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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大人来堂子,人人都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狐狸给乌鸦唱赞歌,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也没有一个人敢怠慢他。他虽然不是财神爷,却是一个土地菩萨,掌管着一方的山水。林子里,老虎虽然可恶,但靠着老虎的余威,狐狸也可以作威作福,大小本家,是深深知道这个理儿的。
入了堂子,不改家风,局长大人跷起二郎腿,坐等花儿开。小本家纵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表露在脸上,风风火火、马不停蹄地拿来了全堂子的号牌儿,一个个给局长大人介绍。
这一点上,堂子还算公平,不会厚此薄彼,夸一个婊子损一个婊子,全让嫖客自己做主。萝卜青菜,各人去爱,堂子只管送上来。因为所有的婊子,只有嫖客公认,那才能是真正的出了名,才会被他们宣传而声名远扬。
这个局长大人,等小本家一一介绍之后,对号入座,把每一个婊子都瞧了一遍,不愧是江湖老手,选了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小桃红。
小桃红在前,我紧随其后,一同来到局长大人面前,给他道了万福,然后静立一旁,让他挑选。我一切随缘,不摆小桃红的妖冶,不抛她那样的眉眼,更不做她那样的嗲声,让那身上的迷香差点呛死人……看着小桃红那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我才懒得和她争,只是静静地立在一边,等待局长大人的慧眼识佳人;想不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局长大人竟然看上了我。
小桃红呆了一下,变了脸色,瞪我一眼,却也无可奈何,拜过局长大人,嘤嘤一笑,摇着扇儿,装模做样、若无其事地走了。我知道她在心里恨我,恨我跟她争风吃醋,抢占了她的地盘。一天不容二日,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窑子,又怎么能容得下两个红灶头呢?
她恨得有理!
照例的,接下来,相帮子为局长大人送上了糕点和水果,领了钱,下去了。
局长大人拉了我坐下,吃过了一杯茶,相帮子便送上了我的曲儿单。局长大人闭上眼,笑着说:“一切都随缘去吧。”顺手摸了一单,名儿叫做《傻傻儿郎小冤家》,是一支打诨骂科的俚曲儿。
小冤家,正十八,生在秋水竹篱笆。葡萄架,牵牛花,五月正好绣荷花。东家有儿郎,名叫十八傻,躲在树上学乌鸦,呜哩哇,呜哩哇,总想把那冤家吓,还愿送上猪老瓜。谁知猎人来打鸟,一枪打下大喇叭,哎哟哎哟我的妈!
小冤家,要搬家,搬到夏塘十里坝。十里坝,九里礤,九里擦上好浣纱。西家有儿郎,名叫傻十八,顶张荷叶装青蛙,叽哩呱,叽哩呱,也想把那冤家吓,落汤凤凰变成鸭。谁知牧童来玩漂,甩手打个大疙瘩,哎哟哎哟我的妈!
