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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道:“刘安反了,你就有借口真正地将推恩令全部颁布出来,谁也不能拒绝,因为他们一旦拒绝,便是跟刘安一样——是不忠君之臣。你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是要造反……”
刘彻背着手,点点头,眼神渺远,“一招险棋。”
陈阿娇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哪里是一招险棋,你若没有把握,岂敢走这一步?”
多余的,却不再说了。
刘彻的棋子,还伏在淮南,只等着淮南王一做出谋反的决定,声势浩大地来了,他那暗棋一动,必定让淮南王满盘皆输。
他也不多说,这一颗棋子,还没到用的时候呢。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他去了赵婉画的那间屋子,却看到齐鉴抱着剑坐在门边,一听到脚步声,齐鉴眉头一皱,睁开了眼,杀机凛冽地看向了来人。
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刘彻。
刘彻对着他在唇边一竖手指,于是齐鉴没有多做声张。他敲了敲门,里面赵婉画浅眠,没有睡着,便轻声道:“谁?”
“夫人想要看看小浮生。”
刘彻也轻声地答道。
赵婉画明白了,看了自己身侧熟睡的小浮生一眼,抱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没有弄醒他。
刘彻过来接住了,还是那小小的一团,抱在手上轻极了,小家伙睡得很沉,搭着眼睛,小脸虽然皱着,不过似乎已经张开了不少。
他沉沉地笑了一声,却回身重新推开陈阿娇这边的门,这是温暖的一间房,那两盏灯,似乎能够照亮自己心底的黑暗,也是最温暖的……
两盏灯,一盏是她,一盏是他。
就那样并排着放在案上,安静极了,刘彻忽然就想着,一辈子这样安安宁宁地,多好?
他将熟睡的小浮生抱进去的时候,却看到陈阿娇已经再次睡着了,他失笑,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小浮生,又忍不住看了看一样熟睡着的陈阿娇,这母子俩,还真是……
可是,意外地温暖。
只是他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也这样温暖。
“阿娇,只有你这样睡着的时候,才不会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我。”
☆、第六十章 小财迷【一更】
感情的事情,向来是说不清楚的,刘彻一大早就走了,而这个时候的陈阿娇才终于有精神好好地看看自己的这个孩子。
浮生,她很喜欢的名字。
赵婉画将浮生抱到了她的榻前,她伸手将浮生接过来,浮生闭着眼,将自己的手指伸出来咀嚼着,小脸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皱作一团。新生的婴儿其实很丑,不过在血亲看来,怎么看都是漂亮的。
“小浮生真的还很小呢……”
陈阿娇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着这脸型的轮廓,只是看着看着便沉默了,安逸的日子没多久了。
“李氏请了乳母,小浮生似乎也挺习惯的,他之前在乳母和我的怀里还总闹腾着呢,不过一到夫人的怀里就乖乖的了,我看他是知道夫人的心意的。”
赵婉画脸上难得有几分笑容,柔化了整张脸,如果没有那道疤,看上去也是倾国倾城了。
陈阿娇将浮生放到自己身侧来,给他掖好被角,才轻轻道:“你现在这嘴皮子倒越发利索了,哪天真该让你也去当个领班,掖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她这话一说,赵婉画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十几岁的少女,在这个时候身量已经完全长开,看上去身段窈窕玲珑,已经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了。
可是陈阿娇要思量的事情也慢慢多了起来,她坐在榻上,接过了李氏端上来的补汤,“最近外面有什么事情吗?”
“似乎也没什么事情,还是跟匈奴那边的传报,听说战事不是很顺利。”
李氏这么说了一句,却小心翼翼地看陈阿娇。
陈阿娇脸上的表情不变,反而问道:“你家中,李妍的事情——可有什么眉目?”
一说到李妍,李氏这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妍儿命苦,上次卫娘娘派人来问的时候就把她吓坏了,我总觉得这是要出事……”
“也许她进宫,便是荣宠满身,到时候你们李家也是飞黄腾达,为什么总觉得皇宫是个很凶恶的地方呢?”陈阿娇似笑非笑地问道。
外面的树叶颜色开始渐渐地变深了,眼看着这春天就快要过去,夏天也快来了,可是事情,还没有进入一个新的开始。
现在浮生出生了,事情也就有一个新的开始了,她想要高枕无忧,必须先解决掉多疑的卫子夫,卫子夫不会怀疑陈阿娇是没死,因为现在的陈阿娇,和卫子夫熟知的那个陈阿娇,差得太多。卫子夫若是她知道自己的事情了,怕是会当她是另外一个人,以为刘彻是在她的身上寻找往昔的记忆。
如果被卫子夫知道,宫外还有刘彻的孩子,竟然还是长子,她为了自己的权势,势必会狠下杀手,这卫青正是得到重用的时候,刘彻无法完全打压卫子夫的势力,他最担心的外戚之祸——最终还是要来的。
如此可以预见,卫子夫最终还是要死的,有野心的女人,有小聪明却缺少大智慧的女人,都是会被刘彻掐死的。
她脑子里转过的思绪许许多多,最后目光却落在了自己身边的小浮生身上,尽管他闭着眼,还在熟睡,还不懂对她的存在抱以任何反应,但是他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本该是这个大汉朝很尊贵很尊贵的孩子,不过现在她只愿他能够平平安安——她会不惜一切来保护浮生。
陈阿娇闭上眼,在小浮生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这像是一个仪式,她将守护这个上天赐予自己的孩子,这是她的亲人,这是她的骨血,也将成为自己日后最信仰的存在。
李氏看着陈阿娇的举动,心中感慨万分,想到李妍,心里又在淌泪:“夫人真的没有办法救救妍儿了吗?”
