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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一生平安人我和潘小伟各自看着窗外,对那缠绵多情的曲子似听未听。《好人一生平安》不过是句祝福,其实世上少有人能够一生平安的。
车子停在国际饭店路口等红灯。潘小伟的手不知不觉地移过来,轻轻地摸了摸我放在车座上的手,我把手抽出来,挪到一边,他又伸过来,索性用力把我的手武断地捏住,那单薄而修长的手掌里,有微微汗意。
我没有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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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三十五分我们在北京火车站的站前广场下了车。在小件行李寄存处的窗口,我们把那个印着号码的塑料小牌递了进去。片刻,一个胖胖的女同志嘴里嚼着东西,表情漠然地从里边拎出一个长长的尼龙旅行包,往台子上重重一放。
这只略显普通的旅行包看上去十分结实。潘小伟当着我的面把拉锁打开,我的眼前豁然一亮,我终于看到那包里安然躺着一个显然已经积年累月外表陈旧的琴盒,我的心剧烈地跳,我差点脱口喊出来:“队长!”
我真想看看这个琴!我想我应该第一个看看这个琴!但琴盒上有锁和贴好的封条,我们无权擅开。
我们在火车站拥挤嘈杂的路边,拦了一辆“面的”,上去了,我问司机:
“知道美高夜总会吗?”
司机说:“知道。”
你说谁能想到,这个价值连城让人争得你死我活的国宝,竟人神不知地藏在这个肮脏破烂的行李寄存处里; 藏在这辆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在北京街头多如牛毛的“面的”里!
前后左右都是我们的人我们的车,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潘小伟拎着那只深灰色的旅行袋上了车,假使这时有人下道命令,不用一分钟,这个失踪多年的国宝就完全可以唾手而得,完璧归赵了!
但是他们只能痒痒地跟着我们的“面的”,跟到美高夜总会去。
美高夜总会四周的街道上,已经便衣密布。外线队的几个人,占据了美高大厦对面的糕点厂的一间库房,作为制高点,架起了一部带夜视仪的摄像机。在八点五十分左右,两辆漆黑的豪华凌志轿车进入镜头。从车上下来四条汉子,簇拥着一个清瘦长身的老人,气宇轩昂地走进夜总会大门去了。
几个离夜总会大门最近且事先又看过照片的便衣警察,几乎毫无例外地立即认出这个老人就是天龙帮的帮主冯世民。
当我和潘小伟乘坐的“面的”,出现在“外线”的镜头里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十五分。美高夜总会门前不大的停车场上,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华轿车。
美高夜总会在美高大厦的三层,美高大厦是一个办公、购物和娱乐兼有的综合大楼。九点一过,大厦里的商场和写字间都已人走灯灭,只有位于三层的这个夜总会才刚刚热闹。我和潘小伟乘夜总会的专用电梯上了三楼,一出电梯就听到大舞厅里菲律宾乐队强劲的演唱,他们唱的是“威猛”的成名曲——《无心快语》,唱得比“威猛”还威猛,以至有点死去活来。领位的小姐正忙着和几个已经半醉的客人周旋,一位经理模样的矮胖子操着很重的广东口音过来招呼我们,潘小伟也用广东话向他说明我们已有预订,是一位冯先生订的包房,这位冯先生来了吗?矮胖子马上点头,一连声地说道:
“噢,冯老板吗,来了来了。请问先生你们二位是冯老板的客人吗?这边请,这边请。”
潘小伟指指手上的琴盒,说:“不好意思,麻烦你帮忙把这东西存一下。”
胖子殷勤地唱了个晴:“没问题。”便麻利地接过琴交给了存衣处的服务员。
然后一路碎步, 引着我们穿过人满为患的大舞厅,·向KTV包房走去。一个客人拦住胖子问是否还有单间,胖子说对不起先生,单间都已满了。我们闻声抬头,要单间的客人原来是队长伍立昌。伍队长一身洋装,外加金边眼镜,风流倜傥的样子,他带着点恭维地感叹了一句:
“啊,生意这么好!”
胖子矜持地一笑,说:“马马虎虎。”
大舞厅的尽头是男女卫生间,再往里是一个铺着暗红地毯的曲折的走廊,沿着走廊全是一间接一间的KTV包房, 里边不时传出高一声低一声滑腔走调的歌声和男人女人的嘻笑。我换在潘小伟的臂弯上极尽亲密状,可手心里却换了一把冷汗。
几乎快到了走廊的尽头,矮胖经理打开一扇包房的门,然后侧身让客。
“两位请。”
我紧挽着潘小伟的胳膊,贴着他走了进去,房门随即关上了。就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的脑袋就被一只硬邦邦的枪筒顶住了。我一下子弄不清屋里究竟有几个人,心里哈哈狂跳,我本想镇定可又一想以我此时的身份不能镇定,于是索性小声尖叫了一声。潘小伟一下把我揽在怀里,大声说:
“不要瞎来,我是潘小伟!”顶在头上的枪松开了,紧接着一个人上来用飞快的
动作搜我们的全身,连我的小手包都抢去翻了,什么也
没有。身后,一个人粗声粗气地说:
“潘先生,大家讲好你一个人来的,”潘小伟紧紧搂了我一下,说:“月月,你先出去一下,在舞厅里等我。”我当然不能走,我装作吓破胆的样子,瑟瑟打抖:“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别不管我嘛,我一个人怕
身后的人说: “对不起啦小姐,这里没你事,我们和 潘先生谈笔生意,我们不会为难潘先生的。”
我不走, 我抱着潘小伟,扭捏出一种哭腔:“咱们一 块儿走吧,咱们别玩儿了。”
身后的人说:“潘先生,这就是你们不讲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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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伟看着我:“求你了,出去吧。”
看来, 我再木出去,于情理就有点牵强了,我也怕 万一自己不能随机应变,很可能会使天龙帮的人生出怀 疑。 正在犹豫,恰好从屋里一只背朝门口的老式沙发那边传来一个苍哑的声音:
“请小姐这边坐吧。”
这时我们定神去看, 那老式沙发又宽又高的靠背把 那位发号施令的人严严地包藏着, 在电视机屏幕射出的 光芒下,能看到成丝成缕的青色烟雾,从那儿散漫开去,屋里充满了雪茄的甜味。
我惊愕地看着这只喷云吐雾的沙发,潘小伟说了句:
“谢谢冯老板。”
身后的人松开我们, 我也基本镇定下来了。留心环 顾,看清我们身后只有两个人,加上坐在沙发上那位抽雪茄的,一共是三个人。
我随着潘小伟走向那只高背沙发,在它对面坐下来。沙发上坐着的,是位老人,看上去病骨支离,清瘦得带着些帅气,面孔却极为慈祥,手里夹着一只粗大的雪茄,并不多抽。他不着形迹地冲我们笑笑,用比他的外貌更加苍老的声音问道:
“你就是阿伟吧?真是越长越帅了。”
潘小伟点了~下头,“我大哥托我给冯老伯请安。”
老者的目光转向我,那目光既尖锐又有气度,他问:“小姐不是从香港来吧?”
