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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奈极了,当下走到之前李氏说的摊铺上,拿起了一只同样的玉坠子,放在阳光下一看,冷峻的侧脸线条勾出来,倒是吸引了这过往路上一些少女的目光。
灌夫抱着手,很是看不上这玉坠子:“这东西有什么好的?一眼就知道是次品啊……”
那卖这小玩意儿的老板一听,立刻一拍摊位,就要跟灌夫理论,灌夫被他吓了一跳,“啊呀——”
——怎么感觉自己不该跟这群活宝出来呢?
刘彻将这玉坠子握在掌心,只觉得那白玉被冬日里的阳光晒得温温热,有一种心底都暖起来的错觉,他一身华袍站在那里,眼底忽然带着玉色般的温润,表情又变得渺远起来。
郭舍人扭过头去跟李陵咬耳朵,“上个月就这样了,我总觉得九哥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李陵喷笑,灌夫挤过来听,几个人闹成一团。
张汤就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他公务繁重,一点也不想跟刘彻这群闲人出来晃悠,刘彻本来是很忙的,最近忽然就闲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刘彻正在让郭舍人付钱,把玩着那玉坠子一转过身来就看到张汤臭着一张脸,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知道张汤是又对自己不满了。他一脸的笑意,“张汤啊,谁又欠了你多少钱了吗?”
张汤双手交在一起,低着眼,一贯的油盐不进之态,“回陛下,没有。”
刘彻忍不住要翻白眼,转身就走,挥着手道:“得得得,跟你也没话说,我们找老桑说的那个一杯酒楼喝酒去,你总这么没趣儿。”
其实以往刘彻是有些怕张汤的,张汤年长一些,又修习律法,总是铁面无情的样子,见着他就有一种约束的感觉,现在刘彻是皇帝了,很多事情其实也有了细微的改变,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
于是一行人向着一杯酒楼走去,张汤这心里总是没底,他走在后面也不说话,郭舍人悄悄地溜了过来,一拍张汤,张汤看了他一眼,又埋着头继续走路。
“嘿——”郭舍人有些无语了,继续拉张汤的袖子,“我说你……”
“有话就说。”他声音压得有些低,郭舍人这鬼鬼祟祟跑到后面来,还不知道是要说些什么呢。
前面刘彻、李陵跟灌夫正说得热闹,没有注意到他们后面的事情。
郭舍人皱着眉,难得地正了脸色:“你最近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
张汤不动声色:“我是为律者,怎么会知法犯法?”
“那这不对啊,你要没犯事儿陛下干什么让我查你啊?”郭舍人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劝道,“老张你要有什么事儿直接说了吧,我这也不知道从哪里查啊。”
张汤听出点味道来了,只是他心里却铺开了一片浓重的阴影,看着前面跟普通人一样走在前面的帝王,虽则一身常服,却已经是一身的天潢贵胄的气势,那双眼之中暗藏着机锋,能够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看破你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他慢慢地揣着手走着,安慰郭舍人道:“大概是因为我没找到东方朔,陛下有些恼怒吧。”
郭舍人这一想也是,多半还是因为东方朔的事情,还不是一个念奴娇?他本来准备走过去了,可是这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看张汤:“对了,那次长门的事情……”
“都处理好了,你怎么突然问起来?”张汤压低的声音里带上了丝丝缕缕的戾气,可是他的眼却还平视着前方,像是什么都没有说。
郭舍人也低声一哼:“我看着陛下最近对陈皇后……”
他后面的没说了,最后还是跟上去,继续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跟众人笑闹起来。
张汤当初跟陈阿娇订协议,说带她出去,其实后来张汤将自己的计划给郭舍人说了,他说将错就错,直接葬了她,郭舍人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叹口气,说这事儿他不参与。
其实参与不参与的,根本没什么意义,因为本来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结局是早就注定了的。
只是张汤都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心软。
他甚至现在还不知道那种感情就是心软。
几人去一杯酒楼上面坐下,要了几坛好酒,张汤千担心万担心,就怕陈阿娇也在这里,还好在从门里过去的时候看到了正倚着酒坛打呵欠的齐鉴,他使了个眼色,齐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微微摇头。
于是张汤安下心来,也上楼去坐下了,跟着慢慢地喝酒。
他不爱说话,只是灌夫几人常常整他,让他喝酒,张汤喝了几杯,这边的酒太厚易醉人,喝得他皱眉,“陛下,您还要处理政事。”
刘彻端着酒杯差点没喷出来,说他一句“无趣”却也不怎么喝了,然后让端上来几盘点心,时间已经是下午,阮月款款进来,上了茶,甜美一笑:“这是本酒楼的特色茶点,保管是全长安最好的,请几位贵客享用。”
特色茶点?
刘彻心想这能特色到哪里去?还全长安最好的?
他不在意地一笑:“你们是不知道这全长安最好的糕点饼饵都在馆陶公主府吗?竟然敢自称最好?”
阮月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儿,可是别人都问上门了,她总不能回去再问问赵婉画吧?不说允不允许,她反正是不想拿这事儿来问赵婉画的,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好不好,吃了才知道,贵客请用。”
“这做得还挺好看的嘛。”郭舍人赞了一句。
刘彻低眼,看向其中一盘红豆糕,夹起一块儿来,用很挑剔的眼光看了,却才有几分惊讶来,咬了一口,那红豆糕竟然是入口即化,几分甜,却不腻,带着几分清爽,有一种红豆本身的质感,一口下去竟然是欲爸不能。
只是他毕竟还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看着这箸间的红豆糕,竟然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李陵觉得刘彻此刻的表情很奇怪,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九哥,怎么了?”
