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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金黄色的,镶着红色和绿色的宝石,看上去那匕首寒光锃亮,锋利无比。“你把这匕首拿去。”父亲说着,将匕首交给了你。
“给我?”你惊愕地问。
“不是给你,而是要你把它扔掉,这东西是绝对不能上交的。明天你把它扔到护城河里去,你是小孩子,不易被人们发现。记住,千万要小心。”
你默默地接过那把匕首,将它揣进怀里,说了句,“我先去把它藏好。”家里是肯定不能藏这东西,但藏在哪儿好呢?你在院子里左右寻着,也没有相中一个特别令人放心的地方。你感到,原来将一件东西妥善地藏好也挺难。说实话,你实在不想将这件宝贝沉到护城河里去,也许,喜欢进攻性的器具,是每个男孩子的天性。丢不丢掉它的问题先放到一边,起码应该先到黄方那里显摆一下。这样想着,你来到了黄方家。那些日子,你每天都要到黄方家去,一呆就是一天,他们对你熟悉的像自家人一样。
匕首当然地得到了黄方和黄圆的交口称赞。你们三个人躲在黄圆的屋里,关上房门,仔细观赏着,爱不释手,并一致认为,这样好的东西不该丢掉。在将匕首到底藏到哪儿好的问题上,最终还是黄方出了个好主意:藏在房顶上,黄方说,那地方最不容易被发现。
你们来到院子里,顺着靠墙的一个枣树爬上去,轻盈地跳到墙上,然后爬上一处高高的房脊。你感到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夜幕下,一处处昏黄的灯光,一片片黑黝黝的房顶,还有马路上那望不到尽头的街灯。你发现,原来胡同里的所有院落都是连着的,墙挨着墙,房挨着房,你可以顺着房顶和院墙,走遍每一个院落。你选好一处地方,将一片房瓦揭开,然后将包在塑料袋里的匕首放进去,再将瓦片盖好,抹上事先准备好的稀泥。弄得没留任何痕迹。 就在你们干完后,轻松地跳跃着,上上下下于各个房顶之间,从另一条路线返回时,突然发现脚下一侧的院落里灯火通明,所有的房门都大敞开,不少门窗的玻璃都被打碎了。屋里屋外,就连院子里的树枝和葡萄架上也都临时挑起了灯盏。一位老太太站在院子中央,她身板挺直,干净整洁,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臂带红袖标,腰扎武装带的红卫兵们,进进出出地从各个房间里往外搬东西。你对黄方耳语,这一定是位见过大世面,平日里受人尊重,威严惯了的老太太,黄方点头称是。你们俩趴在房脊上,看到一卷卷的布匹和衣料、一桶桶的食油、一袋袋的面粉、一摞摞的书籍,还有沙发、箱子、字画、收音机、电唱机等等,都被红卫兵们搬了出来,堆在院子里像两座小山一样。两个红卫兵拿出准备好的一副对联和盖着大红印章的封条,贴在正房门上。黄方眼睛尖,看出那对联上写着:臭教授心毒吸民血,红卫兵革命破四旧,造反有理。
红卫兵们开始聚拢在老人四周,对她高声喝道:“跪下,快跪下!”
老人头一扭,依旧笔直地站在那里,并没有理睬他们。
“让你跪下,你听见没有?”一个个子不高,梳着两只小辫的女红卫兵窜上前去,抡圆了手中的那条皮带狠抽下去,只听得“啪”的一声,武装带上的那个铜扣不偏不斜地砸在老人的前额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老人晃悠了一下,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捂住伤口又站稳在那里。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那个女红卫兵高声朗诵着。她的话音未落,一支垒球棒已经高高地挥舞起来,狠狠地砸在老人的后腿上。“扑通”一声,老人趴倒在地上。
沉默的钟楼 4(2)
“我跟你们拼了!”随着喊声,一位戴着眼镜,一副斯文模样的青年人从屋里冲了出来。混乱的厮打只持续了一会儿,那个青年人便被打倒在地,躺在老人的身旁,皮带和棍棒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一片血泊。
你感到浑身颤抖,一阵恶心,再也不想看下去了,纵身跃下墙头。黄方也随即跳下来。月色皎洁,群星闪烁,你仰望夜空,心想,此刻在北京、在全国,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灯火通明的院落。你们俩慢慢地站起身,默默地往回走,你感到脚下发软,已经不像来时那样轻盈了。自己家里要是也碰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办?如果弄不到手榴弹同归于尽的话,也许只能忍着。至于那把匕首,看来还是得把它扔了,放在哪里你都觉得不踏实。
第二天上午,你和黄方、黄圆一同来到护城河边。黄圆非要跟来,说是不放心你们。你倒是很希望黄圆跟来,因为不知是她的美丽还是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很久以来一直在深深地吸引着你。此刻,匕首就揣在黄方怀里,他对那玩意儿爱不释手,坚决反对扔掉,只是由于你和黄圆的坚持,才不得不跟来这里。太阳高照,知了一刻不停地在树上叫着,河边上不断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多是些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据说,这城墙很快就会被拆掉,要在此修建地铁。你们若无其事地遛着,等待着机会。
突然,从前方砖堆后面闪出来一行人。你们几乎是同时看到对方的。“是叉子!”黄方失声道,“跑吧,现在跑还来得及。”
“黄圆怎么办?”你说着,站在原地没动。你看到,对方足有二、三十人,叉子走在前面,正指着你们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一行人似乎也放慢了脚步。
“你们怎么会认识他?”黄圆疑惑地问。
“这个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你问黄圆,“你也认识他?”
