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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左寒敷衍道:“好。”
“您最近脸色不太好,没睡吗?”
白左寒笑:“杨老师,谢谢您每无时不刻地关心。”
杨小空有些尴尬,不得不承认,他在学校里除上课,确实时刻盯着白左寒的脸色,听白左寒话,看白左寒在干什么,想见缝插针地找机会让白左寒难受下。
白左寒问:“那系列创意图卖多少钱?”
“没拿钱,随便送给朋友罢。”杨小空故意得不屑顾,好像那创意图毛不值。
白左寒谆谆教导:“笨蛋,那是五千多万的工程,抽个三百万不过分。”
杨小空勉强保持着笑容,“您的是。”
“那下回再干种事,可要记得讨些好处。”白左寒往后排座位看,“杨老师,例会要开始,排是教授的位置,想坐在再过十年吧,现在请您坐到后排去。”
杨小空站起来,依言走到后排去,他没能成功让白左寒难受,反而让自己难受得几乎吐血,在虚伪客套、话中带刺些方面他明显不是白左寒的对手,真是输得万分不甘愿!
以退为进
自从柏为屿走后,段杀也逐渐熟悉了刚接手的新工作,天天忙着查案值班,一周三天睡家四天睡单位,忙得没有喘气的机会。
武甲到医院复诊拍片,肩部和手臂的伤恢复良好,医生替他卸下石膏,嘱咐他得多休养一段时间,不是拆了石膏就万事大吉了,骨头修复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千万不能让右手干重活体力活。他也知道骨折后期修复的重要性,但是生活拮据,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还有两个小的等他养,不容他无所事事地坐在家里养伤。原先还想换个工作,现在没资格挑三拣四,他出了医院就回到保安队去报到,保安队的人对他仍旧很客气,队长体谅他的伤,给他排了早班。
第一天复工,起了个早,武甲去值班室签到后照例去巡逻,意外遇到坐在街边小摊吃早餐的段杀,惊觉怎么一段日子不见,那家伙就由社会精英样的型男变成了不修边幅的糙老爷们?差点儿认不出来。
他上前去打个招呼,段杀正埋头苦吃,听到有人叫自己,抬起惺忪睡眼,呵地一声:“你啊,唉,石膏拆了?”
“是呢,”武甲抬抬右臂,“行动无碍,不过医生说完全修复起码还要半年。”
“那你可别干重活。”段杀往旁边挪了挪,“吃早饭吗?”
“吃过了。”武甲在他身边坐下,欲言又止。段杀剃了个劳改犯专利的短毛寸,一脸胡渣,衣服皱得像酸菜干,形象全无。按理说这些外在因素不应该影响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气质,但是段杀往日英气勃发、威风凛凛的气派荡然无存,剩下一副邋遢颓废的外壳。柏为屿临去泰国前和他分手的事似乎给他的打击巨大,逼他自虐般改变自己的生活,刑警三队也不至于忙到昼夜不分的地步,是他自己揽活苦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是抢功劳,其实他只是不愿闲下来想七想八让自己难受。武甲看在眼里,心里内疚不已,想好好道歉一番,却不知从何说起。
段杀一边看表,一边囫囵吞着肉包子,含糊地问:“杜佑山快要二审了吧?”
