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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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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子娘定眼细看那两个身影,两个身影没有再分,忽地又和在一起,“叭”地一声很脆声的响亮,接着是嘻嘻的笑声,她听出有一个声音是祥子,另一个声音好像前街陈家的秀娟。
  “这小王八羔子!”祥子娘喜滋滋地骂一句,悄悄地返回院屋。
  
胡子抢亲 九(1)
“爹!”张响亮正鼓捣唢呐,来顺他哥来和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把拿开爹手里的唢呐。
  张响亮不满地瞪来和一眼,说:“看你慌慌张张的,思量自己还是个孩子吗?”
  来和说:“爹,爹你去看呀。”
  响亮说:“让我看啥,没见我给唢呐上吹嘴么,没有吹嘴,搁啥弄出响声给你兄弟来顺说媳妇?”
  来和说:“不是说爹,我家下蛋的两只母鸡丢了。”
  做爹的腾地站起:“来和你说那两只母鸡丢了吗,是你没看差眼吗?”
  来和说:“爹我没看差哩,爹你咋不相信我?昨天晚上我亲手抓的,扣在大筐里,又压上石头,早晨起来就没了。半夜听到母鸡叫了两声,我媳妇不愿动弹,就没了动静。我拿了烧火棍要出来,门咋也打不开。早晨起来踹开窗户出来看,门让人用绳子给拴住了,哪里开得动?”
  “是着了胡子吗?”响亮左眼睛跳一下又跳一下,把眼睛瞪得像牛眼。早晨的风吹得脸发冷,身上却汗淋淋的,直望着来和看。来和打个激灵,也把眼睛直直地盯着爹,有一股冷汗流下来,腿上不住地抖颤。响亮说:“你看看你,来和,都熊包成啥了,没见到胡子的影儿,就吓成这样,看你爹我就不怕。”说着话,腿也有些发软,说:“来和,带爹去你家看看,说不定不是胡子,小门小户的,除了两只鸡,还有啥啦?”
  来和说:“别的倒没啥。”就带了爹去。绑门的绳子还在,有拇指般粗细,是线麻搓成的,村子里差不多家家都有。响亮看得发毛,从口袋里掏出旱烟袋,抖抖地咬在嘴里,把手倒背了,来来回回在院里走。来和的目光就随着爹转,一圈又一圈。
  来和媳妇捱不住,尖颤着声叫:“爹哩,爹你说是不是着了胡子了?昨夜听见鸡叫就心里发毛,说来和快出去看,快出去看,来和就是不出去。”女人说得快言快语,省略了她缠着来和要死要活的情节。
  来和的闺女丑丫不晓事,追着响亮问:“爷爷,什么是胡子,是你颌下的胡子么?我爹也有哩。”
  来和训斥:“小孩子家,胡搅和啥,胡子来了,还不把你抢了。”这样一说,自己心里也发毛。
  丑丫听出好赖话,看看娘,看看爷,“哇”地一声哭出来。响亮到底心痛孙女,黑着脸训来和:“她小孩子家懂啥,有能耐到外面使呀。”
  来顺从外面进来,看看众人的脸色,把丑丫抱起来,冲来和嚷:“哥,你又惹着她了,丑丫不哭。”
  来和媳妇说:“来顺你回来了,正要跟你说,昨晚上家里的门让人给用绳子拴上了,刚买的两只母鸡还没下蛋就给人拿走了。”
  来顺一时愣住,拿眼睛看爹,响亮还在不住脚地走,见来顺也望他,不耐烦地训斥:“没你的事,该干啥干啥去。”来顺吐了一下舌头,抱着丑丫出了院门。
  来和媳妇给来和丢个眼色,把目光又投向响亮。响亮总算停住脚,吸了一锅子烟,再装上一锅子,来和知道爹是在思谋事,心里急不得,就眼巴巴地望,看烟从爹的鼻子嘴里一张一翕不停地冒出来,升腾成一片烟雾,织成一张不断扩大的烟网。
  屋檐下的墙角处,一张残破的蛛网勉强挂着,有几粒尘土给风吹起来,打在蛛网上,把蛛网又拉破了一角。响亮把最后一口烟抽完,终于发话了,说:“这事咱不张扬,只跟平时一样,不要让外人看出来。”
