙要穿越一道众生之门,从未想过众生之门是这样一道绝无仅有的门,数十公里厚,万人万面;而穿越这道众生之门后还有一条浮生之 河,那又会是怎样一条河流啊?突然听到前方一声低呼:“到了!”
相较而言,卓木强巴和莫金身处的通道就显得宽敞、明亮,此刻他们已经认定,自己确 实到了艺术瑰宝的殿堂,虽然他们还在殿堂的外围走廊,但脚下的每一块地砖,手能触摸的每一面墙,都堪称艺术的结晶。无论是绘画、浅浮雕、墙饰、廊饰,还是 光影效果,都能令人生出梦幻迷离般的感觉。用莫金的话说,只要卓木强巴随意撬一块地砖带回去,就足够赎回他的天狮驯养集团公司。
而真正令卓木强巴感到诧异的,是莫金对那些瓷器的态度。
那是一些一人高的立式瓷瓶,看起来不像是西藏的原产物,估计是别处送来的,在走廊上约一百步就有一个,静静地立在墙根。这座湖底的宫殿如同被施了某种魔法,竟然没有一丝尘埃,如同天空一样洁净,那些壁画和瓷瓶都保留了光鲜的色彩。
不过瓷瓶的样式在卓木强看来极为普通,现在都市大街上,一些卖瓷器或是字画的店面门口,都喜欢放一对那种高大的立式花瓶,下体浑圆修长,似婀娜美女,不过瓶口瓶颈呈八棱形。
因此,他对莫金的激动就很不理解,就这么一个花瓶,怎么会令莫金激动到失态的地步呢?
卓 木强还在移步观赏那美轮美奂的壁画时,莫金就两眼一亮,一路微跌小跑,几次险些绊倒的冲了过去,在那花瓶前又是一个急停,屏气凝神,战栗抬手。时而用指尖 勾勒着那花瓶的轮廓,时而像在细细的摩挲情人的肌肤,有时轻挽袖,小心翼翼的擦拭那原本就没有尘埃的瓷器表面,仿佛这样,能令它更为光亮。
那爱不释手的表情,简直像一个慈父在生命中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孩子,渴望捧在手里,将脸蛋贴上去,亲一亲,脸对脸,额碰额的蹭一蹭。
“很贵重吗?”对卓木强而言,唯一能吸引他的就是那瓷器的颜色,那种鲜艳的蓝,真的很少见。
“这是大器啊!”莫金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如此重大的发现,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声让全世界都听见:“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大器晚成,大器难成,你没听过吗?”
见 卓木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平淡表情,莫金心中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在如此重要的历史时刻,陪在自己身边的竟然不是一位知音,看卓木强那样子,估计就是把中国已 经久负盛名的古瓷和现代工艺品放在一起,他也分不出好坏来。他仍难以遏制的用颤音向卓木强反复灌输道:“你别看它的造型和今天的仿制品如此相似,你要把它 放进历史的长河中,想象一下,这是一千年前,你们中国古代先贤智慧的结晶,一千年前啊!陶铸出如此的大器,那需要多高的工艺水准?你能想得到吗?要造如此 的大器,就必须要有更大的窑炉,这件瓷瓶不现世的话,世人永远不会知道,你们中国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能烧造这么完美的大器了。”
卓木强终于点了点头:“你是说,这是一件可以改写瓷器史的作品?”
“何 止这么简单!”莫金陡然拔高了音量,更为激动的介绍道:“你看它的颜色,你看过这种颜色的瓷瓶吗?多么完美!这就是你们中国瓷器史上,属于传说级的瓷器, 绝密五色啊!我做梦都没想到,它们竟然真的存在过,就在我的眼前,哈哈哈哈哈哈,就有一件旷世奇珍!”听他的笑声,竟似有些失去理性了。
卓木强从来就没听说过什么绝密五色,自然也就搭不上话,莫金身边只有他这唯一的听众,也不管卓木强想不想听,他滔滔不绝的说着:“绝密五色你没听说过,秘色瓷你听说过没有?没有?Ok,那我问你,宋代汝窑你知道吧?”