“嗯。”武甲应了声,说:“段杀,我想拜托你件事。”
“能帮的我一定尽力。”段杀一口气喝完豆浆,抽纸巾胡乱抹一把嘴巴。
“你有给柏为屿打电话,告诉他杜佑山坐牢了,请他不要再记恨杜佑山。”
段杀顿了顿,苦笑:“前两个月我请了几天休假去泰国找他,他早早溜掉躲起来了,我连一面也没见着,他从来不听我的电话,偶尔给夏威打电话,我能在一边听听他的声音很高兴了,哪有机会和他说话?要不,我托段和说吧。”
武甲唇边牵起酸涩的笑意,“对不起,我很抱歉……”
“你没错,拜托你别再说对不起,我真是无地自容。再说,那小子早就不恨杜佑山了,他恨的是我。”段杀心不在焉地说着,找老板付了钱,一个劲地看时间,“我赶着上班,先走了。”
武甲忙道:“好,不拖你时间,再见。”
段杀走出几步,回头走过来,“养小孩很吃力的,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开口说,千万别客气。”
武甲应承道:“好的。”
段杀拍拍他的肩:“等我哪天有空请你喝酒。”
“行。”武甲点了一下头,他们做哥们多好,有空喝喝酒聊聊天,千不该万不该把这清白了十几年的关系搅成一团浑水。他问:“你和柏为屿打算怎么办?”
段杀想也不想,淡然说:“不知道。”
等二审的几个月里,方雾和魏南河积极为重判做准备,忙得热火朝天,武甲则不动声色地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取出汝窑观音以杜佑山的名义捐给了博物馆。
隔天,博物馆开了个小型记者见面会,对捐赠者表达了深深的谢意,另外又提及大半年前杜佑山捐出天价木棺的善举,在媒体面前一再重申杜佑山为文物回流做出的极大贡献不可抹灭。
那两件稀世珍宝合起来价值六亿多,杜佑山从没有自觉奉献意识,他都是被迫的,但这不妨碍他在不明情况的市民心中留下一个爱国人士的印象,何其可笑!魏南河从善如流,从杜佑山的藏品中挑出一部分容易讲得清来路的珍品捐了出去,并请熟识的报社添油加醋地渲染一通。社会上的关于杜氏的正面评价大有抬头趋势,传得沸沸扬扬。
魏南河忍俊不禁,杜佑山的德性他最清楚不过,别说木棺和观音是被迫捐出来的,那奸商以藏养藏,又是雇人掏墓又是从黑市里收购文物,拢了一仓库宝贝回来的行为扯不上爱国那么高尚的情操,纯粹是矛盾执拗的收藏癖作祟。
白左寒高高兴兴地将这个好消息带给杜佑山,哪想杜佑山被气哭了——不是夸张,是真的哭了,这个打击当真是五雷轰顶,他从片刻的痴呆中清醒过来,触电般从椅子上跳起来抓着铁栏杆,手铐晃得丁零当啷乱响,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气急败坏地狂掉眼泪:“不是真的!你开玩笑吧?我的观音!我家祖传的!捐了?谁允许他捐?卖出去我还能买回来,捐了我找谁买去啊?”
白左寒吓了一跳,既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干什么?哭什么哭?武甲是帮你!他昨天捐的今天就上报了,所有媒体都对这行为大加赞赏,你知道对你来说多有利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财迷!现在最重要的是争取宽大处理,少坐几年牢!”
“我宁愿多坐几年牢!”杜佑山嚷嚷道:“我费了多少钱买回来的啊,两亿多!两亿多啊!”
看守员呵斥:“嫌犯!注意点!”
白左寒才不理他呢,啐道:“方雾给你投资的何止两亿?都打水漂了!还赔钱替你打官司,人家没哭,你有脸哭?”
提起那位难兄难弟,杜佑山歉疚地收敛了一点,依旧痛不欲生,泪流满面地嗫嚅:“不是钱的问题,那是我家的,我家的,光绪十年我祖上当了房子……”
“什么你家他家?光绪个毛!你脑子有问题就是从你祖上遗传下来的!”白左寒不耐烦地翻白眼:“抱着个破瓷器干嘛啊?不能吃不能喝,等你一归天,你家那两个败家子转手就卖掉了!”
杜佑山什么都听不进去,万念俱灰的模样,精神失常般喃喃自语:“观音是我家的啊!从祖上传下来,一代传一代,到我手上没了!早知道不给他了,他骗我,他骗我!呜呜……”
白左寒抖抖西装下摆站起来,嗤笑:“较什么劲呢?毛病!”
