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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坐上去那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
幸而雄霸并没有说什么,倒真的等着秦霜气喘吁吁地从驿站里拖出另一辆形制与他身份相符的马车,几个高级弟子忙上前帮忙套好了马。
一路走的皆是陆路,途径金城(兰州)、锦官城(成都)等大城便改换马匹,装满行囊。那些大城里皆有着天下会的产业,或是客栈,或是酒楼,或是钱庄,或是当铺,有的秦霜在账目上见过,有的却没有。看那里面的人,走路带风,目中带有精光,便知都是武林高手了。天下会的分坛只有二十余处,明面上的弟子数量也并不惊人,但是像这样打着别的旗号的暗线四通八达,其实也相当于一个据点,更为隐蔽,也更为有用。
那日夜色怡人,明月当空,秦霜在自己客房里发了会呆,正准备歇下,却听到“笃笃”的敲门声。
秦霜站起身来去开,只见一个人款步进了屋,绝色无双。哪怕只是坐着,斜斜地倚着桌子,也让人觉得妩媚动人。除了颜盈,不会是旁人。
秦霜苦笑道:“前辈若有吩咐,遣人来叫一声便是,何必深夜亲自到访?”
颜盈眼波一横,道:“我与你师父同住,叫你,你便肯来么?”
秦霜“呃”了一声。半夜里去打扰雄霸和人滚来滚去,不是不肯,是绝对不敢。
“那么前辈究竟所为何事?”事到如今,唯有一边快快地问清楚,一边祈祷雄霸睡眠质量很好了。
颜盈蹙眉道:“秦霜,你这个人看来没有主见,骨子里却不是,你心里看不起我,就非要用这‘前辈’的称呼教我难受么?”
这……
秦霜心里因为孔慈的缘故,将她的生母作为自己唯一的师母,这若说是主见也算是种坚持,但若说是故意教人难受,便冤枉了。
秦霜道:“呃,秦某是委实不知该怎么称呼……”
总不能把心里的“聂风他妈”叫出来吧?
颜盈道:“我知道,是不会有人将我当作天下会的夫人的。你们都是一样,都看不起我。”
她双目仿佛汇集了秋水,微微荡漾:“我早年是聂夫人的时候,埋怨他不解风情,他要过的是一世的平淡日子,而女子的美只在一时,我这么做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人人对我都是冷嘲热讽?你师父后宫的那些也就罢了,却为何连他自己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不对?难道其他的女人就没有希望过找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受那众人的敬仰嫉妒?”
“我本以为你师父会是个解人意的,会疼人的,可是结果……他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这里!我不过是想要一个男人像聂人王一样真心相待,又像你师父一样被人膜拜……如果这是妄想,那天底下的女子哪个没有这样的妄想?但她们只是想想,而我去做了。这样的事,若不是我颜盈去做,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你师父既看不起我,为何又要将我带走?为何将我困在那牢笼里,一困就是两年?你知道那里的女人都是怎么伺候他的么?可是要那么卑躬屈膝地去讨好,我颜盈做不到……我才不会去学她们那样,才不会去自降这个身价!”
颜盈的话槽点很多,但她这般激动,显然是这两年来积压了不少悲愤委屈,秦霜便默默地听着。雄霸的内室他们这些外人是不能进去的,这么一听,看来内部也是个争斗不休的江湖。
“我师父他后宫里既然还有人……可能对你偶尔照顾不周吧。”
至少你跟着雄霸是锦衣玉食,现在身上的穿戴都是名贵的,不比原来的粗布麻衣。
颜盈苦笑道:“他哪是照顾不周,是根本不曾上心。他心里已经有了人,你那个真正的师母,你师父将她的画像一直挂在床头,你知道么?”
秦霜讷讷道:“呃,我怎么近得了师父的床……我没见过师母,但能让师父这么挂心,想必也是绝代芳华吧。”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颜盈的脸上滑落:“我不甘心的是,她根本没有我美,我却输给她,输给了一个死人……”
秦霜苦笑道:“这世上最美的本就不是眼前人,而是人自己的回忆。在回忆里,那个人不曾有过错。一颦一笑都是时光所凝聚,深情之所钟。”
颜盈倏然道:“所以,我……也是打算去死的。”
她方才激动,让秦霜觉得大概所有人都要知道她夜来私会了,这时却陡然地平静了下来。
秦霜大惊:“你不要这么冲动!生死是大事,你可要想清楚。”
他知道颜盈这一去会死,但这么一来,竟是被自己无心的一句话推波助澜地给说死了,那自己岂不是成了聂风的杀母仇人?
颜盈苦笑道:“再怎么难想明白的事,两年来日思夜想也就通透了。其实……本就没有那么复杂,对不对?人王也好,你师父也罢,人无完人,我既做出了选择,便要付出代价。我自己将美丽看得比天还高,但人王看重的是田园的生活,哪怕我老了也无所谓,至于你师父……自始至终都不曾对我留心。两年前他就说了实话,他带我回来为的是雪饮刀。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人人都是各取所需,这世上人对一个人的用心,本就不会像这个人自己对自己的那么多……”
秦霜急道:“不对,还有一个人!若人人都有错,他是无辜的,哪怕聂人王恨你,我师父不在乎你,他心里一定对你是日思夜想,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秦霜一字字道:“他就是你的孩子——聂风。”
听到那两个字,颜盈的肩膀猛得一颤,捂住了自己的口。若说她之前的流泪是梨花带雨的美,那她现在是完全的悲,这样的悲在秦霜看来是撕心裂肺。
眼泪从颜盈的脸上手上快速地流下,打湿了她的裙子,嘴唇被咬得出血,她也浑然不觉,她大约从未如此失态过。
秦霜只能默然,待到颜盈无声的挣扎平息,才将手绢递过去。
颜盈哭过了,拭了眼泪,又整了整衣裙,还是武林第一美人的风韵。向秦霜道:“你既然还记得小儿聂风,可否愿意帮我一个忙?”
