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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把筷子一丢，就跟着冲了过去。
三分校场上月色如霜，照着地上散落的米饭和汤汤水水。
打人的步惊云正高高地站在树枝上，任凭地上的少年们摩拳擦掌，叫成一团。
那个据说的受害者竟然也在其中，一边捂着脸，一边唾沫横飞地叫骂：“步惊云你给我下来！我们再打！”
秦霜朗声道：“都给我息了，说说怎么回事。”
那个受害人一听就飞奔而至，脸上挂着两条鼻血，一副委屈的样子：“大师兄，大师兄你来了就好了，他，他打我！”
“他是谁？站树上那个？”
“是他，就是那个步惊云！大师兄你看我的脸！”那少年作势就要扑入秦霜的怀里。
秦霜慈祥地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一边暗中使劲，让那一脸的鼻血和自己的月白长袍保持一臂的距离。“他为何打你？”
“我不知道，他无缘无故就打我！”
按步惊云的性格，就是吃饱了撑着也不会这么做。
“真的？你再想想？”
少年还在犹豫，旁边帮腔的倒开口了：“我们兄弟几个打打闹闹的也是常事，不就是不小心洒了那步惊云的汤么，他倒好，一开始还不发作，自己吃完了就把我们的饭踹翻了，还打人！”
这么一说，秦霜便知道了个大概。若说是打打闹闹的不小心，步惊云就打了人，他是不相信的。步惊云狠的时候够狠，倒不是会轻易发作的人，否则在霍家庄肯定也呆不下去了。现在在天下会和在霍家庄时候的相似，对他而言都是寄人篱下，没理由这么简单就诉诸暴力。
以前倒是看到过类似的场景，断甲喝粥的时候，旁边的少年经过，胳膊肘碰到粥碗，就洒了一半。天下会中的初级弟子已经有了些功夫，要做到这种磕磕碰碰，又不惹出大事的不小心，反倒是需要点小心的。
究其原因，多半是成群结队的欺负落单的。看这少年后面跟的有十几人，可能上山前就是个少爷，而断甲和步惊云，却始终是一个人。
断甲的做法是默默地把剩下的粥喝到肚子里，省得打起来全泼掉了，当时自己认为那是智者之举。没想到步惊云更绝，把自己的饭扒拉完了，再去把别人的饭全踹掉。说起来，上山的时候，自己就见识过他吃饭的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
秦霜分开树下成包围之势的几人，对步惊云招手道，“下来吧。”
步惊云足下一点，膝盖微屈，就在地上站定了。
那受害人见秦霜一下子就把步惊云叫下来了，继续告状，理直气壮地道：“大师兄，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看，步惊云都不说话，分明是理亏！”
秦霜倒没想到步惊云一叫真下来了，本来还想自己上去的，顺便自己也可以离那条飞扬的鼻血远一点。
那受害人道：“大师兄要相信我，我，我可以和他对质！”
这分明就是将步惊云当哑巴了。
秦霜嘴角微抽，和步惊云对质什么？眼神战么？
一抬手道：“行了，你们的饭菜我吩咐厨房再准备。不过有一句话大师兄要说清楚，你们拉帮结派的我不管，别背地里欺负落单的。更何况步惊云也不是什么落单的，想来有些人也知道，他是我秦霜带上山的。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别让我把话说重了。”
秦霜心里想，其实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否则将来步惊云会了排云掌，成了飞云堂堂主，你们就要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惹他了。
只是既然闹了起来，众目睽睽的都看到是步惊云打人，若是就这么算了会被说成是太过偏袒，不能服众。
秦霜顿了顿道：“在天下会私自斗殴也是犯错，步惊云既踹了你们的饭，就罚他明天晚上不准吃饭吧。”
步惊云幽黑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过来，针刺一样。
秦霜背上一抖，把脸别过去。
第二天秦霜在三分校场上看着一干初级弟子练功，等太阳落了山，其他人都成群结队地去吃饭了，一个孤单单的身影就分外明显了。
秦霜足下一点，落在他身边，拉了手道：“跟我来。”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拉着人全速地往湖心小筑去了。步惊云的轻功和他差不多，倒不怕他跟不上，他担心的是，万一慢了手就会被甩开，自己就要回头面对那针刺一样的眼神。
直到落到了过湖的小舟上，秦霜撑了竹篙，将水面上薄薄的浮冰划向两边，然后笑道：“师兄罚你晚上不准吃饭，你怪师兄不？”
意料之中的一言不发。
感觉上就好像是接了在学校闯祸的中学生回家，心里分明知道他没什么错，但是大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无奈，非得当着别人的面狠狠地训斥他，非得让他在别人面前忍气吞声地受委屈。
而步惊云是个不会把委屈说出来的人。
但他不说，秦霜不能当作不知道。
他承诺过，会待这个师弟好。
他不想让现在的这个少年，变成一个对自己狠心，对别人也不同情的步惊云。
“师兄只说罚你今晚不吃饭。云师弟，师兄带你吃肉去。”
19、风，还是云？这是一个问题 。。。
孔慈一进饭厅看着满桌菜的神情，让秦霜估摸着自己应该是吓着她了。招手招呼她来坐下，就开始报了一遍菜名：“这是祥龙双飞、爆炒田鸡、芫爆仔鸽，这是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这是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这是你云师兄。”
又对着步惊云道：“这是师父的女儿孔慈，你叫她小慈或者小师妹都可以。”