不知不觉已入冬,二审即将开庭,杨小空得知汝窑观音捐给博物馆的消息,心情大好,魏南河观察他的脸色,试探着说:“其实二审谁也没信心,一个不小心判得比一审还重就弄巧成拙了。”
“魏师兄,你对杜佑山够仗义了。”杨小空满脸掩饰不住的好心情,“这样吧,我答应你,牵头写一封联名求情信。”
魏南河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没有杨小空这个门面支持,圈内谁都当不起出头鸟。
杨小空若有所思:“我不会起草这种求情信,完全没经验,不过杜佑山会,我应该去向他请教一下,他当初给为屿写的那封求情信可是声情并茂啊!”
魏南河脸色骤变,干笑两声,“好了,别提以前的事了,由我来以你的名义写。”
杨小空一挑眉毛,轻笑,“你以为我会用杜佑山对付我的那招对付他?放心,我没那么卑鄙。”
魏南河没敢多废话,杨小空如今不是面团性格的小绵羊,谁都得敬他三分,若是惹毛他,到手的联名信又飞了!借着杨小空正在兴头上,魏南河连夜写出求情信,列举杜佑山为文物保护和文化传播做出的努力,适当地夸大其词,无中生有,把杜佑山夸得跟花一样,满满五页纸,紧接着乘热打铁交给杨小空签字。
杨小空看也不看一眼内容,直接在最后一页写上自己的名字,只是在取出印章时微微露出犹豫之色。
魏南河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屏气凝神等着。
杨小空摩挲着手里的印章,忽然百感交集。石头是魏南河忍痛送他的,印章是柏为屿刻的,虽然被魏南河罚蹲墙角,但感觉真幸福,得到这件礼物让他着实高兴了好几天。而今时今日,他想办的事办成了,想得到的名誉和地位也得到了,却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高兴。
他轻缓地叹了声,盖上印章——到此彻底终结了这段仇恨。
魏南河惴惴地问:“你不看看内容?”
“有什么可看的?”杨小空一笑,漫不经心地说:“杜佑山要害我,我仔细看了内容他一样能害,难不成你还会害我?”
魏南河抬起手,犹豫一瞬,还是搁在杨小空脑袋上,犹如很久以前那样地充满爱护之情地揉了揉,感触良多。他对杨小空不是没有愧,把不谙世事的小师弟带到这斗争激烈尔虞我诈的路上,却没有能力好好保护,他深感歉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杨小空垂下眼帘,双手递上求情信,恳切地请求道:“魏师兄,我们之间不要再有间隙了,不管我处于什么地位,对你永远敬如亲兄长。你放心,既然签了字盖了章,在拉动圈内人联名这方面,我一定不遗余力。”
圣诞节来临,可惜天公不作美,平安夜就下起了小雨,下了一夜一天。失去办公室的白教授成了国画系的常客,时不时去那要杯开水喝。过洋节学校没有放假,学生们照常上课,不过这不影响节日的气氛,大家的话题皆是上完课去哪聚会狂欢。
雕塑系的皮小子们聒噪得要死,一个个像多动症患儿,破坏力巨大,教室前后门皆被搬进搬出的石膏或泥塑刮倒了,穿堂寒风呼啸而过,有人从阴干房偷了块漆画板挡风,前两天倒下来把恰巧经过的白左寒拍个正着。
天气降温厉害,白左寒巴不得学刺猬蜷在窝里冬眠,学生不愿在节日上课,他更不愿意,进了泥塑室稍稍给几个学生动刀改了改习作,就找个借口躲进国画系不挪窝了。国画系柔弱文雅的女孩较多,教室整理得井井有条,暖气适中,四处洋溢墨香,音响里放的是轻柔抒情的钢琴曲,讲台上隔着茶盘,杯壶热气腾腾地往外冒茶香。
国画系的何老教授和曹老是一辈人,很快也要退休了,曹老来串门,两位老人家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