  来和媳妇接口说:“爹那照你说咱就吃了哑巴亏了吗?十斤包米换回来的鸡哩。”说着要哭。响亮摆摆手,说:“不是那话,到底是不是胡子,我也思谋不好。要说是胡子吧,也不能只偷咱两只鸡;要说不是胡子,咱家的门是谁给拴住了?拴住了门不打紧,要真的是胡子,说出去着了胡子恼,不定还做出啥事体,若只是着了小贼,咱不言语,暗地里留心,说不定找出踪迹来。”来和连连称是:“爹说的在理,丢两只鸡不打紧,别再真惹上胡子。”
  天快晌午,响亮还是心里不托底,也不给来和说,惴惴地来到广贤家。
  广贤正捧着一本什么书看,模样甚为专注,时而闭目瞑想,时而点点划划,他要把邵家沟的风水穴脉给找出来。邵家沟的确是个葫芦形状的,山形地脉并不复杂,从葫芦口到葫芦底,脚程急的叼上一支烟,走到头还能抽上几口。只是画在纸上,尤其精确地找出二十四山向,再布上七色九气,各处山沟、水渠、住家飞星所在,的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是正中线、四隅线、鬼门线,一时也找不准。
  但广贤是用上了心思,想方设法,务必找出风水气脉所在,要做个典型的阴阳学案例研究哩。听见门响,他忙把书往炕底下掖,到底给响亮看着了,只做没看见。广贤却脸上讪讪,忙把手里的铜钱推开,把响亮往炕上让,问响亮:“兄弟你咋有工夫来呢?”
  
胡子抢亲 九(2)


响亮压低声音说:“广贤老哥我也不瞒你,是找你给掐算个事。”
  广贤心里有了谱,把身子往前凑凑,问:“响亮兄弟平时不来的,一定是有急事了。”
  响亮说:“兄弟不是外人,昨个你来和侄子家的两只鸡不见了,门还给人拴住,你给算算,是着了胡子还是着了贼呀。我这一早的心里就不踏实,思谋着找你给掐算掐算,看能出啥事不?”
  广贤心里“咯噔”一下子。外面的胡子闹得凶,莫非是到了邵家沟这地儿了?广贤麻溜下地,净了手,把香点上,这才又把三个铜钱拾起来,递给响亮,说:“你摇摇,我给你看看上面说的啥。这两天我就说不好,心惊肉颤的,天也一个劲地刮冷风,天昏地暗的,看来真是起胡子的征兆了。”
  听得响亮半晌不语,抬头看天,天可不是灰沉沉的,大朵大朵的黑云密布在天空,风给树枝刮得乱舞,更觉得广贤的话说得在理,是要起胡子的征兆了,赶紧也净了手,给供奉的神像叩了三个响头,把铜钱接过来,神情专注地在心里喝三喝四地默念了几遍,将手中的铜钱泼出去,又泼出去,一共泼了六遍。
  广贤拿了笔,划上单点或双点,把卦象记下了,得的是《天火同人》之《火山旅》卦。广贤左看右看,抬起头来一脸的庄重,对响亮说:“大哥我不是背着你,你得回避一下。神灵上的事,见不得生人哩。”
  响亮晓得广贤这个规矩,就去了外屋等。广贤忙把压在炕底下的书掏出来查看,见上面写着“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再查“旅”卦的卦词,见写着“旅,小亨,旅贞吉”。广贤看了半晌,解释不通,只把这几句话牢牢背下了。
  广贤重新藏好书,把响亮叫进来,手中掐着指诀,半闭着眼睛说:“响亮兄弟不是我算不出来,也不是我不告诉你,这里的细话我不敢说,这是天机不可泄露哩。按卦上说,事先是有两个人来过哩,共同做的事,要趟过咱村子南边的河套才能过来,又到了荒郊野地把鸡给吃了哩,你到河套边找找,兴许有个发现。”广贤发挥想像自说自话,就觉着有一股寒气冒上来,不禁打个顿,又说:“卦到后来说呢,那两个人是逃走了,得了点小便宜,你给来和说,在村子附近多走动,就是着了胡子也不碍事哩。”
  响亮听得一塌糊涂,想再问问,广贤已不再言语。响亮不便打搅,正要出门,广贤忽又把响亮叫住:“兄弟你等等,我看是着了胡子哩。”响亮唬得半晌不语,一时又摸不着头脑,再看广贤,广贤又闭上眼睛,神情庄重,把自己坐成了佛。