四目相对，孔慈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步惊云的脸：“云师兄。”步惊云并不开口称呼她，仅仅点了点头。
外边冷风呼呼，屋内生了暖炉，三人都坐下了，围着一桌热气腾腾的丰盛菜肴，食指大动，就是不说话也有一种欢喜的气氛。
孔慈见到秦霜和自己都已经盛了米饭，而步惊云面前的碗还是空的，好奇道：“霜哥哥怎么不给云师兄盛饭？”
秦霜笑道：“昨天惹事了么，所以今天罚他不准吃饭，只能吃肉。”
孔慈失笑：“那不知有多少人乐意受这样的罚。”
秦霜道：“没多少人，我就这么一个师弟。”
孔慈嘟起嘴道：“大师兄这么会照顾人，可别忘了还有个小师妹呀。”
秦霜笑道：“哪会呢？不多说了，这道菜是我自己做的，炸鸡腿，你们两个都尝尝。”说罢给步惊云和孔慈都夹了个，鸡腿外面裹着面粉，炸得色泽金黄，入口酥脆。孔慈赞了口“好吃”，问道：“那这菜叫什么名字？”
秦霜道：“啃的鸡。”
转眼看步惊云，面前已有两根光溜溜的骨头，手上刚刚啃完第三根。
秦霜：“……”
孔慈：“……”
步惊云吃起东西来并不十分大声，也不左右开弓地乱塞，闷闷的只是吃，一次只吃一样。但是速度是非常惊人的，只是稍稍咀嚼就能咽下去，真正是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很久的肉食猛兽一般。给人一种错觉，他后面一定拖着条巨大的灰扑扑的尾巴。
秦霜本来还想这会不会噎着，但看步惊云吃得很是流利顺畅，一个猪蹄在牙齿上转了个圈，出来就是骨头了。他吃得很是专心，微微皱眉，对旁人的围观视而不见。
再看看孔慈，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吓着她了。
秦霜和孔慈把米饭吃了大半，步惊云面前的肉骨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秦霜忍不住微微偏过头偷瞄步惊云在桌下的肚子，小腹依旧平坦，心道“这不科学”，头一转，目光和孔慈的撞在一起，孔慈看的是同样的方向，而且看了一眼之后，对比着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第三次被吓着了。
孔慈拉拉秦霜的衣角，示意有话和他说，秦霜点头，和步惊云招呼了一声，二人出了饭厅。
秦霜笑道：“你云师兄练功辛苦，难得吃得这么高兴。对了，他平日里也不爱说话，但心地不是坏的。小慈不要放在心上。”
孔慈摇头道：“怎么会呢，云师兄是霜哥哥带来的，当然不会是坏人，小慈会把他当成是自己人的。只是啊，霜哥哥，我觉得，云师兄他很需要照顾呢。”
秦霜愣住：“这怎么说？”
孔慈道：“霜哥哥，我猜想云师兄的家境不是很好，是不是？”
“你看他吃东西，虽然快，但骨头都是干干净净的，而且他不是每样菜都夹，而是只吃自己面前的那道，吃完了那盘才吃下一道。嗯，反正就是觉得他虽然吃得多，其实是吃得很节俭的。”
“可是他这样子，平时练功辛苦，不是总要吃不饱了么？”
“霜哥哥为什么不早点带他来吃饭呢？”
“或者告诉小慈一声，小慈就可以给他送糕点去了呀。对了，他比较喜欢什么口味呢？小慈明天就让小厨房多做点！”
“上次新出的八宝红枣甜糕又好吃又营养，不知道云师兄喜不喜欢。”
秦霜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脊背上反而有一股寒气直冲上来。
“咦？霜哥哥你怎么了？怎么额头上直冒汗？”
回到饭厅，步惊云终于将肉食扫荡一空，舀了勺热汤盛进碗里，冲了冲壁上滴上的油，一手端着慢慢地呷。
孔慈又是疑惑又是担忧地看看秦霜，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秦霜的脸色还是不大好，拉着吃饱喝足的步惊云，随口说了些话告辞，表情迷茫地离开了。
天色已黑，竹篙划开碎冰，也划开了点点的星光。步惊云一身黑衣，整个人都融入了夜色，衬得他靛蓝色的卷发更为醒目。那衣服秦霜刚刚找出来的时候就看中了，上面绣着简单明快的云纹，领口袖口各缝了一圈绒毛，配上步惊云自带的卷毛，既有青年人的利落又带着小孩子的萌。
秦霜本是想着步惊云哪天穿了自己要好好赏鉴一番，今天却是没什么心思了。意兴阑珊地撑到了对岸，一言不发，只想尽快回自己的房。
就连步惊云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难得地开口：“你到底怎么了？”
秦霜强笑道：“没什么，吃撑了。”留下步惊云在身后皱眉，自己足下一点，已在十米开外。
今天自己犯了个错误，很大的错误。
秦霜用被子蒙住头。
自己这个笨蛋，只想着多关心步惊云一点，却这么疏忽，把无辜的孔慈卷了进来！
原来，孔慈和她的云师兄，竟是通过自己认识的，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这一牵线，让孔慈对步惊云有了分外关切的心情！
步惊云是因为缺乏温情才渐渐变得冷漠桀骜，而孔慈又恰恰是温柔和善良的那个人。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对步惊云来说，孔慈是天下会唯一的温暖，是他心灵上的依靠，而对孔慈而言，武功高强、气质不凡的步惊云也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问题就在于，步惊云是一心一意的，他没有亲人、朋友，所有炽烈的感情都倾注于孔慈一人，而孔慈又太过天真烂漫，只单纯地沉浸于喜欢的心情。她对步惊云喜欢，对聂风又难以割舍。养尊处优的小姑娘，只知爱情，却不懂幻想之外还有百年的生活。
聂风，然后还有聂风！
颜盈是去年九月中来的天下会，也就是说明年的九月，就是雄霸和聂人王的二年之约，到时候他就会把那个温润如玉的风中之神带回来了！
聂风一来，就又是一段难舍难分的感情纠葛，埋下的是日后二虎相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