唉,这个卓木强知道,宋代汝窑,堪称瓷中精品,泽细腻圆润,几乎是古瓷收藏界最为追捧的宠儿,不过除了博物馆,真正散落于世的极少,只要出现在拍卖会上,最低起拍价也要在千万以上。
见 卓木强点头,莫金赶紧道:“宋代五大窑,汝,官,哥,定,均,汝窑居首,你可知道,这汝窑是仿什么建的?仿的是柴窑!按说宋朝五大窑,柴窑居首,只是器不 见世,窑址又不可寻,才以均窑顶了五大之数。那是五代十国最末一国周世宗下令修建的,按笔记小说载,当时周世宗下令,造一窑口,烧最好的瓷器,他希望看到 瓷器的颜色像雨后的青天,希望国运如雨后青天,后世对柴窑的评价是,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到了宋太祖修汝窑,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力求若柴, 他希望能烧出和柴窑一样好的精品来,但到最后,不管是士大夫阶层,还是文人学士,都不得不承认,汝窑比之柴窑,欠缺天地之灵气也!在宋朝当时,柴窑就已经 是被尊奉为瓷器最高境界,稀世奇珍,得闻不得见,当时的人们,以能收藏到柴窑哪怕一块碎瓷片为荣。大文豪欧阳修,就曾收藏到一块柴窑碎瓷,你知道那块碎瓷 片需要怎样被保存吗?他们用金子将碎瓷片镶嵌起来,放入锦盒中,缀满宝石,仿佛只能这样,才能体现出那柴窑碎片的珍贵程度。”
莫金口若悬河的一气说到此,才稍作停顿,如他所料,卓木强追问了一句:“绝密五色,就是柴窑精品?不对呀,这帕巴拉神庙,应该是唐朝就已经……”
莫 金打断道:“当然不是这样,我再问你,你可知道,为什么柴窑会被奉为宋瓷至尊,为什么后来的汝窑,再也烧不出这样的工艺?这在正史和官方都没有明文,只有 笔记小说中提到过,那是因为,在五代十国的乱世,造瓷的工匠们,意外获得了一份密瓷烧造精要残卷,按照那份残卷所载,他们终于调出了像雨后青天一样的纯蓝 釉色,也是按照那份残卷所载,他们才拉出了薄如纸,声如磬的极品瓷坯,后来改朝换代,工匠都想将秘方据为己有,导致残卷遗失,工艺失传,世上瓷器,从此黯 然!我想你应该猜到,那密瓷烧造精要所记载的,是什么瓷器的烧造笔记。没错,正是中国瓷器史上最为神秘,早在宋代就已成为传说,无人得见的——秘色瓷!”
莫 金双目如电,凝视瓷瓶,喃喃自语:“秘色瓷的烧制年代,也是你们中国瓷史上的千古之谜,就像柴窑一样,古代诸多大藏家,都言之凿凿,说确有其事,但又拿不 出一件像样的证物来,搞得现在,你们中国的瓷学家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才叫柴窑精品。对于秘色瓷,大多数学者认为,是五代烧造,直到法门寺地宫开启,他们才敢 将年代提升到晚唐,不过有一点大多数专家意见一致,秘色瓷是越窑烧造。越窑在江浙一带,绍兴,宁波等地,古居越人,得名越窑,目前发现的窑址,可追溯到汉 朝,由唐时进贡宫廷,指办官造,才有了后人称颂的秘色之瓷,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这些都是称颂秘色瓷的诗 句。”
说到动情处,莫金还拗口的吟起了唐诗,旋即面容整肃,正言道:“但事实上,中唐,晚唐,烧造的都已不能算正宗秘色瓷了,真正的秘色 瓷,只烧于初唐盛世,甚至只有开国一朝,才能烧造。根据我研究的那些小说笔记,隋末唐初,天下大乱,但在乱隋之前,中国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国力,许多工艺水 平,得到了跃迁性的突破,所谓乱世出英雄,乱世出神器,那秘色瓷之正宗,五色绝密,就出在这个乱世当中!小说家言,它们蓝若海,黄如金,红似火,白赛雪, 黑胜漆,所谓五色绝密,乱世神器,说它们的颜色如此夺目,玲珑剔透,胜于冰晶,只应天上有,不当落凡间,以至于宫廷要以绝密封存起来。最遗憾的就是,技艺 不曾录于文书,只得口耳相传。并不是越窑被指定官办后,才烧出秘色瓷来,而是因为越窑烧出了秘色瓷,进贡宫廷,才被指定官办的呀!真正能烧制五色绝密瓷 的,也只有那一位乱世老匠,后虽学徒居多,但未得其真髓,老匠无名,他死后,他的学徒各自根据老匠口授技艺,加以自己的理解,烧出后世所认为的秘色瓷来, 而根据那些学徒们每人领悟的一小部分,整理编撰出一卷密瓷烧造精要,而那卷精要在战乱中辗转流失,变得残缺不全,到后周匠人手中,凭借一部残卷,又烧出了 柴窑,就算是最不济的柴窑,也能被尊称为瓷器巅峰,你想想,那五色绝密,又当作何称谓?若说瓷器中,也有神器的话,那么你眼前的,就是其一!”
卓 木强终于动容,与其说他是被莫金给说动的,倒不如说他是被莫金的神情给感动的,说到最后几句时,莫金已经语音哽咽,眼眶中噙着泪水,泪光中闪动的,是朝闻 道,夕死可以的决绝,同样也是历经沧桑,终成心愿的解脱。偌大的一座神庙,他们甚至没有迈入真正的殿堂,只在路边看到一个瓷瓶,莫金就已经心怀满足,觉得 物超所值了,足够了,比起历经生死考验的艰险路程,比起勾心斗角的智力较量,能够看到,摸到这样一个瓷瓶,已经足够了。
“你怎么会这么了解?”卓木强问了一句。
莫金正在心驰神往,颇有些得意忘形的他,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你以为我就是一名特种兵,我真正厉害的,我是一名鉴赏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