  又到晚上,响亮关好大门,顶上一根顶门杠,还是不放心,把斧子放在枕边准备好,这才躺下。
  这一晚上响亮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思量着来和家丢鸡的事,反复琢磨广贤说过的话,却怎么也想不通,想想广贤的严肃神情,不像是假的,看来,真的是胡子来过了。
  广贤是有道行的人,说话作得准,这一点响亮深信不疑。响亮听说过,广贤年轻的时候去过几天私塾,是识文断字的人。有一次,邵家沟村外倒下一个破衣烂裳的老者,广贤一时心好,给老人盛了一口水,到底是年老体弱,喝完水时就已经说不出话,将死的时候,指了指胸口,广贤大着胆子把手伸进老人的怀里,摸出两本书来,老人点点头,就死去了。
  广贤自得了这书,便把一门心思浸淫在这书上,这一生连娶女人的事都耽搁了。别人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书,问了广贤,广贤也不肯说,问得急了,只说是逢着神仙了,在学习成仙得道的功夫哩。
  一次响亮家丢了个火钩子,怎么也找不见,焦急间又恰巧给广贤遇着了。广贤闭上眼睛,沉思半晌,捏着指头掐算一会,说:“有毛不在鹅身上,是在风箱底下了。”响亮伏下身子一掏,就真的掏了出来。
  还有一次村里来个卖瓦盆的,没钱用玉米换,忽就不见了秤砣,卖瓦盆的急得满头是汗。广贤恰好在一边站着,就有后生逗广贤,让给掐算掐算。广贤知道是后生们逗他,也不着恼,径直冲着卖瓦盆的说:“看来你要破几个钱了,你若肯出钱,我就给你找出来。”有后生问:“真的咋的?你算准了,他不给你钱我给。”广贤扭身就走,不一会回来,手里果然拿着秤砣。卖瓦盆的千恩万谢,临了送给广贤两个瓦盆。从此广贤名声大振,又见广贤时时打坐,香火不断,拿着书瞅,有时还拿了一把小树棍摆弄,说出来的话也高深莫测。人们琢磨着,广贤是真得了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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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抢亲 十
清晨,邵家沟的河套给雨水润得绵软,连树梢、草丛中都落满了雨滴,摸在手上,冰凉冰凉的。听不见虫鸣,连鸟儿也不叫了。祥子背着粪筐往山上走,一只野兔腾地从身边穿过,刮落一串水珠,转眼去远了。
  “要是能有一把像老刘头那样的枪,就可以打着了,给秀娟送去,难得有肉吃了呢。”祥子想。
  太阳是红,把邵家沟的街都给染红了,陈家的秀娟正一个人往山坡上走,露水打湿了她的脚面,也打湿了脚尖,把心也打得湿润。祥子冷不丁从树后翻出来,双手捂住她的眼睛,就在腮帮子上亲了一口。
  “去,去,满身的牛粪味。”秀娟知道是祥子,往外推他,作出生气的样子说,“都是你,害得人家晚上睡不安生,净做噩梦。”
  “你爹知道咱俩的事了么?”祥子问。
  “我又没告诉他,他上哪儿知道去,你又不去给我爹说。”秀娟应。
  祥子答不出,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鞋是旧的,前脚趾头磨出了花花,顺鞋洞钻出来。秀娟低下头,也看自己的脚,女人脚是秀丽的脚,给男人的手一抓就能握过来。
  秀娟看一眼祥子,又把头低下:“也不知道爹是不是愿意哩。”
  “只要你愿意,我就愿意哩。”祥子说。
  “要是我不愿意呢?”秀娟笑着看祥子,给祥子看得直迷糊,迷糊如猴狲,就把秀娟抱住,用嘴去温了女人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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