“他是我们学校的。”
“别罗嗦了,咱们快走吧。”黄方边说边推着黄圆往回走。
“嘿、嘿,别跑啊,”叉子一群人跑过来堵在你们面前。“你看咱们好不容易才碰上,干嘛那么着急走啊?”
你看到,一把雪亮的匕首在叉子手里上下翻转着,一个多月不见,他好象长高了一大截子。
“每次碰见都是你们两个人,我这儿的人总是多了一点,”叉子说道:“怎么着,要不咱俩还是单练?”
“谁要跟你打架。”黄圆走上前,将你俩挡在身后。
“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女将,”叉子说道:“让我好好看看,嘿!这不是老同学黄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学校里怎么样,我可是有日子没回去了。”
“你别欺负人,”黄圆说,“他们还都是小孩。”
“你说什么,我欺负他们?”叉子说,“头一次见面时,你没看这小子把我打得那副惨样儿呢,难道他没对你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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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是我弟弟,我知道他不会和别人打架。”
“哪个是你弟弟?”
“两个都是。”
“啧,你看这事儿,”叉子转身问道:“弟兄们说这事该怎么办呀?”
“甭跟她费话,”众人在叉子身后哄道:“花了那俩小丫的。”
“你看怎么办?”叉子问黄圆。
“那你们就先花我吧。”黄圆气得原先白皙的面庞变得粉红,弯眉高挑,浑身一个劲儿发抖,马上就要哭了。
“那可不敢,全校有名的校花,高不可攀的公主,我们可不敢动你呀。要不是这事,我们跟你说句话,你都会骂我是流氓吧。”
黄圆不语。
“反正今天这样你们是走不了,”叉子说,“我这帮兄弟不答应。”
“这样吧,”黄圆说,“如果真有这个事,我在这儿先向你赔礼道歉,明天再请你们吃饭。”
“这么多人你全请?”叉子问。
“可以呀,你们全来吧,明天下午五点,在马凯餐厅。”黄圆说罢,拉着你和黄方扭身便走。
路上,黄方对黄圆刚才的表现颇为不满,认为过于跌份,尤其是对叉子这样一个流氓。
“正因为他是个流氓,”黄圆气恼地说,“我和他在一个学校,比你们更了解他,我不愿意你们与他有什么牵扯,受到他的威胁。再说,我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们,放在平常我根本不会去理他。”
“她这样做是对的。”你说着,向黄圆投去感激的目光。“今天如果不是她在,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第二天晚上,你和黄方焦急地站在门口,等待宴请叉子的黄圆尽快归来。她让你们等了许久,期间,各种不好的结局你们都设想到了,就在你们准备前去餐厅接她的时候,她回来了。不是一个人,而是和叉子在一起。他们悠闲地在路旁走着,有说有笑,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俨然一对情侣。你注意到,在他俩身后不远处还尾随着一群人,一片烟头忽明忽灭。那一定是叉子的同伙,你想,这小子勾引女孩子还不忘老大的派头。
那天晚上,叉子穿着一身时髦的黄军装,是质地柔软,被称为柞丝受阅服的那种,里面穿着雪白的衬衫,脚下是锃亮的黑皮鞋,头发也梳理得光洁齐整,一改以往的那身青工打扮。 “我们没去吃饭,但聊得很痛快。”黄圆兴奋地说,“他希望同我们做朋友。”
沉默的钟楼 4(3)
叉子走上前主动同你握手。“头一次见面你把我打得够呛!”他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说,“咱们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找机会我还想跟你单练呢。”
你神情木然地应付着。面对着没有意想到的这一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过后,黄方仍旧不满黄圆同叉子这样的流氓交朋友。黄圆说,“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但跟他一聊,发现他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你们接触一下就会知道的。”
你当时的想法较之黄方要更复杂一些。一方面,你认为黄方说得对,叉子同你们不是一样的人;另一方面,你当时还有一股妒意在心里。此前你一直认为并期冀着像黄圆这样美丽的女孩,应该等到你再长大些,与你发生些什么事情才对。但随着日后与叉子越来越多的接触和了解,你发现自己错了,黄圆说的是对的。通过叉子,你初步认识并了解了劳动人民——这个以前一直认为只是个名词概念的实体。切实体会到了他们的贫穷、善良、诚实、勇敢以及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在叉子家里,你尝到了叉子妈妈——一位朴实的农村妇女做的菜团子、晾晒的白薯干、干菜等等许多你从没吃过的东西。那种菜团子是用菜店里扔掉的菜叶和玉米面做成的,根本没有什么油水,但叉子一家人吃起来是那样津津有味。用一贫如洗来形容叉子的家,是再恰当不过了。一张方桌子、一只凳子、两张用木板和砖头搭起来的床,两只破旧的木箱,这便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叉子家租住的是两间阴暗潮湿的小南房,家里最亮丽的地方当属南墙上悬挂着的叉子父亲得来的那一溜劳动模范奖状。你见过叉子的父亲,样子较之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他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里话很少,你至今仍然记得他进到家里坐在屋里唯一的那只凳子上,闷头喝着劣质白酒,突然又不知何故把酒杯摔在地上的那一幕。那一幕给了你这样的生活启示——贫穷有着能令人苍老、寡言、颓丧的魔力。同时,它也能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破坏力。
“这不算什么,我们都习惯了,他常这样。”叉子轻描淡写地说,“我去过我爸他们单位,见他对谁都点头哈腰,客客气气的,回到家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从小到大他可没少打我,我上初中以后,他才算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