陈阿娇回过头来,喝了一口汤,看着这去了油腻的汁水,淡淡地笑了一声:“我看李延年未必就没有将他妹妹送进宫去的想法,你该考虑的,不过是以后她怎样在宫里生存的事情,卫子夫对外为了表示自己的贤名,说不定还要揣摩着皇帝的意思,给他送美人过去呢,看李妍不顺眼,在暗地里出手才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不是陈阿娇吓唬李氏,卫子夫素有贤名,别人将她都捧到了天上去,不过陈阿娇却知道这贤名背后——是多么深重的心机。
不过李氏也的确是被陈阿娇吓住了,她这么一分析,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卫子夫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真的想不出办法来对付李妍吗?
李妍一旦进宫,几乎就是砧板上的肉,任凭刘彻宰割。
现在卫子夫有孕,不管是真孕还是假孕,都是不能承宠的,这个时候,到底谁能够获得刘彻的宠爱,谁就是以后六宫侧目的人物,卫子夫现在这宫中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到底是会将自己身边的人扶起来,还是结交朋党,谁也不知道。
“如果妍儿非进宫不可……如何才能保得性命……”李氏开始垂泪。
陈阿娇不喜欢别人哭哭啼啼,她想着小浮生是很懂事的,在胎里的时候便是安安静静,出生了也很少闹腾,至少在自己身边是这样。她是个冷静的人,不过冷静却是有条件的,她的冷静,通常会伴随安静,因为总是在想着事情,所以很多时候,她需要安静的环境。
其实如果小浮生也在自己身边吵嚷的话,刚刚开始的时候陈阿娇也许还能容忍,不过久了就会厌烦——这么想来,自己还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啊……
她侧过身子逗弄着小浮生,戳着他的小脸,笑说道:“李妍不是体弱多病么?让她一开始去卫子夫那边示弱就可以了,反正一开始特指望不了她能斗得过卫子夫,时机还未成熟呢。”
时机,的确还没成熟。
现在就是将卫子夫假孕一事捅出来,她也会扮可怜,不如等着前线的战事差不多了,等着卫子夫想要遮掩怀孕一事,她再慢慢地动手——不过长安实在太危险,她养好了身子,便马上搬到洛阳去。
主父偃那边已经在准备,不日就能够动身了。
李氏忽然觉得心惊肉跳,总觉得夫人那平静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意,似乎有隐隐约约暗藏起来的杀机,可是她又摸不清这杀机是对准了谁,也许是对卫子夫,可也有一种可能——是对李妍。
毕竟夫人的身份……
李氏想要开口,为李妍辩解几分,却不想陈阿娇一挥手:“李氏先下去吧,想必今日卫子夫就会有动作,你去多跟李妍说说话,等到她身子好些了,愿意来看看我,我便也见见她。顺便去叫主父偃来,婉画留下,我还有事要说。”
李氏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走掉了。
赵婉画立在榻边,等着听陈阿娇的话。
陈阿娇却迟迟没有说话,她斟酌着,过了许久才慢慢道:“你通知馆陶公主,把那个故事讲给她听,故事嘛,总是会传给该听见的人的。”
那个故事……
“狸猫换太子?”赵婉画将这个名字说出来,可是却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陈阿娇一笑:“不过情节得改改,这里没有太子,宫外的孩子倒是极为合适的。”
赵婉画心中发冷,“可是这件事让卫子夫知道,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这样她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假孕,受多了旁的女人的羡慕,那孩子她大约是舍不得自己流产掉的,如果卫青遇到了什么事情,她生下一个儿子来,那才是真的稳固了地位的。”
向来便有母凭子贵的说法,以卫子夫如今的地位,只要有一个儿子在手里,封后便真的指日可待了。
赵婉画睁着大眼睛,凝眉思索了片刻,“万一她真的……”
“放心好了,我敢走这步棋,自然有收拾的办法的。”
陈阿娇让赵婉画放心,宫里头的那些棋子,最开始是无意落下的,后来却成为了此刻最关键的那些。
她开始感叹自己的幸运,不过也知道,没有能够运用把握这些棋子的能力,什么也做不成。
正说话的时候,主父偃站在了帘子外面,陈阿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婉画去吧,主父偃你也坐下,洛阳那边的事情布置好了吗?”
“那边已经有几位大商人愿意与我们合作,共通过组建这个银钱票号的网络,汇通天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主父偃说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开始自己断言这事情办不成,这个时候却有些不明白了,似乎什么事情放到陈阿娇身上,便有了可能。
“你一定是在奇怪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事情能够这么顺利不是我的功劳,是因为桑弘羊,这还真是个聪明的人物,你以后能够与他共事,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陈阿娇忽然这么说道,这话却让主父偃怔住了。
“夫人这是……”
“你不是一直想要踏足仕途,可是苦无门路吗?”陈阿娇眼神古怪地这么一瞧,却带了几分促狭的讽刺意味,毕竟主父偃自己找了几次门路,结果处处碰壁。
不可否认他是个人才,可是运气总是很差。
她总觉得,这家伙要是再继续碰壁下去,也许是下一个屈原杜甫,怀才不遇什么的,最是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