这支曲儿,我一边唱,局长大人一边抚掌一边笑;厅子里的众嫖客,更是借机附弄着乐不可支。吃过大鱼吃小藕,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看来大小本家是深深知道其中三昧的。
不过这个局长大人,却不怎么沉迷于诗词曲儿,反倒是更喜欢划拳猜谜儿。
我一曲唱完,虽赢得台下一片喝彩声,但局长大人并不怎么兴奋,他是赌场游子,情场浪子,一切熟门熟路,无非是为了行堂子的例事罢了。
等着局长大人出了花头,相帮子便摆上了花酒—九个盘子十个碗,盘是冷盘,碗是热碗;酒呢?照例是女儿红。
吃酒,离不了划拳,我象小鸟一样依在局长大人身边,牵牵手、搂搂腰、亲亲嘴……我知道该怎么做,该娇的时候娇,该嗔的时候嗔,不是出错拳,便是说错词,十之八九都让着他赢,乐得他象一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将军一样傲视众嫖客。
酒吃到中途,局长大人又将猜拳罚酒改成了猜谜罚酒,他出谜面,全让我猜谜底。我解了他多少谜,到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倒是有两个,到现在都还记得。
前脚长,
后脚短,
下坡如滚球,
上坡象射箭。
我呢,还是给他来了个以谜解谜:
尾巴短,
耳朵长,
红眼好象死了娘。
另一个谜呢,却出得有些意想不到,亏他大人想得出。不知道他是想当众卖乖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还是想看看我有几笔文墨,能不能信手图只鸦来。
有个东西有点怪,
一面黑来一面白。
不怕下雨怕打雷,
提着象只沙锅盖。
在场的众嫖客,一见局长大人竟然打出这样的谜面来,不由得张丞相望李丞相,大眼瞪小眼,一脸的哭笑不得。
大家都知道局长大人说的是什么,好在以谜可解谜,可令我免去犯忌之灾。人人都知道,犯小忌,受竹片之苦;犯大忌,受皮鞭之苦。我又怎么能知虎而上山,知鳄而下潭,跌了自己的身价不说,还让小桃红看了笑话。
有一次,堂子里的一个姐姐因为被客人灌醉了酒而走错了房间,陪错了客人;这下不得了,犯了堂子里的大忌,一到晚上,便被执了家法,没有事做的姐妹,都被叫去陪了法场。
那个姐姐,被相帮子拉到法堂,祭了白眉神之后,剥光了全身衣服,用绳子盘胸之后,反穿过两手,只捆住两个大指头,然后吊在了大梁的铁环上,脚立地只有两三寸,只够脚尖儿落地。
小本家当着大家的面,宣了堂子里的规矩,便令相帮子用皮条子编成的辫子鞭打了五十鞭。可怜那个姐姐,打一鞭跟着旋一转,叫得地动山摇,鬼哭狼嚎,到了最后,除了奶子和下身之外,没有一处好地方,直到昏死了过去。
第二天呢,这个姐姐带着伤,照样强装笑脸去接客,连做梦里也不敢嚷出半句怨言来。
堂子里的家法,最少的二十鞭,最多的三百鞭。凡是打三百鞭的,都是生了反骨,想逃出堂子升天的;这三百鞭下来,那可别指望活了。死了的,丢出去,喂狗喂狼,沉塘沉河,落得个尸骨无存,投胎都找不到地方。
我虽然没有挨过鞭子,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我是深深体会那种滋味的,不死,也得脱层皮,这是每个婊子刺在心上、刻在骨上的教训,就如小时侯留给我的饥与冷,至死不忘。
我想了想,对局长大人说:“四子同堂,俱呈吉祥;它不称王,只拜丞相。”
我这一回答,引得在场众人一阵大笑,又拍手,又叫好,免去了所有人的尴尬。因为谁都知道,四大吉祥之物为何。我这一解,乐得众人对我刮目相看。
局长大人笑道:“百难不倒,合欢连台,打今儿起,送你一个名儿,就叫小百合吧。”
主事相帮子前来,一一记下,去回了小本家,我的名儿,便上了号牌儿。
我象小桃红一样,终于博得了一个名号,这真的要向局长大人磕头谢恩了。
另一张桌上,我看见小桃红,朝我甩眼、别嘴,脸上一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样子。我才懒得看她的嘴脸,度她的心思,酒照样吃着,谜照样猜着。
吃过花酒,天已黄昏,堂子里为了讨好局长大人,便早早地上了灯,还免费送上了一桌茶点。
这样的好事,局长大人自然乐得消受。吃过茶点,夜幕降临,拳也猜乏了,谜也猜厌了,局长大人醉眼朦胧,步履蹒跚,快成了半个神仙。
上山不忘打鸟,下河不忘捉鱼,这个精码子,心里可清楚得很,东倒西歪来到我的房间,秋风扫落叶似的扒光了我的衣服,把我甩在床上。
