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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的安排下去,陈阿娇头脑之中无比清晰,整个朝政几乎都铺在她的头脑之中,甚至那些连环的计策,不管是为了公心还是为了私欲,都已经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反而淡去了。
除掉一些人只是必须的,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刘彻。
“大汉诸侯国,皆通令相国严加监视,若有反心,杀无赦!”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便在所有人的面前,看着刘彻这心腹近臣近二十,“陛下危急,愿吾皇万安。诸位皆治世能臣,国之栋梁,还望在此困厄之时一心为我大汉,挽狂澜于既倒。”
此刻的陈阿娇,身上是带着光的,让人无法逼视。
所有人都垂下头去,“臣等定当万死不辞。”
于是留下几名大臣在宣室殿守候,其余人等回到自己的宅邸或是府上,开始准备应对第二天一早席卷而来的风云。
然而陈阿娇的手段却如雷霆。
当夜郭舍人也知道事情到了一种自己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心情沉重地带着人去搜宫,从未央宫到长乐宫,无一幸免,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一年之前,陈阿娇遭受巫蛊之祸的时候,是何等的境况。
皇后殿下,是动了杀心了。
只是郭舍人无法阻止这样的杀心,这一次陈阿娇不仅是为私,更是为了公。郭舍人常年在刘彻的身边,看惯了刘彻的杀伐果断,便能够看出陈阿娇此等手腕如何铁血,这是要借机将王太后的羽翼全部剪除,更是要趁机除掉卫子夫。
陈阿娇的心腹侍女馥郁已经悄悄到了兰林殿寻了李夫人,将陛下病重一事告知,而后与之耳语几声,李夫人苍白着脸答应了,待馥郁走后对自己的侍女冰环吩咐了几声,便重新站到了窗前,这一夜,无风无雨,在李妍的眼底却是风狂雨骤。有时她问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参与到这一切中来,大约就是因为想要见识这样壮阔的风云吧?
她如今不仅见识了,甚至还亲身参与到其中来,让她胸怀激荡,她终于不是那个整日吃着药,束在闺阁之中的柔弱女子了。
李妍闭上眼睛,安静地微笑起来。
郭舍人已经领人到了甘泉宫,一群人跟着他,身上带着凝重的杀气。
卫子夫今夜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心中不安定,睡不着,从那冷宫中出来以后,她就很得意,自己总算是算计了陈阿娇一把,她是故意问出那样的问题的,却不想陈阿娇果然没有看到已经站在门外的刘彻,竟然说出了她不爱帝王这种话来,刘彻便果然恼了她,还让自己回来了。
只有卫子夫知道,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因为自己也是。她看得出来,刘彻很喜欢陈阿娇,可是陈阿娇对刘彻却不一定是那样,因此刘彻的怒气就来得有缘由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却一点也不爱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卫子夫爱刘彻到骨血,那个男人却永远注视着别人一样。从来没有人能够知道卫子夫的恨……
她如今能够重新回到甘泉宫,其实也是因为刘彻对陈阿娇的爱,所以她恨,她没有。陈阿娇有的一切,她都没有——高贵的出身,端庄的气质,随心所欲的任性,还有那么多效忠于她的心腹,不管是那张汤还是主父偃,旦白还是馥郁,还有……刘彻的感情。
帝王之爱,本来就是云烟一般飘渺的东西,她原本以为是没有的,所以她一心往皇后的位子上爬,可是等那乔姝,或者说陈阿娇回来了,一切又变回了原样。
陈阿娇还是皇后的时候曾经一句话就将她放到偏远的宫殿之中,数年不得见圣颜,现在,陈阿娇又成为了皇后,她日夜难安。
虽然已经回到了甘泉宫,却是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有王太后偶尔来看看她,却也带着满心的利用,让人觉得很恶心。
她拿着桐木偶人,看着上面写着的名字,狠狠地往上面扎了一针,“陈阿娇,乔姝,我管你是谁,得罪了我卫子夫,便只要你死!死!”
郭舍人带人来到宫门前,毫不客气地挥手:“开宫门。”
只是那大殿门一打开,却瞧见卫子夫手中拿着桐木偶人,顿时骇然!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卫子夫诅咒陛下与皇后!”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在诅咒乔姝那个贱人而已,我没有诅咒陛下!不,我没有——”
卫子夫吓了一跳,却不想那针扎到了自己的手上,鲜血流出来,她自己却一点没有知觉,滴落在了那桐木偶人上面,看上去格外可怕。
郭舍人完全没有想到以往看起来纯良的卫子夫竟然会干这种事情,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到如今宣室殿中的处境,也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更知道此刻已经是亲眼所见,怎能有假?
“来人,将卫子夫拿下,搜宫!”
而后,陈阿娇看着放在自己案上的带血桐木偶人,看着那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条,已经浸染了鲜血,扎满了针,心底也是一阵阵发寒。
张汤在一边道:“此等秽物,殿下还是命人烧掉了吧。”
这殿中留下来的大臣不少,都亲耳听见了郭舍人的禀告,已经算是有了证人,这证物更是触目惊心,就算是陈阿娇一开始想要栽赃卫子夫,也没有想到卫子夫已经做出了这等歹毒的事情,可见这人到底恨自己到什么程度。
她随手将那桐木偶人丢在地上,“诸位大臣且看看,此等污秽之物竟然出现在陛下昔日的宠妃宫中,真是让孤开了眼界了!来人,将卫子夫收监,任何人等不得探望,便是王太后,也得经过孤的允许!”