秦霜道:“若是我能做到的,尽量为你做到。”
颜盈从袖中拿出一物递予秦霜,秦霜接了,见是一把折扇,扇骨坚硬,黑中泛红,当是紫檀木所制,扇面蒙的是白色的绸缎,是进贡给天下会的蜀锦,但未题字作画。整把扇子看来素净得很,唯有扇坠子是一枚和田暖玉,触手温润,细腻如脂,一面上刺了一个字,涂以朱砂,正是一个“风”字。
秦霜一想便明白,这是颜盈亲手做了要给聂风的,但如今既然交给了自己,便是要自己转交了。
“你……真的去意已决?”
颜盈点头。
“但你不是还要去看他们父子最后一面么,大可以亲手交给聂风啊。”
颜盈道:“我已无脸再见他们,只想再远远地看一眼罢了。这扇子做好已有数月,我却始终想不出要给风儿留下些什么,如今也是空着。你道风儿会想我,但我是他娘亲,最是了解他,他虽然温润如玉,却终究不是什么软性子。他爱恨分明,想我的时候,也会是恨比较多。”
秦霜无言。知子莫若母。在电影里,聂风也确实是如此,母亲的出墙一直是他心头的大刺,他虽然平日里胸怀宽广,对此却是念念不忘,与秦霜、孔慈同去剑冢时还嘲讽过一句“红颜祸水”。依他的性子和对孔慈的喜欢,这话绝对是说重了,可见他心里对颜盈的恨意始终难消。
颜盈惨笑了声,又道:“其实天下会大寻风云,我也知道,秦霜,现在我便告诉你,我儿聂风,他的名字生辰和你们所寻的风全部对应,他,就是风云之风!这样一来,你师父也就杀不了他了,对不对?而且你我心里都明白的,人王他……毫无胜算的对不对?我就是想要回到从前,也不可能了。如今,我不死,还能做什么呢?”
秦霜在心里叹息,颜盈去意已决,其实早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她以前不能寻死,是因为雄霸扬言要杀了聂风,但现在她既告诉了自己,聂风是风云之风,雄霸不仅不会杀他,还会收他为徒,悉心教养。聂人王那边对上雄霸,没有胜算,儿子聂风和雪饮刀都保不住,按他的脾气,绝对不会苟活。
秦霜黯然道:“我知道了。他既是风云之风,日后便是我的师弟,我作为大师兄,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你不必担心这扇子他不要,我不告诉他这扇子的来历就是,只说是自己送的,他一定会收下的。”
颜盈对着秦霜欠身一福道:“如此……贱妾便多谢秦霜公子了。”
她此刻双目泪干,神色凄楚而决绝,这样的真情流露,和之前的傲娇判若两人。其实颜盈这样的聪明女子,又岂会是真正无知?之前的骄傲,都只是不甘心不承认罢了,不甘心自己的美貌有一日被人忽视,也不承认这世上会有人不对自己动情。这世上最需要勇气的事,大约就是甘心承认,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了不起吧……
秦霜道:“你既然都想得明白了,我也难以阻拦……只是你想到时候看过他们父子便死,但我师父在场的话,只怕他……”
在雄霸这样的高手面前,想要自尽也是由不得自己的,莫说抢不到武器,就算是咬断舌头,他不想你死也可以用内功续命,教人求死不得。
颜盈垂目道:“其实我早已藏下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藏在近在眼前的地方,但是他永远不会发现。”
秦霜一惊:“在哪里?”
颜盈却只是一笑,无限凄凉,也无限释然。
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秦霜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霜,你日后,要小心你师父。”
秦霜苦笑了下。心道,何止日后,伴君如伴虎,如今就是时时刻刻地小心着。
“我知道的。”
颜盈道:“你不知道……”但却又是欲言又止,眉间微蹙。
秦霜见她苦恼,安慰她道:“放心吧,我知道的,我也会小心的。”
他一个穿越过来的人,知晓全部的剧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剧情注定,他要死在雄霸的天霜拳下,小心了,真的会有用么?
颜盈见他这么说,良久才道:“罢了,也许只是我多心了。”
院中草木葱茏,明月犹在。虫声不知何时响了起来,像是也在为这武林第一美人的命运叹息。
秦霜倚着门目送着她远去。
颜盈来去匆匆,就仿佛一个梦。
她本是来托孤的,但她的不甘,她的悲伤,她的愤怒,她的委屈,除了自己也不会再有人安静地听她讲。那些纠结的选择和心事,其实她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与其说是说给自己听的,不如说是一种外化的自我发泄吧……
但她现在已经走了,明日再见,又是轻纱遮面,今晚,大约是自己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这世上最美的本就不是眼前人,而是人自己的回忆。秦霜心想,今夜颜盈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怕也要成为自己回忆里的一道烙印,难以忘却了。
从锦官城到乐山大佛已是不远,走水路半日便到。于是雄霸一行便在锦官城中歇下,待到约定的前一晚,一艘乌篷大船,直向乐山大佛而去。
乐山大佛位于岷江、青衣江、大渡河的交汇之处,此处水势湍急,船只到此,往往失去控制,触礁而沉。于是这里居住的乡民心怀慈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