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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啦,”罗珊虽然娇羞,仍然大方道,“我本来食量就大,今天大半天没吃东西,实在饿得受不了了。”
真髓笑着起身,顺手将罗珊拉了起来,递给她一条烤鱼,他的脸色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火光的照映,还是因为刚才的亲密接触。
安罗珊举起竹签咬了一口,赶忙吹着气含糊不清道:“嗯,味道真好!”
一条鱼三口两口就下了肚,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贪馋地望着架子上的熏鱼:“那个什么时候才好?”
“太急了罢,”真髓温柔地看着她将烤鱼吃得干干净净,用树枝从火堆里扒拉出烤得焦黑的山药,剥好一个轻轻吹着,等稍微凉一点后递给她,“完全熏好要等一天一夜呢,我熏这三条鱼,本来就不是为今天吃的。你要是还想吃鱼,就把那条烤鱼也吃了罢。”
山药很烫,罗珊一面努力地吹气,一面摇头,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忽然心灵中警兆呈现,丢下山药跳起来,按住配刀喝道:“谁在那里!”
一阵微风从树林中吹过,松涛滚滚,针叶沙沙作响,衬托得整个林子愈加空旷荒凉。
“罗珊,不必反应这么激烈,来人没有恶意的。”真髓适才也感觉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他不动声色,在运用一切感官仔细观察四周的同时,将全身肌肉都已调动起来,仿佛一头随时可以扑出的豹子,“不知是哪一位朋友光临,何不同坐在篝火前进餐呢?”
此言一出,忽然就多了一种脚踏在枯枝落叶上的声音。
“主人如此好客,在下敢不从命。”清越的嗓音传来,前方树枝和荆棘分开,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他并不靠近,而是在火光所及之处远远地正襟危坐。
只见此人披头散发,面目看不清楚,虎背熊腰,若论体型之雄伟,只怕惟有典韦、许褚两个巨人可以与之相比。他虽然没有予人那种杀气逼人、毛骨悚然之感,却也大异寻常,气息始终若有若无,难以捉摸。
真髓将他的举止都看在眼里,不由大为惊异:此人步伐非比寻常,似乎是按照某种奇特的节奏前进,自己竟然完全把握不到他的动作。还有这股奇特的气息,若有若无,似乎并不强盛,但实际上却是此人将精气内敛,但内气过于庞大,所以仍在不经意间有那么一丝气息溢于体表造成的,宛如水上偶露一角,主体深藏水下的巨大冰山。
这乞丐绝非易与之辈。他深深吸气,自从两河之战自己施展灭天戟法后,虽然再没有与绝顶高手阵前决斗,但也绝没有裹足不前——无论是马超,还是许褚,都是结下深仇的死敌,难保将来不会对上。因此在这几个月里,自己针对马家矟法和许褚的拳术每日钻研苦练,已觉得大有进境,但面对这乞丐却完全没有制胜的自信。
此人未带杀气,显然全无恶意,似乎是友非敌。
真髓站起身来到乞丐面前,递给他一枚山药。
这乞丐双手郑重接过,将山药揣入怀中,抱拳称谢道:“请少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说着翻身又钻入树丛。
真髓与罗珊面面相觑,实不知这怪人想要做什么。
过不多时,沙沙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只是多了一人的呼吸之声。
树丛分开,那乞丐去而复返,背上多了一人。那人同样也是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他伏在乞丐的背上一直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一副身染重病的模样。
乞丐将背后这人靠着一株松树轻轻放下,真髓和罗珊就着火光看得清楚,原来那人头发花白,双目紧闭,面色蜡黄,是一个老妇。
乞丐从怀中取出刚才那个山药,先剥了外皮,咬了一口在嘴里嚼烂,然后缓缓哺入那老妇的口中。这样足足过了四分之一个时辰,才将一个山药喂完。
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刚才的山药皮都捡起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吞入腹中,拍了拍肚皮道:“多谢恩公馈赠,鲍出感激不尽。”
适才喂山药时,乞丐用手将脸上的头发分开,真髓已看得清楚,此人长着一张马脸,满面都是络腮胡,年纪大约有三十多岁,左面颊上生着一颗大痣。
罗珊一直看着他照料那老妇,心生怜惜,轻轻道:“这位大哥,树下的那位妇人,跟您如何称呼?”