刘彻慢慢地放下了筷子,低笑了一声,却有着化不开的积分苦涩:“我原本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馆陶公主府最好的糕点饼饵了。”
张汤却接了一句:“也就是以为而已。”
刘彻眼底划过几分冷意,立时想要发作,可是看着张汤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只能气得一摔筷子,拂袖而去。
郭舍人赶忙追下去,李陵一看也要跑,灌夫耸了耸肩膀,吃了一块那红豆糕,一瞪眼:“这味道还真是好。”
他说完直接连漆盘一起端走了,看得阮月是一阵汗颜。
可怜的张汤留下来付账,一脸的淡然,他自然是知道刘彻是在恼什么的,以张汤的稳重本来不该说出那些话来的,可是话到嘴边了就忍不住了,索性说了。
他真是越来越不懂自己了。
这个时候刘彻他们已经是走到了街上,郭舍人他们连忙顺抚刘彻,刘彻却冷着一张脸,咬牙道:“张汤这人!”
其余的却没了。众人是面面相觑,又不知道说什么,郭舍人在听到刘彻说馆陶公主府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发虚,这个时候小声为张汤分辨了一句:“九哥你这是迁怒他没有找到念奴娇吗?”
刘彻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朕是找东方朔,不是念奴娇!”
得得得,您是皇帝您怎么说都对。
郭舍人顿时什么也不说了,心里却这样认为了。
而一杯酒楼楼下大堂里,陈阿娇却慢慢地走进来,看着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开始冷清下来的店面,松了一口气,冷不防看到张汤,她脑海之中又浮现出街上那一幕,顿时头大极了,“张汤你怎么又在这儿?”
早说了要划清界限,可是却碰到许多次。
张汤已经付讫了银钱,心里正叨咕着这钱一定要讨回来,看到陈阿娇,他不知道有之前街上的事儿,淡淡说了一句:“他也来了。”
她却怔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张汤往前走几步,像是要出去,只是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却停下来,就那样站在她的身边,微微一侧眼,顺带着微微侧过身子,那腰上素白的玉佩晃了一下,却还是那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他声音淡淡地:“夫人不是答应张汤深居简出吗?”
陈阿娇脸上的表情变幻了几分,最后却归于平静,她缓缓地转身,却面对她,像是又站在了高高的殿堂上,背后是长门宫的华丽背景,那尖尖的下颌抬起来一点,勾勒出几许不刻意的孤高可冷傲,凤眼微眯:“你是在质问我吗?”
张汤长长一叹气,双手放在身前,低着头一弯唇:“总之夫人好自为之。”
☆、第二十九章 主父偃【五更】
长安真的太小。
小到已经快要容不下陈阿娇。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做了个太师椅,手搭在扶手上,李氏端来了补身子的汤羹,“夫人,多喝一些吧,这身子也渐渐地显了,您最近可不要到处走动。”
“不过才三个多月,不到四个月,能显到什么地步去,”
陈阿娇这近一月几乎是没有出去,她本来是要自己亲自去主持一杯酒楼的招聘的,只是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因为招聘启事一挂出去之后,场面火爆得有些夸张,陈阿娇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她在长安把这孩子生下来,就离开这里,当个周游天下的走商,长安偶尔回来一次还好,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让人担心。
她虽是一点也不怕刘彻知道自己还活着,因为历史上的陈皇后已经死了,他已经昭告天下了,废后陈氏以翁主之礼下葬,那么就算她还活着,也不过是会被人以为是一个和陈皇后很相像的别的女子。
他始终还是刘彻,即便是被那帝位逼至绝境,他也是那个自己认识的刘彻,也许是她过于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她认识的那个刘彻不会对改名换姓的自己下手——只是她讨厌那种种的纠葛,既然都断了个干净,那不如再也不要遇见。
女人总是善变的,孕中的女人尤其善变。
因为近日滋补,有孕在身,她的气色好了许多,看上去脸上的肉也多了些,有时候揽镜自照,她都在想,怕是粗粗一看,不会觉得眼前这妇人是那形销骨立的陈阿娇吧?
嫉妒的女人是很丑的。
她拿着调羹,喝了一口熬制去油的鲫鱼汤,问道:“我看阮月最近似乎很高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李氏一听就笑了,“我看阮月那丫头是动了春心了,您知道我们那酒楼里面常常有个紫衣公子来,好像是姓桑,桑侍中来着,阮月像是对他有意思。”
这倒是不出陈阿娇所料,她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淡淡的样子,“那对方怎么看?有意思吗?”
说到这个,李氏就有些为难了,“这个嘛……”
“何必吞吞吐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不妨直说。”陈阿娇敛了眉,妆镜便在一边,她坐在椅上,端着那汤羹都觉得手酸,索性大口地喝了,将那碗递回去,李氏拿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起来。
“这个……我看着是觉得阮月姑娘一头热……”
现在阮月也算是陈阿娇跟前比较说得上话的了,不过李氏也是会看眼色的,陈阿娇那次给酒馆又找了五个丫头之后,只把她们叫过来隔着帘子说了话,连面都没露,就将她们丢给了阮月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