她话说到后面,已经是狠厉无比了。
郭舍人还在宫中搜到了别的物件,这个时候上报陈阿娇道:“还在甘泉宫中搜到了用于巫祝的许多东西,不过最近宫禁森严,这些东西……不知是怎么流到宫中来的。”
其余的东西乃是陈阿娇栽赃到卫子夫身上的,她自然是知道从哪里来的,不过这个时候她自然是不会自己说出来的,这些东西,需要查。
“此事交给张廷尉查,兒宽从旁协助,不必有任何姑息。”
陈阿娇看了张汤一眼,却垂下了头,端起茶来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这个时候却传出了一个让人惊诧的消息:大将军卫青要休妻。
公主府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卫青的剑上带着鲜血,从平阳公主的脸边擦过,平阳公主吓得丢了魂,看着卫青,泪流满面:“你竟然因为一个女人,想要杀我!”
“若尔毒妇,死不足惜!”卫青咬着牙,含着泪,将这一句话说出来,却转身就走。
他抱着卫婠的头颅,回到将军府,提笔便写成了休书,却遇到廷尉府来人,却是连夜从宫中出来的张汤到了。
卫青心情郁郁,恨不能找地方大哭一场,卫婠——
张汤与卫青当初的交集很深,毕竟卫青救过刘彻的命,而张汤一直属于在背后运筹帷幄的人,这二人之间说不上深交,只是点头之交还是有的。
“张廷尉来此有何贵干?”卫青口气冷冷的,案上还放着那一封休书。
张汤只是双手交握在身前,后面跟着廷尉府办事的一干人等:“昨日有人前来报案,说是将军府的卫婠姑娘失踪了,廷尉府派人搜索,找到了一具女尸,不过无头,听闻卫青大将军从公主府带回了一些骇人听闻的东西,张汤遂来问讯。”
卫青知道张汤乃是冷面的判官,就算平阳公主乃是公主之尊,当朝皇帝的姐姐,也不该随意杀人,在张汤眼底,杀人犯便是杀人犯,就算是平阳公主,落到张汤的手中,也是难逃一死。
只是卫青与平阳的缘分,终究是已经尽了,不管是出于亲情还是别的什么感情,卫婠之死,终究让他耿耿于怀,卫婠便真的甘心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若是此刻包庇平阳,卫青知道自己良心终究难安。
他颤抖着手,将漆案上那木盒端了起来,张汤早已经料到,纵使他冷面冷心,对着这种场景,也只能叹息一声。
“来人,开盒盖。”
那盒盖打开,将军府的侍女们一看却都尖叫起来,便是跟着张汤来的那些差役都吓得面无人色,只有张汤,他认得这张脸,便是他亲自挑选了卫婠前去接近卫青,如今……
罢了,自己手中的杀孽已经深重,多一条少一条,已经无关紧要了。
拿了这东西,张汤便辞别了卫青,而后到平阳公主府拿人,正撞上平阳公主请了人在自己的府中行巫祝之事,张汤手一挥,冷冷道:“平阳公主行巫祝诅咒陛下及皇子,大逆不道,捉拿收监!”
平阳公主还在房中,问自己的侍女道:“巫祝到了吧?且超度一下我的孩儿,愿他来世投个好人家……”
只是此刻忽然听得院中纷纷闹闹,才知道是张汤来了,那一声断喝,让平阳公主知道,索命的阎王来了。
原来,是这样。
平阳知道这是一个大局,大体上已经清楚了,可是细节上依旧不明白,她也知道明不明白都无所谓了,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身处牢狱。任由她的侍女如何哀求,张汤也不肯心软,只是将人投入诏狱之中。
一夜之间,平阳公主从公主之尊沦为了阶下囚,昨日丧子,今日被卫青所休,天下间的困难事情似乎都向着自己来了,她困在狱中,哭喊哀嚎,依旧无人理会。
宣室殿中,陈阿娇端着药碗,自己含了一口药,度到了刘彻口中,干裂的嘴唇,有些白色的皮翻了起来,这旧日意气风发的帝王,死人一样躺在榻上,她的泪落在他的脸上。
“彻儿,等你醒过来,这江山,还是你的。”
她喃喃了一声,将药碗递了回去。
“周太医,看看陛下的情况。”
周太医上来把脉,最后捻须摇头:“皇后殿下,陛下的病情依然凶险,现在已经发起了高烧,高热不退,且取凉水敷上,为陛下擦拭身体。除此之外,老夫会开药,只是到底醒不醒得过来,终究还是要看天意的。”
陈阿娇闭上眼,外面传来通告,乃是张汤求见,她看了刘彻一眼,重新出去,张汤重新来,便是已经将事情办好了,陈阿娇随口对馥郁吩咐道:“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王太后,让她别闹。”
馥郁领命去了。
而后陈阿娇道:“陛下还未醒转,今日罢朝。来人,给张大人沏碗茶。”
她让张汤坐下,宫人端了茶上来,放到张汤面前,张汤一夜未睡,脸上也有些憔悴的颜色,端过了茶,喝了一大口,这才放下,却看向陈阿娇,最后只能说一句:“吉人自有天相。”
“卫子夫等人审问之后直接处死,不留后患。”陈阿娇也端起茶来,已经困倦极了,可就是闭不上眼睛,刘彻的病情堪称凶险,高热退去立刻又是寒症,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整个宣室殿,上上下下的人都一直悬着心,陈阿娇也不轻松,便是周太医也被折腾得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
她说出此话,便是已经下了决定。
张汤点头,也没有说什么陈阿娇这是杀孽,他手上的杀孽很多,至于陈阿娇——将来也不会少。
是是非非,成者王败者寇,从来不需要多言。
他垂眼,“江充已经收集了足够的证据,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