鲍出闻言,竟扑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惨然道:““这是家母。实不相瞒,我二人一路从关西行来,已经两天未进水米……二位恩公的一枚山药,若能活家母之命,在下纵使粉身碎骨,也难以报此大恩。”
真髓赶忙将他搀起道:“鲍兄何出此言。行走在外,谁没有一时的困难?拔刀相助,乃我辈本份。”他顿了顿,疑惑道:“鲍兄,我看你的言谈举止,分明是知书达礼之人,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鲍出苦涩道:“恩公何必如此客气,在下鲍出,字文才,家中弟兄五人,在下行三,恩公叫我鲍三便是。”
他轻轻抚摸着老母干枯的手,叹道:“在下乃京兆新丰人,看世道孰不太平,先有董卓李傕作乱,后又有羌贼扰乱长安,所以我等弟兄合议,听说荆州刘表保境安民,决意投之。但羌人封锁武关,故而只得东出函谷,打算取道洛阳后再转向南行。谁想沿途遭遇羌人,弟兄失散……总之,惟独鲍三背负娘亲一路来到了这里。”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这句话中又蕴含了多少苦难?真髓看到鲍母的两只手掌竟各有一个大伤口,虽然早已愈合,但掌心那通红的伤疤仍然可怖之极,显然曾受过类似洞穿手掌一类的重伤。
看到真髓注意母亲的双手,鲍出苦涩道:“由于混乱,关西饥荒遍野,不少溃散的士兵结成强贼团伙,四下掳妇孺为食,人皆以‘啖人贼’呼之。这伤口便是在下弟兄外出觅食,留家母一人在家,结果被啖人贼掳去,用绳子贯穿手掌造成的。若不是鲍三抢了回来,只怕……”
说到此处,他眼中竟然有了泪光:“先父过世得早,我一家兄弟,都是家母一手拉扯长大。在下少年时浑浑噩噩,整日不务正业,游侠乡里,让家母操碎了心——鲍三死不足惜,但此番若是连累了家母,若是连累了家母……”语音哽咽,竟再也说不下去。
真髓闻言与罗珊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同情和无奈。
“鲍兄母子相依为命,好不让人羡慕,”真髓递给他一枚山药,凄然长叹道,“我与罗珊,都是自幼孤苦,纵使想尽孝,也不可得了。”
“在下饿得狠了,无礼之处还请见谅,”鲍出接过山药,连皮都不剥就大口啃食起来:“两位恩公尊姓大名,可否明示?”他满口塞得都是山药,吐字含糊不清。
罗珊刚说“我家主公”四字,就被真髓扬手打断,他笑道:“萍水相逢,意气相投,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名字?鲍兄,这里还有些山药和熏鱼,你一并拿去罢。”
他看了看一旁仍然闭目休息的鲍母道:“鲍兄,令堂的病,纯粹是过度疲惫和饥饿引起,休息几日就会好了,这段时间内你务必多掘些山药给她吃——在下原先也曾漂泊流浪,(奇*书*网。整*理*提*供)所以对草药和食物多少有些经验,山药这东西,补气养精,健脾健胃,对令堂这症状最是对症。”说着又详细给鲍出讲解了如何辨识山药和采掘之法。
鲍出听得连连点头,眼睛闪闪发亮,拱手道:“好一个‘萍水相逢,意气相投’!只是这赠饭之德,救母之恩,又岂能就这么算了?恩公若连姓名都不肯赐教,鲍三寝食难安。”
真髓苦笑道:“鲍兄既出此言,在下若再不吐露姓名,未免太过看不起人。在下姓真名髓,字明达。”
鲍出眉头一挑,眼中精光四射,对他上上下下打量道:“恩公莫非便是大破张济的真髓将军么?”