潘小伟坐正身子,连忙替我答道:“啊,这位小姐性吕,是我在北京认识的朋友,是位旅行社的导游。吕小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香港大名鼎鼎的冯老板。”
我装作惶恐地冲冯世民笑了笑。冯世民点点头,算是还礼。他大概看我这样涂脂抹粉的女孩绝对不可能是个警察,因此依然满身松弛地陷在沙发深处,指指茶几上摆着的一盒“戴维道夫”牌的雪茄烟,转脸对潘小伟 说:
“抽烟吗?”
“不,我不会,谢谢冯老板。”
冯世民再一次仔细端详着潘小伟, 说:“你小的时候 我见过你,听说你去美国念书了,学业很不错。”
潘小伟欠了一下身:“多谢冯老板夸奖。”
冯世民抽了口烟,把声音略略放高:“你大哥的伤,现在好些了吗?”
潘小伟表情谨慎地答道:“承冯老板挂念,大哥的伤 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冯世民面无表情地说:“我和你们潘家几十年了,干戈玉帛!我并不想总这样磨擦。你大哥如果早些想通,我也不致于这样下手伤他,这次他实在搞得我没有面子。”
潘小伟拘谨地点头称是:“我今天就是代表潘氏一家,与冯老伯讲和。打下去潘家承担不起,冯老伯也未必没有损失。”
冯世民对这位晚辈的态度看上去还算满意,又把声音放得平缓了:“其实你父亲一生韬光养晦,谨慎求存,怎么会教得你大哥这样显山露水,好勇斗狠,搞得他在江湖上人缘很差。我很高兴你能比他聪明,书读得多了,毕竟通情达理。”
潘小伟俯首低眉地说:“木敢当,还要请冯老板多开导。”冯世民脸上又恢复了笑意,声音中也不带一点怨毒了。他像聊家常似的说:
“我知道你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这样也好,免得将来思恩怨怨,不能自拔。
你大学刚刚毕业吗?“
潘小伟说:“是。”
“这次除了到北京,还去哪里玩过吗?”
潘小伟说:“还没有。”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们年轻人要真想做学问有见识,万不可像我们这样,深居简出,孤陋寡闻。”
潘小伟说:“哪里,冯老板过谦了,世界上的名山大川,相信您也走过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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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世民感叹万千地摇摇头:“我像你如此大时,也是抱负无边,雅兴无穷,可几十年一翻就过去了,雕航岁月。现在只是一息尚存,苟延残喘,只想闭门思过了。
哪里还有精力像你们那样,可以逢山登山,遇庙拜庙。“
潘小伟依然小心翼翼:“听说冯老伯一向吃斋敬佛,每年还要来参拜一次北京的潭拓寺,所以修养高深。”
“因为多年前就有人告诉我潭拓寺里有释迦牟尼教主的真身。它也确实是中国最老的法场,本地人都知道:‘先有潭拓寺,后有幽州城。’说明潭拓寺比北京的历史还要长。每年的五六月份,正是莲花开放净心求佛的好时候。我这次请那里的方丈给我看了看命,因为今年是我的本命年,诸事要听天意。命书上说我今年偏逢大厄,不利争讼,必得广结善缘,不可意气用事。凡事多让一步,退守为安。所以我想,这次和你们潘家,还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和了为好,何况香港的‘九七’大限临近,大家都要应变,没必要没完没了的斗气伤财。”
潘小伟机械地迎合着:“是,是。”突然又孩子气地问:“大陆的和尚是不是都是算命的高手?”
冯世民手中的雪茄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他又重新把它燃起,抽了两口,才慢慢答道:
“潭拓寺的方丈是位苦修成佛的高僧,为人指点迷津,很少虚言。他说我今年逢有‘天狗’、‘血刃’两颗凶星重叠,飞临命盘,因此凶象环生,必招血光。不过假如多做些慈善助人的事业,只间耕耘,不问收获,就能化险为夷。如果捐血或者开刀动手术,也能应血光之险。所以我想这次回香港以后,把我的直肠手术做了,医生一直劝我做的。”
潘小伟不知是随声附和还是真有同感,大睁双眼感叹了一句:“果然是高僧。”
冯世民看看潘小伟那张孩子脸,哈哈一笑:“其实这种玄虚遁甲之术,信则有,不信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