我闭上眼睛,又开始了我的噩梦。
我象一个白色的亡灵,入了鬼门关,走上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忘了人世间的一切,穿过六道,来到阴殿。
阴殿上,牛头马面,铁索哗哗;判官执事,蓝面森森;高高在上的阎罗大帝,二话不说,大笔一挥,就定了我三条罪行。
刀山上,密密麻麻的刀子倒立着,忽闪着青青的寒光。刀丛中,粘着数不清的烂肉碎骨,弥漫着阴冷的腥臭。我象一片落叶,落在了刀丛中,肉烂了,刺进了骨,骨碎了,刺进了髓……灵魂,那无处可躲的灵魂,出了窍,象一缕轻烟似的飘入无尽的黑洞。
骨肉分离,是我罪孽的开始,烟雾腾腾的油锅,是我罪孽的延续,一段骨,一片肉,纷纷落入那炙烈的油锅,肉化了,骨焦了,所有的一切,不再有痛苦的记忆。
牛头与马面,大嘴一张,熊熊烈火,无边无际,只剩下的几段焦骨,还被他们抛入火海,一股青烟,灰飞烟灭,我的一切,便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那个没有寄托的灵魂,飘飘荡荡,找不到一个可以依托的空间。
我醒来,只感觉全身火辣辣的疼痛,原来,我的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牙印与抓痕,全都被这个老色鬼弄破了。
疼痛之中,我又有几分好笑,这个局长大人的睡相,实在不敢恭维,真象一头畜生,跟他白日里在堂子里的人模狗样,真是天壤之别。他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丝不挂,睡着了还睁着眼,嘴边流断断续续地流着口水,时不时咂吧着嘴,发出嘟嘟哝哝的声音,好像汤锅上被刨光了毛的猪。
不管怎样,我明白,在这个房间里,我是婊子,他是王八,只要他一跨出这个堂子,我仍然是婊子,他却成了人—是局长大人了。
到了黎明,局长大人得了报,不知是因为什么公事,二话不说,抱起衣服,边走边穿,急匆匆地走了。
如此看来,我们这位局长大人还真算是尽忠职守了。白天忙,晚上忙,太辛苦他了,抽空出来消遣一下,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正文 手记30 祸兮福兮
苦尽甘来,我终于成了堂子里的红倌人。
来堂子的嫖客,都想点我的号。我虽然没有千只手去伺候他们,没有千个身子去满足他们,但我用一千个心思去讨好他们,用一千个花样去快活他们。
婊子的一生,吃的是露水饭,红的就是短短几年,就得见金收金,见银收银,挣得一个小家当;不然,几年一过,只剩下枯发冷血,朽皮浊泪,连狗都不闻,狼都不叼了。
这时候,小桃红却装起病来,说是撞了邪祟,躺在床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唱,一会儿跳……
堂子里的姐妹,十个有九个都知道小桃红玩的把戏,但谁也不说穿,更不愿多管闲事,搞不好会变成把屎盆子往自己的头上扣,弄得个自取其辱,身败名裂。
小桃红是堂子里的摇钱树,一下子病倒了,可吓坏了大本家,更忙坏了小本家,赶紧去请了道士做法场。
道士来了,徒子徒孙一大帮,装模作样,手拿法宝,各执其事。
那道士,白发白眉白胡须,白衣白帽白宫履,一柄佛尘如雪,看上去自然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然而,他虽不食人间烟火,但他却需要人间银子。
那道士一进门,立在大堂之上,一扬佛尘,双目一睁,朝四周扫了一眼,大声道:“此乃地邪赶走了天神,占了香位。不过,又老道在此,一切包在老道身上,保证符到邪除。”然后,老道摆了香案,设了灵坛,口中叽里咕噜念念有词,行起道法来。
念完之后,那老道撒了豆子,左手操起桃木剑,右手操起招魂铃,喝了一口酒喷上去,然后,舞着桃木剑,摇着追魂铃,绕大厅走了一圈;后面紧跟着两个小道士,一人手里拿着神符,一人手里端着神水,走一路洒一路,走一路贴一路。
一圈走完,那老道走出厅子,已有两个小道士提了公鸡,来到小桃红的门前,那老道令小道士杀了鸡,将血点在门上,大喝一声:“天灵灵,地灵灵,太虚撒豆已成兵。妖孽那里逃?茅山老祖在此,快现原形来。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法场做完,相帮子便领了大小道士去吃茶,回来请了老道士去大本家那儿,为她讲道说法。
到了下午,小