旁边罗珊笑道:“没错,他就是那个真髓。”
鲍出怔了一会儿,叹道:“原来如此,将军不愿透露姓名,想必是怕我碍于恩义而留在军中,就不能携母同去荆州隐居了。”
真髓点了点头,苦涩道:“洛阳此地,眼下一片废墟,更不是什么太平乐土。况且真某势力微薄,又夹在强豪中间,万一与四面开战,岂不是又陷令堂于战乱之中?”
鲍出一声长啸,林中“呼啦啦”惊起无数飞鸟。
“当今天下,哪里还有什么太平乐土?避乱荆州,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知恩不报,与禽兽无益,况且我其他几位兄弟都陷在函谷不知下落,若是投效将军,还可以就便寻访他们——鲍出虽无军略,却还有一点武功,若蒙将军不弃,原效犬马之劳!”
这番言语斩钉截铁,在火光照耀之下,随着面颊肌肉的牵动,那痣也跟着突突跳动起来。
四人回到洛阳,已经是深夜。
安顿好了鲍出母子,真髓跟罗珊一同来到太尉府的后宅,迎面碰上了等候已久的卜冠遂。
“启禀主公,北岸的和谈使节已到了两个时辰,贾司马接待了他——主公您到哪里去了?使者来临时,我等四处寻找,却未能找到您。”
比起刚来的时候,卜冠遂变得有礼多了——自从上次两人发生口角,见真髓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嘉奖,他也对自己的过激语气颇感后悔,从此再不敢无礼相对。
真髓见他表情古怪,两只眼睛直向罗珊瞟,心下有些不悦:“今天处理完公务,下午我先去专技营的高老教席处,听他讲授了一个时辰步兵训练之法,又到兵营视察病情,并观看了士兵操练,尔后去邙山观测地形去了——卜主簿,你到底在看什么?”
卜冠遂赶忙低头道:“没看什么……主公,属下有事想对您单独讲。”
“安统领相当于我一样,”真髓愈发觉得此人鬼鬼祟祟,却也不好发作,“有话就直接说罢。”
“是,既然如此,属下就放胆直言了……北岸使者乃是前阵子被俘虏的马岱,他此番前来,乃是,乃是……”卜冠遂“乃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看主公渐渐不耐烦,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他此番前来,乃是专程为小妹马云璐提亲的……”
真髓与旁边的罗珊对视一眼,不由自主感到好笑。
“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还有女方掉头提亲的?马家前来提亲,这是看上了我军中哪一位健儿呀?”
真髓刚刚说完,忽然瞪大了眼睛:“难道……”他已想到了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可能性,转头看着面色煞白的安罗珊,张目结舌,说不下去。
“主公明鉴,”卜冠遂苦笑道,“您猜得一点没错。马超希望能将小妹马云璐许配给您,两家结成秦晋之好,此后‘亲如一家’、‘并力共进’、‘互利互助’云云。”
第二卷 大浪淘沙 第二十二章 联姻
马超的联姻提议,看似仓促,实则酝酿了很长一段时间,而真正令他痛下决心的也不是真髓,而是袁绍。
在发觉柱国军使节贾通竟是真髓本人后,马超也预感到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对手的用心。他竭尽全力扩充军队、搜集粮草,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本来河内初定,人心未附,马超这一狂征暴敛的行为以致百姓大量逃亡或反抗;再加上厉兵秣马的紧张气氛使“柱国军已渡过黄河”的谣言日盛,军营中一夜数十惊,逃亡和小规模的叛乱此起彼伏,搅得马超焦头烂额。
这对马超而言也并非全是坏事,隐蔽的敌人受谣言的影响接二连三跳将出来,使他可以把这些隐患一个个及时铲除。回首统计叛乱的规模,马超颇感到心悸——如果真髓渡河北进,有这么一大批人在自己背后待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